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上完香,念了三遍《地藏菩薩本愿經》,超度生父亡靈。不過廟會的人實在太多,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多人一齊往里擠,鞋子都被擠得沒影了。只好光著一只腳出來了。
菩提樹下,好多女子許愿。蕓淺喂飽了葫蘆便也拿過一個簽,問向守文:“你會寫字嗎?”
葫蘆咬著胖乎乎的小手道:“不會。”
蕓淺便拉著他滿是口水的小手,用金漆寫到:祝伯安哥哥身體健康。下面寫著:弟王守文獻上。
守文好奇問道:“姐姐寫的是什么。”
“等你識字了,自己過來看不就知道了。”蕓淺輕輕一拋,那滿載愿望的竹簽便飛了上去。
蕓淺提起筆來又寫了一只簽,上書:落葉歸根望有期。她沒有落款,直接就丟上了樹。
一個女子也往樹上拋許愿簽,豈料沒掛上樹枝,徑直落了下來,砸向了蕓淺的頭。幸虧朱佑?及時趕來,眼疾手快,一把打落了木簽,只聽“哇”得一聲慘叫,葫蘆又賴在地上哭了起來。蕓淺一見,原來是朱佑?沒注意,將竹簽打到了地上趴著撿紅炮竹的葫蘆。
葫蘆今天穿的一坨紅,低著頭趴在地上,跟地上的紅色炮仗炸開的紙花混為一體,朱佑?只顧彈開蕓淺頭上的竹簽,哪里注意到地下還有一位。他趕緊抱起守文,“哥哥請你吃好吃的,好不好?”你別哭了,搞得朕欺負你一樣。
葫蘆張開嘴往朱佑?手腕上咬了一口,咬得他口水流了人家一手。等他咬得沒力氣了,便松口了。繼續玩自己的。
朱佑?從遠處就看到蕓淺在拋簽,便好奇問道:“你許的什么愿?”
蕓淺道:“說出來便不準了。”
“關于為夫的?”
蕓淺十分肯定地點點頭:“當然。”朱佑?頓時心中一喜,也用金漆在火紅的愿望簽上寫下一行字:一花一葉一追逐,一生一世一雙人?。寫罷在后面附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將毛筆遞給蕓淺:“你也將自己名字寫上。”
蕓淺道:“你這樣不好,身為一國之君,思的應該是國家大事,怎么能向上天求這些兒女情長。”
朱佑?道:“國家朕自己能處理好,就是這姻緣有些拿不準。”他握著蕓淺的手,將蕓淺的名字也寫在了上面。“我要掛在最高最顯眼的地方!”他說著一躍而起,將愿望簽丟至最高的樹杈上掛著,他笑容燦爛,開心地跟個數歲的孩子一般。
“幼稚。”蕓淺嘟囔了句:“夫君,你又多露了一顆牙。”
“啊?”是嗎。向來追求完美主義的朱佑?趕緊斂起自己的笑容:“我們回宮吧。”他摟起葫蘆,反正和葫蘆順路,將他先送回尚書府吧。今天的大街,人流奇多,朱佑?買了雙新鞋,結果剛穿上腳沒多久又被踩掉了一只。就算今天是廟會也不應該萬人空巷啊!
一群ji女在路邊哭哭啼啼,那哀聲震天,也不知受了什么打擊。一個老太婆靠在路邊捶著杉樹大哭道:“我的唐郎啊!你怎么就這么去了!”
朱佑?聽多了也是聽明白了,原來唐寅今天被問斬。很多迷戀他的大姑娘、小媳婦、老太婆都上街來送他最后一程。朱佑?不知劉健竟然如此膽大,都不上報直接把江南第一才子給斬了。唐寅雖然沒有功名,但在民間的影響力巨大,這樣冒然處斬,會引起公憤的!朱佑?可不想做遺臭萬年的昏庸皇帝。
唐寅的囚車過來了,他雖然穿得狼狽,但依舊氣度非凡,讓人看一眼就迅速沉淪,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
大街上一片哀嚎,全都在叫“唐郎......唐郎....
..”蕓淺發現唐寅成國民夫君了,無論老少胖瘦,都喊他做“唐郎”。有些小伙子老頭兒也咧著嘴喊“唐郎”,喊得蕓淺渾身哆嗦。
王守文見大家哭得帶勁,也伸著小手,對著囚車凄哀地喊:喊“唐郎!你若走了奴家也跟著去死算了!”。
蕓淺抓著葫蘆的手,將他伸得比鱉還長的脖子塞回朱佑?的懷中:“小孩子懂什么,瞎起哄。”蕓淺唇角微掀,唐寅啊,你平常不是張狂自傲,目空一切嗎?!沒想到你還有今天!她乘機拿了一個買菜大媽的芹菜,調皮地向唐寅砸去,唐寅蓬亂的頭頂便掛上了一根芹菜。別人頭頂掛菜無比難看,但美男子就是美男子,怎么看都是mei美噠。
瘦荷花特地從洪都趕到京城見唐郎最后一面,見他依舊帥得掉渣,不禁淚流滿臉。
其實不少人想砸唐寅,但畏懼于唐寅龐大的擁護團,不敢擅自出手。唐寅目光掃來,那邪魅的眸子充滿著妖氣,讓蕓淺周圍幾個大嬸全把持不住他強大的氣場,皆暈了過去。唐寅勾起唇角,露出絕美的弧度。蕓淺卻在他微微一笑中,感受到了冷冽的殺氣。果然,其中一個暈倒的大媽再也沒能醒過來。唐寅就算在囚車之內也可以不露聲色的取人性命。
蕓淺的無禮之舉引來了公憤,大家紛紛擁過來,準備不把蕓淺擠死,也把蕓淺踩死。蕓淺迅速被一個胖漢推倒在了地上。朱佑?大驚,可是這里人山人海,他寸步都挪不動,懷中的葫蘆也被擠得不行,抓著朱佑?的臉慘兮兮叫道:“要死了,要死了!”
朱佑?趕緊先借著路邊的梨樹將葫蘆拋上枝頭,呼吸新鮮空氣。葫蘆被猛地一拋,嚇壞了,掛在枝頭嚎啕大哭。蕓淺也是聰明之人,眼見站起無望,便小心蠕動身體,靠向墻角,以減少攻擊力。她弓著身體,讓自己有足夠空間呼吸。又將雙臂抱于頭部,護著最重要也最脆弱的的太陽穴。她哪里料到隨便丟根芹菜就會發生如此嚴重的踩踏事故,京城的人都瘋了嗎?!為了一根芹菜把人往死里逼!
這時瘦荷花也激動了,“唐郎,我要隨你去了啊,”她拔出匕首,往胸口一刺,頓時倒在了地上。她身體肥碩,一倒就砸了好幾個姑娘家。身邊沒倒的嚇壞了,趕緊扭頭便跑,場面極其混亂。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朱佑?站在梨樹上扯著嗓子對遠處喊道:“不好,鬧出人命了,大家趕快往后撤!”
后面的人也不知前面的人在叫什么,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一個老公公倒在地上,絕望地向朱佑?伸著手:“救我,救我!”朱佑?趕緊跳下樹,剛拉住老人家的手,后面有個壯漢不注意腳往后一踩,硬生生地踩斷了老公公的脖子。朱佑?看著老人家死不瞑目的樣子,心中一寒,當即跳上別人家的瓦房,順著屋頂走到遠方,對著遠處喜歡看熱鬧一直往人群里擠的百姓們道:“大家快有序往后退,里面擠死人了!”老百姓們不解,這擠還能擠死人?不過看這俊逸若仙的少年有王者之氣,說得話滿是威嚴,讓人不自覺地就聽從了他的安排,有序往后退去。這時準備問斬的官吏也騎馬來了,一見皇帝光著只腳站在別人家的墻頭,也來不及跪拜,當即下令官兵有序疏離百姓。這次踩踏而死的,有二十多人。傷者不計其數。官兵們將昏迷過去的百姓都擺到了大街之上。
這時準備上街看他寅哥哥最后一面的伯安也來到了人群之中。他見一個小胖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也沒人理會,就順手抱起來一瞧,“你真是我親弟弟啊!”葫蘆一個沒抱住樹干,從梨樹上掉了下來,幸虧掉到了草坪上,只摔斷了腿,這要是腦袋朝下,基本上就是個死啊!
伯安抄起兩根棍子,夾住葫蘆的腿,抱著他往近處走,但見蕓淺倒
在了雞窩里,昏死了過去。伯安趕緊把守文放在地上,將蕓淺從雞窩里拖了出來。蕓淺被憋住氣了,伯安將她平放在地上,拉出她的舌頭以避免昏迷的蕓淺因為舌頭后墜,堵塞氣管而斷氣。他輕抬蕓淺下巴,對著蕓淺的嘴就吹了幾口空氣,然后又按了她幾下肚子,蕓淺才從恍惚中緩過勁來,她睜開眼睛一瞧,伯安正在給自己按肚子,立馬又閉上眼睛,繼續裝死。
伯安奇怪蕓淺怎么這么久都不醒,又往蕓淺嘴中吹氣。他長長的睫毛掃到蕓淺臉上,讓蕓淺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你裝的?”
蕓淺嗔怒道:“我說王神醫,你怎么連病人昏迷還是清醒都分不出來呢?”
伯安見蕓淺沒有大礙,又去救別人了。他知道暈厥的這些人最需要的就是空氣,所以讓看熱鬧的人都撤離,別把傷員圍得跟鐵桶一般。
在場的很多官兵都不懂急救,伯安道:“大家不要盲目相救,先按住患者左邊脖子,如果有動脈跳動,就去救,如果沒有,就將死者放到另外一邊,先救活人!”
一旁的小兵頭頭許染覺得伯安就在說廢話,死人你想救能救得了嗎。搶本官威風。不過許染對急救一無所知,只得任由伯安搶了。
“大家學著我,不要浪費寶貴的時間!”他說著就做起了標準示范,朱佑?蹲在一個昏過去的老乞丐身邊,對著他就一陣猛吹,希望將空氣全吹進去。
認識朱佑?的官員許染一見,立馬跪在地上直磕頭道:“皇上啊,這老乞丐螻蟻之體,還不知道有沒有病呢,您怎可罔顧龍體,罔顧江山,率性吻之!圣上還是在一旁休息吧,甜點和瓜果下官都已經準備好了!”
“混帳東西!”朱佑?勃然大怒道:“這么多百姓受傷,你不多派些大夫來,卻在準備著無用的甜點瓜果!”
朱佑?一把揪下他的烏紗帽:“你給朕立刻消失!”朱佑?當即指著他的副手道:“你代替他的官位,給朕處理好善后事宜!”
“是!”那副手高興壞了。
朱佑?繼續給渾身污穢的老乞丐吹著氣,結果他吹的不對,將空氣全吹到胃腸道里去了,老乞丐的肚子越吹越大。
伯安趕緊上前糾正:“你吹錯了。”
朱佑?尷尬地站在一旁,突然想起蕓淺了。他慌忙朝方才的方向看去,蕓淺正躺在墻角休息呢。他趕緊跑過去,捏著蕓淺的胳膊和腿道:“你沒被踩壞吧?”
蕓淺用力推開朱佑?,低聲吼道:“滾!”
你去吹一個老乞丐都不來救我。我第一個倒下,被人踩時你有想過我嗎。明知有人被踩斷了脖子也不來救我,現在假惺惺個什么勁。繼續去當著百姓的面演你的偽君子去啊。這么多昏迷的家伙你偏挑一個老乞丐,還不是他更符合你的要求!到時你當眾救老乞丐的假話就會名垂青史,你還管我作甚。
朱佑?不知道蕓淺竟然發這么大的火:“方才是朕急著控制局面,不小心把你忘了,對不起。你既無事,朕去看別人了。”朱佑?說罷拂袖而去。蕓淺惱急,你這一點醫術都不會的又去裝什么裝。蕓淺對著皇上的背影大叫道:“朱!佑!樘!”
剛剛上任的新官立馬跳將起來,對著蕓淺大罵道:“大膽狂徒,竟然敢直呼皇上名諱!來人啊,抓住這個刁婦!”
朱佑?看了下氣急敗壞的蕓淺道:“算了,派兩個士兵護送娘娘回宮歇息。”周圍的百姓一聽皇后竟然這么猛,敢當著天下人的面直呼皇上名諱,皆是不可思議!騙人的吧!外面皆傳皇后娘娘是悍婦,今日一見,小伙伴們都驚呆了!這大不敬可是千刀萬剮的死罪啊!皇后再有膽魄,難道她就不怕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