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怒不可遏,用力扯開喜被,蕓淺突然覺得身子一涼,被凍醒了,抬眼一看臉色鐵青的太子,懶洋洋地撓了撓蓬松的頭發:“現在什么時辰了?”
太子被蕓淺這股淡然又不要臉面的態度徹底激怒!“你竟然敢在新婚之夜和別的男人在本宮的床上肆意胡為!”
蕓淺一晚上沒睡好,現在正困得厲害,懶得跟朱佑樘吵:“去叫宮人進來服侍我洗漱。”
你是在命令本宮嗎?!
朱佑樘是第一次見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主,跟她說話完全不在一個世界里的。大婚當日出軌可以當什么都沒有發生對吧!
朱佑樘氣得發抖,他從來都是和氣溫雅,脾氣好得令人發指,不過這時他生氣了,他這輩子第一次氣得發瘋,他憤恨地指著蕓淺的鼻子吼道:“你把昨晚的事給本太子解釋清楚!”
蕓淺揉著惺忪的睡眼,不幫我找侍女我就自己穿衣服,多大點事。她在朱佑樘面前東晃晃,西晃晃。穿好外套,隨便綰了下發。不過金盆之內空空如也,她沒有溫水洗臉。她只得淡定地走出大殿,準備找侍候在殿門外的宮女打盆洗臉水進來。太子一把拉住她瘦削的手腕:“本太子跟你說話,你竟然敢完全無視!”
蕓淺武功就是個菜鳥級別,被朱佑樘這么用力一抓,只覺手腕的骨頭都快被他捏碎了。沒想到這文弱書生的力氣這么大。她看著朱佑樘惱羞成怒,喪失理智,突然覺得有趣,太子殿下向來是個完美主義者,他沉沉內斂,從不喜形于色。所有的笑都只露兩顆牙,走路總是將右手背在身后,儒雅有禮,不緊不慢,如果你拿尺子量他的步伐,你會發現每步都絲毫不差,無論做什么,他都是風度翩翩、恭謹有禮,完美得讓人找不到一絲漏洞。
聽宮女說,他每天早晨會按時起床,按時上早朝,按時讀書,按時睡覺,做任何事都極其有規律,精準度堪比日晷。而他的音量總是保持著那個溫潤的高度,從不會低,也從不會高。
從不會?
蕓淺還以為太子日子過久了就喪失了與人類翻臉的能力,沒想到他也會紅著臉、青筋暴跳地拽著女子的手。蕓淺冷然看著想把自己生吞活剝的朱佑樘:“喂,大學士就是這么教你與一個柔弱女子講話的么,你放手。”
你柔弱?!你比任何毒蛇猛獸都讓人崩潰!“你不把話說清楚本宮就不會松手!”
你還跟我無賴上了是吧!蕓淺也不是好欺負的主,一口咬向朱佑樘白皙的手腕。太子吃痛地擰緊了眉毛,可就是不撒手。蕓淺有些惱了,提起腳狠狠踹向朱佑樘膝蓋,他一個沒站穩跌倒在了蕓淺身上。
“哐當”一聲,蕓淺的頭狠狠砸到了地上,頭昏眼花。
這時大殿的門突然被打開,獐頭鼠目的劉瑾一見太子殿下整個人壓在蕓淺身上,驚訝不已:“傳皇帝口諭,命你們兩個速去覲見。你們兩個再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也不可誤了面見圣上的時辰吧?”
太子頓時面紅耳赤,和蕓淺吵架吵得都忘了時辰,估計萬貴妃又要在父王面前嚼自己舌根子了。他這個太子做得真是戰戰兢兢,步步驚心。
朱佑樘趕緊在蕓淺身上起來:“喂,去見圣上。”
蕓淺只覺頭好昏,伸手一摸竟然出血了。太子大驚,趕緊派御醫來給蕓淺包扎。
劉瑾尖著嗓子道:“快點,這惹怒天威就不好了。”
太子看蕓淺臉色憔悴,便道:“你在宮中歇著吧,我去和父王說你身體不適。”
呵呵,第一天做兒媳就擺譜,萬貴妃不宰了自己。
蕓淺只得穿著禮服詣奉先殿行謁告禮。
皇帝、萬貴妃等得頭上都快發芽了才等到太子和太子妃前來。
萬大媽率先發難道:“以前規矩都是太子、太子妃在宮門前等到皇帝、皇后隨詣宮門,俟皇帝、皇后升座,入謝恩,行八拜禮。你們兩倒好,讓我們兩個老人家等這么久!”
蕓淺低著頭并不作答,都說皇帝、皇后了。你又不是皇后,在這耍什么威風。不過誰讓皇帝陛下喜歡萬大媽呢,雖然宮中有個皇后,不過萬貴妃大權在握,可比皇后猛多了。
蕓淺學著昨晚桃子教自己的那招,突然嫵媚地嬌嗔一句:“皇上、貴妃娘娘恕罪,都怪太子殿下折騰了一宿,用力過猛,把臣媳的頭都給摔傷了,這才姍姍來遲。”
皇帝有些愕然,他覺得自己的皇兒是個挺正派的人,一直舉動斯文,典雅端莊。怎么剛新婚就這么荒yin無度,還把人給弄傷了。
朱佑樘俊逸的臉上頓時結了一層厚厚的寒冰,怎么感覺這太子妃像是從窯子里出來的,行為輕佻,言語放dang。他正欲解釋,萬大媽就指著他鼻子,唾沫星子橫飛道:“我說你既然是國之儲君,就得有個太子的樣子。剛大婚就如此荒誕,還刻意遲到!真當皇帝已經歸西了么?”
蕓淺第一次親眼瞧見萬大嬸開弓,不禁嗔目結舌,你罵太子就罵太子,竟然在大喜的日子里咒皇帝歸西。不過寶殿之上的皇帝陛下都沒發話,蕓淺也不敢造次。她突然想起來姐姐蕓玉,她在王伯安面前也是如此無法無天。還不都是夫君給慣的。
萬大媽唾沫星子橫飛,罵累了還歇一會咕隆兩口茶繼續開戰。她居高臨下,雙手叉腰,一副潑婦罵街的姿勢。蕓淺和太子只得低著頭,默不作聲。萬阿姨一個人唱獨角戲唱累了,還得問皇上一句:“圣上你說臣妾說的對不對?”
“對——”皇帝敷衍道。
萬大媽從朱佑樘還在媽媽肚子里就開罵,一直罵道他十八歲。那污言穢語,不堪入目。蕓淺低著頭看太子雙拳緊握,看來也是極力隱忍。
還以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太子有多驕傲呢,還不得無力地跪在地上聽一個沒有教養的潑婦把他從頭罵到腳趾甲,一聲都不敢吭。
忍,是一種智慧。
萬貴妃罵著罵著突然扭過頭問圣上一句:“如此頑劣、毫無禮數的廢物,要不陛下把他廢了吧?”
皇帝腦子嗡嗡嗡得疼,也沒聽清萬貴妃說什么,只得道了聲:“好。”
蕓淺的心,猛得一沉,就因為早上遲到了半個時辰,圣上就要廢太子,這也太草率了吧。她用余光瞄向太子,他倒一臉沉寂,貌似,不在聽。
萬貴妃齜著殘缺不全的牙對圣上道:“那就下圣旨吧。”
“下圣旨?”皇帝有些迷糊:“下什么圣旨?”
“廢太子的詔書啊。”
皇帝這才反應過來:“平白無故為何廢太子?”
萬阿姨有些惱了,敢情方才都是在逗她玩!她惱恨地坐倒在椅子上:“臣妾說話陛下都沒有在聽!”
“聽——聽——”皇帝趕緊摟著萬大媽肥碩的老腰道:“當然在聽。”你幾十年都是那幾句,朕早就聽膩歪了。什么太子驕奢yin逸、什么太子目無尊長、什么太子包藏禍心、什么太子意圖謀反,你干說也沒證據啊,讓朕有何ban法。“不過就遲到半個時辰。”朕經常上早朝也遲到,多
大點事,非要死逮著不放。
萬大媽一聽皇帝竟然向著別人,立馬臉一黑:“臣妾也是為大明江山、為陛下著想,陛下既然這么聽不去諍言,臣妾不管了好吧!”她說罷奪袖而去。皇帝趕緊起身,去哄萬阿姨。
太子見人都走了,很有涵養地拉起蕓淺:“你沒事吧?”
蕓淺跪了兩個時辰,腿都發軟,一起身頓時頭腦發昏,栽倒在太子懷里,剛好胸口被朱佑樘的肘給撞了一下。蕓淺頓時臉一紅。
朱佑樘看她臉頰緋紅,還以為她發燒了:“你這么不舒服,就先回宮吧。其他皇妃的四拜禮,本宮替你去。”
蕓淺不知道太子這么好說話,演的吧?這年頭會做戲的人太多太多。王伯安明明智慧過人,還裝得呆頭呆腦。朱佑樘明明心黑手狠,還裝得謙恭善良。
而蕓淺呢,明明想在撿起地上的一根棍子,掄死太子,卻還得極力隱忍。
忍,忍,忍,誰的心頭,沒插過幾把刀呢。
太子殿下特地請了宮里最好的御醫來給蕓淺把脈,話說蕓淺也是學醫的,自己不過就是有些眩暈,沒什么大礙。某人至于演得如此情深意濃么。
等所有宮人都散下了,太子又來了早上那句:“昨晚的那個男人是誰?”
你還陷入無限死循環里去了。
看來不回答是不行的。
蕓淺放下正在喝的茶水,學著唐寅平日對王伯安的招,戳著太子的胸嬌嗔道:“不是你嘛,討厭。這皇宮城墻三丈高,又有重兵把守,戒備森嚴,能半夜爬到人家床上的,除了你還有誰,硬在那里跟我裝。”
朱佑樘一聽,只覺胸口發悶,這女人明顯睜眼說瞎話!“你早上怎么不對本宮說這句,現在才說!分明是狡辯!”
“這種事讓人家怎么好意思開得了口。”蕓淺佯裝害羞地倒在朱佑樘懷里:“看你文質彬彬,沒想到脫了衣服就不是人了。”
太子厭惡之極,一把推開蕓淺:“你少在這里裝。”他說罷絕塵而去。
天還沒有亮,蕓淺正盤腿坐在窗前,看著宮人們正忙著掃雪。四個宮女聊得熱火朝天。
阿無道:“唉,你聽說玄武門前面站著個呆子沒?”
阿中捂面嗤笑道:“自然聽說了,好像都站了二十多天呢。”
阿生道:“聽一個太監說他是兵部尚書之子王伯安。”
阿有激動地跳起腳來:“那個名滿天下的大儒?我好喜歡他的詩。”
阿無驕傲道:“我還見過他本人呢,睫毛又長又卷,長得好可愛。就是看著有點呆。”
“是嗎?”阿中奇怪道:“明天不是會試么,他作為狀元的熱門人選不會不去考試吧?”
阿生惋惜道:“誰知道,他就是個呆子。也不知站在那里做什么。”
阿有捂著面頰激動道:“不會在等我吧?”
蕓淺的心,陡然一緊,你瘋掉了嗎?!為何要等我,明明知道我已經是太子妃了,不是么?
她也不顧上披上外套,就往太子的書房走去。朱佑樘正在作畫呢,門突然“哐當”一聲打開了。
看不出來一向淡然的蕓淺也是個沒有禮教的悍婦啊。
朱佑樘慌張拿一張空白的宣紙將自己快要結束的畫給蓋上:“你也是秀才之女,怎可如此橫沖直撞,有失體統?”
“人家想你了嘛。也顧不得其他。”蕓淺說著就扭著小碎步坐到太子腿上:“你在畫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