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傾笑了,“你如何認為我明知呢?況且酒是陽桑公府所出,在眾目睽睽之下,我根本無法下毒,所以,在待客之前,酒中已經被下了毒,至于是誰下的毒,大人應該重點查查陽桑公府才是。當初正是我不知酒中有毒,又聞到氣味醇香濃烈,才讓陳小姐飲下,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怎么,陳公子覺得有蹊蹺?”她聲音冷了下來,“上官姑娘是我的朋友,倘若我要知道有毒,哪怕犧牲自己搭性命,也不會讓她喝下。”
大理寺看向陳景,“陳公子,你如何說?”
陳景氣定神閑,“在聚會開始之前,有人親眼所見,你和婢女進入后院,很快又出來,我猜正是在那個時候,你在酒中投了毒,我說得對嗎?宮小姐。”
宮無傾無語,“所以,陳公子也準備了其它證人,對嗎?”
陳景挑眉,“不是準備,是他們親眼所見你的罪惡行徑。”
又有兩個證人進來,一個是打雜的奴仆,一個是端茶送水的丫頭,他們雙雙跪下,大理寺問道,“你們看到宮小姐進入后院了嗎?”
二人垂眼低頭,丫頭道,“是,當時奴婢正在端著茶水走向花廳,看到有人進入后院,仔細一辨別,原來是宮小姐,奴婢心想,客人這樣做肯定是經過了主人允許,便沒有詢問清楚,卻不想后來竟然出了事。”
奴仆道,“小人在院角打掃,也是親眼所見。”
宮無傾神色平靜,“陳公子既然想到了這一步,那么,想必連大廳上見證我離開的小姐公子都安排好了吧?”
陳景瞇起了眸子,看向公堂的貴賓席上,“黃小姐,甘公子,你們是我安排好的證人嗎?”
黃葭琪被宮無傾設計敗壞了聲譽,這一次扳倒她的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所以又千方百計溜了出來,她起身走到堂前,冷冷地看著宮無傾,“大人,宮無傾確實有離席,不過她一回來,聚會就開始了,所以沒有幾個人注意到。”
甘離此刻眼角還有點淤青,骨頭一陣陣隱痛,本來他是不希望宮無傾背負殺人之罪,這樣的話他就不好再爭取,但他因為被打一事心中不滿,想給她一點教訓,又想看看她在這樣的處境之下如何脫身,覺得有點意思,就來了,但他的回答很取巧,“似乎是看見了,可又不太確定,畢竟當時千金小姐眾多,我總不能只專注在宮小姐身上,哈。”
宮無傾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陳景這一招雖然愚蠢,但在外人看來,她被多人指證,站在風口浪尖上,一定不簡單,說不定真的就是投毒的那個人,她道,“如果說陳小姐死不足惜,難道,我連最好的朋友,也要殺害嗎?”
什么死不足惜,陳景不悅地道,“這正是你的可惡之處,為了除掉圍棋上最大的威脅,竟然不惜以自己的朋友為餌,讓妹妹深信酒是安全的,聽了你的話喝下后,果然落得一個悲慘的下場,宮無傾,多人指證,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這一套說詞分明是漏洞百出,可是,如果她拿不出一個有說服力的證據,恐怕罪名真的要坐實了。
宮無傾含著微笑,“人證可以作假,可是,物證卻難以偽造,陳公子,你千方百計,準備這些人,演技也未免太拙劣了。”
陳景輕輕一哼,“毒發時間為一個月,就算當時有痕跡,也早已經面目全非,如何取證?”
果然如此,上官如和夫人看宮無傾的眼神已經沒有先前的信任了,他們甚至懷疑,宮無傾就是殘害上官錦繡的兇手。
宮無傾道,“當時上官姑娘喝下了藍底牡丹酒壺中的酒,出現了頭暈現象,聚會之后我便有所懷疑,便將酒壺帶了回去,這一個月來,我尋遍了凰城內外有名的大夫和藥師,他們都看不出酒有什么問題,可是,就在前兩天,酒卻發生了變化,由清綠色變成了濁黑色,散發的氣味與上官死的時候一模一樣。”
陳景發笑,“這豈不是說明,你真的在酒中下了毒?不然你會想到帶回去私藏證據?”
宮無傾挑眉,“不帶回去,恐怕現在連壺渣子也見不著了,畢竟是陳公子親手下的毒,又怎么會留下把柄呢?”
陳景臉色一沉,“宮無傾,你不要憑空誣陷人,這里是公堂之上,一言一行,都會被記錄下來,當心定你一個造謠之罪。”
這時,漣秋上前來,將藍底牡丹的酒壺呈上,衙差揭開壺蓋,倒進一個淺口碗中,果然,酒已經變成了濁黑色。
宮無傾道,“大人,據說陽桑公府的酒都是從天澤域的涼城所進,這酒正是涼城特產青芽酒,我查過,所有的府邸中,只有陽桑公府進了青芽酒,也只有陳公子的屋子,才有歸陰丸這種東西。”
陳景微微一驚,“你說什么?”
這時,門口的守衛大喊,“玨王到。”
赫連羽帶著十名護衛進入大堂,眾人都起身行禮,他淡淡道,“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吧,父皇有命,上官府和陽桑公府都死了一名嫡出千金,事關重大,特命本王查查當時在場的人,方才搜索到陽桑公府,在陳公子的屋子中發現了歸陰丸,陳景,你不但謀害上官姑娘,還毒殺自己的親妹妹,實在是殘忍至極,罪惡滔天。”
他將一盒子扔出,大理寺卿接住,打開一看,果然是紫色的歸陰丸,頓時像見鬼一樣看著陳景,“陳公子,原來是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陳景的臉一下子變白了,他沒有猜到,玨王會來插上一手,是啊,他和宮無傾是合作關系,又怎么可能會坐視不管呢?
衛子卓朗聲道,“在這個時候,陳公子還好意思坐在主審位上嗎?”
陳景感到渾身被抽離了大半力氣,軟著膝蓋離開座位,手扶著案桌走下來,玨王冷哼一聲,坐到主審位上,“大人,此事算是真相大白了吧?”
陳景蹙著修眉,無力地跪下,頭微微聳拉著,手心全是汗,忽然,他抬了頭,看著宮無傾,眼中是絕望,也是地獄般的恨怨。
他知道,他完了,此事再無回天之力。
宮無傾其實早就有了準備,一開始,她就看著他演戲,作假,為的,就是在他身上加上
誣陷罪和假證罪。
而他的人生,命運,將在這一天終結。
一種冰涼至極的感覺,從腳尖爬到頭頂,陳景昔日貴公子的風采不再,只剩下頹然和沮喪,掌心無力地握著,又隨即松開,反復多次,都在證明著他的不甘和無力。
宮無傾唇角勾起,“你服氣了嗎?”聲音很輕,卻像風一樣吹到陳景的耳中,讓他感到一種極致的恐慌,對死亡,對無法得到的未來。
是的,毒不是他親手所下,但這又有什么區別?
大理寺卿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的,他嘆了一聲,“陳公子,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陳景惻然一笑,“原本,我是要害宮無傾,可誰知那該死的賤婢端錯了酒呢?”
“是啊!”宮無傾道,“罰上官姑娘時,夏語端了紋牡丹的酒壺,陳小姐便以為這是無毒的那一壺,后來輪到罰陳小姐,夏語端了紋月季的酒壺,陳小姐以為是要害她,當時有些失態,這一幕當時在場的人都有印象,夏語無可奈何,只好也端來了紋牡丹的酒壺,所以,陳小姐也中毒了,相反,我喝下了紋月季酒壺中的酒,卻相安無事。”
陳景長嘆,透著凄厲,“宮無傾,沒想到,我終究栽到了你的手中。”他大喊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差一點就癱軟在地上。
“不,你錯了,你并非栽在我手中。”宮無傾靜靜道,“只不過是多行不義必自斃罷了。”
出了大理寺,在大道路口,宮無傾望著陰沉的天,舒了一口氣,這里的事情,都結束得差不多了。
赫連羽經過她身邊,駐足,“什么時候走?”
蘭香入鼻,宮無傾瞇起眸子,一縷透出來陽光進入她的視線,她似乎聞到不久前的溫暖氣息,不只是云上燁,還是無相人。
“明天。”宮無傾緩緩道,這一去可能遙遙無期,她并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安然無恙地回來,“你保重。”
凌王大勢已去,赫連羽的人在到處找他,只要發現蹤跡,就將他就地剿殺,最大的威脅已經除去,接下來,就要看他自己了,靖國公府如今盛大,她的目的也已達到,可是,她的心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滿足,反而像空缺了一塊。
等她走了兩步,聽到很低的聲音傳來,“無傾。”
宮無傾回頭,看到玨王依舊站在原地,盡管天地暗沉,可他著了一身白袍,像是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月華,圣潔高雅,他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溫潤,宮無傾微笑,眸光瀲滟,“玨王別有別的事嗎?”
赫連羽壓下一抹不舍,輕輕一嘆,“去吧!”
當年瑤華園彼此間驚鴻一瞥的情景,他還記得,可是,隨著年長,這個女子已經轉變了心性,他是江山必奪,美人隨緣的性子,這些年從未有過爭取,盡管最近做了努力,也是隨性,盡管仍有憐惜,如果時光倒流,他也會這般選擇,他們之間,從來是風淡云輕,知己之情,互珍互行,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一生都不可能擦出刻骨銘心的火花,人的際遇,就是這樣的奇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