檀輕塵微闔上眼,似有不忍,卻毫不猶豫,轉了羽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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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的小院裡,森冷寒意宛如無聲的暗流潛涌而出,琴音恰似子規夜啼,悽清蕭殺。 шшш? ttКan? co
賀敏之臉色慘白,手捂著胸口,冷汗涔涔而下,睜大眼睛,卻只是濃重的黑暗。
檀輕塵開口,聲音冰冷堅硬:“聶十三原本叫什麼?”
賀敏之死死咬著嘴脣,一縷鮮紅的血順著下巴滴落在衣襟,卻一言不發。
琴音大振,洶涌而至。
“聶十三原本叫什麼?”
賀敏之摔落在地上,蜷著身子顫抖,開口:“聶十三,十三……不,我不能說……”
琴聲愈發急勁,心臟跟隨琴音狂跳不止,似乎要衝出口中,冷汗溼透了薄薄的春衫,難受得幾欲死去。
“聶十三原本叫什麼?”
聲音淡入柳絮,冷如鐵石,彷彿從地獄中傳出的攝魂之音,賀敏之忍不住求道:“不要再問了……十三就是十三……我真的不能說……”
眼前的黑暗猛然被一道陽光刺破。
賀敏之渾身輕鬆下來。
雪亮的劍光恍若劃破長空的閃電,萬物戰慄,沛然莫御。
“錚”的只一聲,七絃盡斷。
聶十三冷冷道:“拔你的伽羅刀。”
雖憤恨到極點,氣息卻絲毫不亂,冷靜如磐石,看到這樣的聶十三,檀輕塵只能苦笑。
七絃心琴被破,內腑已然受創,檀輕塵輕咳一聲:“我受傷了,不是你的對手。”
聶十三搖頭:“檀師兄,你這一生,再無可能是我的對手。”
收起劍,把賀敏之扶起,旁若無人喂他慢慢喝下一杯茶。
檀輕塵目光剋制而內斂,卻有熾熱的火焰燒灼著內心:“你可知道我在白鹿山時,至少隱藏了一半的功力?”
聶十三不看他:“你隱藏再多,此生於武學也不會到達巔峰之境。”
在山上時,檀輕塵便知這小師弟惜言如金,偶爾一兩句,卻往往都是一針見血,不由問道:“爲什麼?”
“要追尋武道的極致,必須極於道,極於念,你心機過重,雜念太多,連七絃心琴這種控人心術的功夫,你施展出來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而我誠於劍,誠於心,遲早有一日,會登臨絕頂。”
“所以,武學上我會是大師,你只是匠人。”
聶十三說得平靜,沒有半分驕傲之意,口氣彷彿只是在說太陽東昇西落,月有陰晴圓缺。
檀輕塵的心卻沉了沉,清楚他說的確是事實,靜了靜,輕笑道:“那又如何?我求的本不是武道。”
賀敏之緩過一口氣,眼神卻有些迷茫,臉色慘白如紙,靠在聶十三身上。
聶十三答道:“不如何,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以後不要再惹賀敏之。”
瞳孔收縮,凝視著檀輕塵,擇人慾噬的野獸般的眼神,聲音卻異常冷靜:“這種事,再有一次,我的劍就會洞穿你的咽喉,無論你是檀師兄還是十四王爺,哪怕你是皇帝,我都會殺了你。”
“你最好記住我說的話。”
與方纔沉重昏暗的壓力不同,此時滿院盡是凌厲直接的殺氣,幾朵桃花無風自落,筆直的墜下。
檀輕塵沉默半晌,坐了下來,手指撫過斷絃:“我記住了。”嘆口氣:“你放心,皇兄已經封我爲臨襄王,三天後我就會遠離靖豐,去金江邊的臨州和襄州。”
看向賀敏之,目光溫柔如水:“敏之,其實我不忍傷你,今天的事,我有些後悔。我剛纔動了羽弦,不過幸得你沒有內力,無法運功相抗,心脈損傷應該不甚嚴重,好好保重吧。”
說罷起身,賀敏之卻道:“你要走了嗎?”
檀輕塵停步,笑道:“再不走只怕要被聶十三提著劍砍成個七八截。”
賀敏之微笑:“天色不早了,留著吃晚飯吧,就當爲你餞行。”
聶十三哼了一聲,卻立刻恢復了冷漠的神色。
檀輕塵瞟了他一眼,溫言道:“既如此,那就叨擾敏之。”
聶十三冷冷道:“我回房洗澡,飯好了叫我。”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進屋,檀輕塵笑了笑:“你又何必如此欺負他?”拈著琴絃,低聲笑道:“你方纔可是爲了護住他,迫得我用了羽弦,你瞞得過小師弟,可瞞不過我……你喜歡聶十三。”
賀敏之斜飛著眼,看著他:“我是喜歡他,那又怎麼樣?”
檀輕塵笑著嘆氣:“那你何苦氣他?還拿我當惡人,小師弟性子厲害之極,只怕我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賀敏之明澈的眸光裡掩著一絲寂寞和脆弱:“我怕他當真,以後會傷著他。你應該知道,給了希望再徹底打破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凝視檀輕塵,目光轉爲親近和眷念:“再說我確實想留你吃頓飯,以後山長水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遠離靖豐,也還要提防著些,畢竟人心勝過毒藥,不可不防。”
檀輕塵微微蹙眉,凝視著他玉雕似的臉,心中疑竇叢生,這賀敏之年紀輕輕,仕途遠大,說出來的話卻總透著人性本惡的心思,看似隨意平和,卻性格深沉,骨子裡更是硬朗。更奇的是,看到他自己總覺得無由的親近,竟有靈犀互通之感。
不禁笑道:“真是不公平,我的故事都講給你聽了,你卻不肯告訴我你的身世。”
賀敏之嘻嘻一笑:“以後你或許會知道,莫要著急,日子長得很。”
晚飯三菜一湯,香菇竹筍燉雞、青椒炒雞蛋,再有一個河蝦炒青菜,一大碗鹹菜豆瓣湯。
聶十三穿著乾淨的灰布衣服,冷著臉,只顧扒飯。
檀輕塵卻一邊贊著色香味俱全一邊吃菜。
賀敏之忍不住瞧向聶十三,夾起一條雞腿放到他碗裡,卻突然發現他手腕處有一道新鮮的傷,忙問道:“這個傷口怎麼回事?”
聶十三看都不看:“被蘇缺的日月鉤劃傷了。”
賀敏之怒道:“蘇缺是個什麼東西?”
檀輕塵忍著笑,正色道:“蘇缺是當今武林第一樓的少主,殺手榜上排名第二。”吃一塊竹筍,又道:“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十三的籍籍無名,十三能與他交手,是難得的幸運。”
賀敏之冷笑道:“被人劃傷手腕還叫幸運?”
檀輕塵笑道:“你先莫要著急,不妨問問蘇缺怎麼樣了,在我印象裡,小師弟從不會吃虧,蘇缺劃傷他的手腕,想必代價慘重。”
聶十三啃著雞腿,淡淡道:“我沒有傷他,畢竟他是蝶樓少主,我不想給十五惹麻煩。”
賀敏之眼神發亮,嘴角不自覺翹起,笑得滿足。
吃完飯用茶漱了口,閒談片刻,看著天色已晚,檀輕塵起身攜琴告辭,走到門口特意道:“多謝。”
賀敏之笑道:“不客氣,三天後我就不再送你了。”
月色中的檀輕塵格外風神卓然,靜靜道:“不是謝這頓飯。”
下面的話卻沒有說出口,是謝你今天爲我落的淚。
世情如霜,天命如刀。
這幾滴眼淚卻填滿了十多年來心裡空落落的那一角,生命裡終於多了一絲值得珍惜的溫情。
此去臨州,再無遺憾。
深深看一眼賀敏之,轉身離去。
賀敏之一直站在門外,直到他高高的背影轉出街角,消失不見,方纔進院,鎖上門。
一回身,正對上聶十三寒星似的一雙眼,深沉得古怪,賀敏之視若不見,從他身邊走過。
擦身而過之際,手腕卻被重重擰住,一帶之下,身不由己直栽進了一個溫暖而強硬的懷抱。
賀敏之淡淡道:“放手!”
聶十三的聲音低沉暗啞:“不放。”
賀敏之大怒之下,拼命掙扎,聶十三的胳膊鐵鑄一般,卻摟得更緊,良久,賀敏之感覺到有熱熱的**映透了後背衣衫,心裡一驚,不敢再動,怒道:“你這個笨蛋!手腕的傷口裂了!放開我,我給你包紮!”
聶十三氣息有些紊亂,低聲道:“不要動,讓我抱一會兒。我心裡怕得很,看到檀輕塵那樣折磨你,怕你出事,怕自己來遲一步……”
不安得近乎絕望,再也說不下去,只緊緊的抱著。
賀敏之安靜下來,輕嘆一聲,反手摟住他柔韌精悍的腰。
良久,聶十三鬆開手,面對賀敏之,只見一道細細的血痂凝結在他的下脣,不禁用自己的脣覆蓋其上,輕輕蹭了蹭,觸感柔嫩微涼,深深吻了下去。
賀敏之接觸到他火熱的脣舌,一時意亂情迷,無比貪戀這種溫度和親密,手臂牢牢勾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中,已激烈的回吻過去。
這是兩人第二次親吻,比之林中第一次,少了幾分懵懂青澀,卻更多了幾分深情和慾望。
聶十三的手從賀敏之微微敞開的衣領伸入,烙鐵般印上他清瘦的肩。
賀敏之似猛然驚覺,突然發力,猝不及防間,聶十三被重重推開。
滿腔熱情登時冰冷,默然半晌,聶十三冷冷道:“那次你說是一時糊塗,讓我忘記,這次呢?”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那句話,各位大人注意安全,希望大家都平安,能捐錢的捐一些……
15你這個彆扭……戳,回頭就虐你……
謝謝bb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