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嘛小白領(lǐng),背著那皮包上公司,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那風(fēng)雨狂,只怕老板罵我懶哪,沒有money呀,無面見姑娘。”
“小嘛小白領(lǐng),背著那皮包上公司,不是為做官,也不是為面子管,只為錢包要翻身啊,不受錢欺負(fù),不做沒錢郎。”
五月的廣州,酷熱已經(jīng)開始侵犯人間。早上七點還沒有到,太陽爺爺像是要發(fā)泄它那無盡的精力,炙熱的火焰烤得地面一片水汽。
張貴已經(jīng)打扮整齊,再次照了鏡子,用手捋了捋頭頂中央幾根硬邦邦的頭發(fā),在輕松的音樂聲中邁出家門。
這是原唱,絕對的原唱,從張貴那張厚厚的嘴巴里哼出來的原唱。張貴平素除了躲在家里吼兩句之外也沒什么愛好,至于喜歡音樂,也僅僅因為他五音不全,這還得到了鄰居的不少獎勵,當(dāng)然責(zé)罰也有,貌似比獎勵還要多,但在張貴強大的阿Q精神之前,所有對自身音樂發(fā)展的不利全部忽略。
所謂的朝九晚五小白領(lǐng),胡扯,純粹是胡扯,張貴所在的公司,老板絕對是一個穿越時空過來的現(xiàn)代版——楊白勞,除了會剝削諸如張貴這類蝸居草根階層外,還剝削勞動人民的血汗錢:據(jù)說,據(jù)說而已,老板用借貸的方式融資了國家十多億人民幣。
還錢?呸,你不知道老子是干嘛的嗎?房地產(chǎn),房地產(chǎn)嘢,用得著我還錢嗎?多少人搶著為老子還錢。
唉,十多億咧。老子只要一個零頭,不,半個零頭。
“手表、鑰匙、錢包、手機、皮包、饅頭。”張貴心中默念了一遍,這是他多年來養(yǎng)成的好習(xí)慣,除了最后加上皮包和饅頭之外,也沒多大的變化,至于自己的容貌,卻在幾年的挫折中變得愈加滄桑了。
還不到三十歲的人,竟然滄桑?張貴用力的推了推鐵門,確定鐵門鎖緊后才拔出鑰匙,裝進(jìn)皮包最里面,拉好鎖鏈,猶疑了片刻,終于發(fā)現(xiàn)沒有遺留或遺忘的東西。
手表是街上花了三十元買回來的歐米噶名牌手表,記得當(dāng)初從那個神秘的混混手中買到時還為自己的英明沾沾自喜興奮了好幾個鐘頭,但當(dāng)?shù)诙煸缟蠋直砦恢玫钠つw過敏時,張貴才知道原來公司的清潔工黃老頭只花了十八元就買到一個跟他一模一樣。
過敏唄,過了過了就習(xí)慣了。
鑰匙是張貴租的單間的鑰匙,張貴租的蝸居就在公司附近,這是他矛盾了很長時間糾結(jié)了很多過來回的結(jié)果,畢竟半個月的工資付給了社會主義無產(chǎn)階級的先富者,張貴不得不猶疑。在經(jīng)過幾次被盜之后,張貴把牙齒咬碎,在這個慘無人道的市中心附近的城中村的租下了這么一個單間。
所謂的單間,就是整日看不到陽光,白天不開燈就是黑夜,除了床之后,廁所就在床頭。可張貴依然很滿意,不僅因為這里手機竟然有信號,而且,可以走路上班。
奢侈,絕對是奢侈,君不見身價幾百億的比爾蓋茨,還要勞煩勞斯萊斯開老長一段路才到公司呢?自己一介無產(chǎn)階級的先鋒,先進(jìn)生產(chǎn)力的代表,可以空著口袋走十分鐘的路程到公司,絕對是無以倫比的奢侈。
正是這種奢侈,讓張貴忘掉了蝸居的陰沉黑暗,忘掉了床頭廁所的臭味,忘掉了夜里鄰居的各種聲音,還有不遠(yuǎn)處的狗叫聲。
“小嘛小白領(lǐng),背著那皮包上公司,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那風(fēng)雨狂,只怕老板罵我懶哪,沒有money呀,無面見姑娘。”
“無面見姑娘,無面見姑娘。”張貴就像很久之前放磁帶時沒有電池一樣斷斷續(xù)續(xù)的哼著,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辛酸。
樓梯很窄,在三樓的轉(zhuǎn)彎之處,張貴如往常一樣猶疑了片刻,看了一眼讓他皮膚過敏的歐米噶名牌手表,還是停頓下來依靠圍欄傍,也不怕他精心打扮的衣服貼在欄桿上各色的分泌物上。
故作深沉。
張貴非常滿意自己的表現(xiàn),雖然身體沒有北方人的高大,但勻稱的體型卻顯得更加精干,黑白分明的丹鳳眼顯得格外精神,厚實的國字臉很容易給人帶來好感,高大的鼻子加上略有厚度的嘴唇,性感得連張貴自己也妒忌。
只是,那鋒利的眉毛,在他謹(jǐn)慎的眼睛之上,卻顯得那么的突兀,那么的不亢不卑。
張貴曾經(jīng)也是一個混混,只是不當(dāng)大哥已經(jīng)很久,從小是孤兒的他,也曾經(jīng)混過,瘋狂過,砍過人(木刀),被砍過(木刀),坐過牢(教室),打過槍(水槍),摸過小姑娘(手指頭),只是后來歲月磨滅了他的漏*點,在生活的感化之下,竟然浪子回頭金不換,成了他們村里走出的唯一一個大學(xué)生。
理想很美好,現(xiàn)實很殘酷,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幫助了別人,別人不一定會回報你。施恩勿圖報,人都是有**的,世上沒有所謂的圣人。于是,張貴沉淪了,寂寞了,往日的熱情化為動力,默默掙扎,苦苦掙扎。
“八十分吧。”張貴給自己的形象打了一個滿意的分?jǐn)?shù),當(dāng)然,這個分?jǐn)?shù)一般情況下是得不得別人的認(rèn)可,但,忽視,強大的阿Q精神是張貴不斷前進(jìn)的動力。
“快到了吧。”張貴心中苦笑,向來謹(jǐn)慎的他,堅持以事業(yè)奮斗為第一生產(chǎn)力,堅持以戒驕戒躁不交女朋友為第二行動原則:其實主要是交不上,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會喜歡自己這種無車無房無爹娘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識的三無三有青年。
“其實我也有一顆火熱的心,只是我本將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噠,噠,噠。”聽到皮鞋落在水泥地板清脆的聲音,張貴心臟迅速連接上強勁的動力,瞬間達(dá)到了一百三十八時速,故作瀟灑的背影也有了幾分顫抖,心中像是揣著十五只兔子一般七上八下。
張貴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是這么的有力,生命力是如此的頑強,此時若有一個動能發(fā)電機放在自己的心口,動力轉(zhuǎn)化成電力絕對夠自己一天的消耗。
該死的,自己該對她說什么好呢?平素自認(rèn)為一張好嘴巴的張貴,心里糾結(jié)著,顫抖著,就如一個小市民看到他們最為尊敬的明星來到身邊。
“噠,噠。”那清脆的聲音如魔鬼一般在張貴還像昨天前天一個月前半年前一樣還沒有來得及下決心時已經(jīng)來到了身邊,張貴頓時手足無措,心跳加大了一倍馬力,像是要從胸口那個窄小的地方跳躍出來。
張貴死死的低著頭,余光從手臂之下的空隙頑強的散發(fā)出去,達(dá)到了目光的極限,修長的背影穿著花色的絲襪,一如既往的職業(yè)裝,,潔白如蓮的手臂,從小西裝中露出半截,直晃得張貴兩眼恍惚。
“上帝,myGod,天啊。”張貴差點沒喊出來,只見女孩竟然停住了腳步,竟然停住了腳步,難道這半年的苦苦思念竟然感動上天。
“哦,不,不,別轉(zhuǎn)頭,別轉(zhuǎn)頭。”張貴驚慌的看著緩緩轉(zhuǎn)過身的女孩,突然如超級馬里奧附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從頭頂?shù)奶祆`注入。
轉(zhuǎn)身,轉(zhuǎn)身,轉(zhuǎn)身,大腦立功了,大腦立功了,不要給膽怯的嘴巴任何的機會。偉大的大腦思想,他繼承了張貴的光榮傳統(tǒng),法切蒂、卡布里迪、馬爾蒂尼在這一刻靈魂附體,張貴一個人,他代表了男人的悠久歷史傳統(tǒng),在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不是一個人!
“啊,別說話,千萬別說話。”此時的張貴,如浮云一般浮在空中,手腳竟然變得軟而無力,剛才轉(zhuǎn)身的動作,仿佛已抽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
只見女孩打著淡淡唇膏的櫻桃小嘴輕啟,露出了整齊潔白的貝齒:“寶貝,你不用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