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傾沒想到他會這樣不經醉,微笑道,“不必了,說好今天我請客?!?
漣秋出了雅間去結賬。
宮無傾也起了身,對小童吩咐道,“初陽酒樓有馬車可雇,你家公子醉了,有身著華貴,最好不要貿然出現在街上。”
藍初懿神志還有幾分清醒,他慵懶地勾唇,“宮小姐,再飲一杯才走,如何?我還能喝?!?
宮無傾搖頭,提醒道,“藍公子,酒壺已經空了?!?
抬步出了雅間,身后傳來藍初懿的聲音,“那就讓小二再上一盅。”
宮無傾微微一笑,可以放任自己喝醉的人生,真是好。
“姑娘,一共八百兩銀子?!?
掌柜的拔了一下算盤,道。
方才藍初懿點了幾壺百年陳釀,每一壺都是百兩銀子的價錢,一算自然就多了,漣秋撇了撇嘴,拿出一張千兩銀票,掌柜的找了一堆碎銀子,堆積得像一座小山,宮無傾下樓來看到,道,“先記在賬上吧。”
掌柜的很高興,把碎銀子又都收了下去,“好,歡迎宮小姐下次再來?!?
漣秋瞪了一眼過去,還欠著二百兩銀子,誰那么笨不來,想獨吞啊。
上了馬車,漣秋忽然道,“小姐,你看?!?
宮無傾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二樓雅間的窗口,藍初懿長身而立,背著燈光,英俊柔美的面部有些不清晰,搭在護欄上的手有流光閃動,他看著宮無傾,淡淡一笑,黛色的眸子醉意不減。
宮無傾也微笑,算是道別,放下了簾子。
其實,她也有點醉,但并不影響,漣秋神秘兮兮道,“小姐,奴婢看著你跟藍公子很相配呢?!?
宮無傾瞪她一眼,“再胡說,回去割了你的舌頭?!?
漣秋吐了吐舌頭,不敢說了,不過,她是真的覺得,藍公子和小姐就像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比起小姐和云公子相配,也是不遜色的,她自是希望小姐和云公子在一起,但小姐拒絕了云公子,那么,小姐可以有其他的幸福。
她知道,其實小姐一直是寂寞的。
這久陸氏和陳氏走動得越發頻繁,宮無傾讓人盯緊她們,倒也沒有見什么大動作,過幾天漪容來報,說是一個藍姓公子到云渺軒,他要求采購云渺軒這一年內的所有布匹,且要求一等品以上,雖然是好事,但缺貨容易造成顧客不滿,漪容不敢自作主張,請宮無傾定奪。
“藍姓公子,可是叫藍初懿?!睂m無傾問道。
“公子只說自己姓藍。”漪容回憶了一下,“不過,他的眼睛是淡黛色的?!?
那么就是他了,宮無傾有點不明白,他是花料師,經常往東山去,買布匹做什么,難道藍姓家族也做布匹生意?
到了云渺軒,藍初懿正坐在后院喝茶,他看到宮無傾,淡淡笑道,“我知道,你必然會來?!?
宮無傾落座,“給我一個理由。”
藍初懿道,“我可以付三倍的價錢,還需要理由嗎?”
三倍的價錢,宮無傾確實心動了,可是,購買云渺軒
一等布匹的人,不只有一般的貴婦,還有宮中許多妃嬪,尤其是皇后被削去后位,打入冷宮,后位的競爭非常激烈,妃嬪們更在打扮穿著上下功夫,想求得皇帝的青睞,用來做衣裳的布匹更是少不了,妃嬪的衣裳有專門的標志和嚴格的要求,外頭的制造局在沒有經過特許的情況下是不能制作的,倘若斷了布匹來源,必然會引起后宮不滿。
宮無傾看得出來,藍初懿臉上有一絲為難,但是她感到這件事后還有更深的原因,“如果你信得過我,不妨直說?!?
藍初懿看著她,黛色的眸子浮起一絲無奈,“其實,并非我要這些布匹,是三皇子要?!?
宮無傾神色一動,三皇子被封在天澤域,為夙王,并且娶了正妃和一個側妃,按理來說并不需要這么多布匹,況且他從來不過問凰城之事,這一次將手伸到云渺軒,是為什么呢?
藍姓家族也有人在朝中為重臣,在天澤域,只有夙王的勢力在其之上,也只有夙王,可以對藍家發號施令。
“如果我不愿意賣呢?畢竟買斷一年,會對云渺軒的聲譽和今后的生意造成不良影響?!睂m無傾抿了一口茶水,她十分清楚,如果藍初懿達不到這個要求,只怕夙王會對藍家心生不滿。
藍初懿卻并無芥蒂,一雙眸子好比霽月清風,“做不做這個生意,是宮小姐的自由,假使宮小姐不愿意,我自然不會強求?!?
宮無傾慢慢道,“藍公子,你是商賈之家,自古以來,再富可敵國的商家,也斗不過強權,這件事,你想好退路了嗎?”
藍初懿神色浮起一抹悵然,“我知道,夙王買斷云渺軒的布匹,目的一定不純,可是為了藍家,我還是自私了一次,宮小姐,如果你怪我,也是應該的?!?
宮無傾搖頭,“換作是我,也會這樣做,你不強求我,已經是難得,我該感謝也為我考量?!?
藍初懿沉默了一會兒,“夙王與藍家的關系一向不遠不近,兩年前,為父拒絕了夙王的拉攏,夙王也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可這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讓人匪夷所思。我曾派人調查,可也沒有查出半點可疑的跡象?!?
宮無傾陷入了沉思,她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便道,“藍公子,看樣子你來凰城,購置布匹是主要任務之一,我勸你暫時不要回去,以免因此惹來禍患。”
藍初懿又何嘗不明白,他緩緩道,“我也很想弄明白這件事?!庇值?,“罷了,現在說來也是徒勞?!睆男渲腥〕鲆粋€香囊,拉開絹細的金絲線,“在這玲瓏茶中放入薄荷葉和干荷尖,清香會入腦,你信嗎?”
宮無傾心想不過是薄荷葉和荷葉,怎么會引得清香入腦呢?況且任何一種香料都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效果,便說,“試試便知。”
藍初懿倒入一點在她的茶杯中,又示意了一下,漣秋在杯中沖入燙水,混著原先漸涼的溫度,尚可以入口,宮無傾聞著某種無法描述的香息散開,像樂曲引人入勝一樣漸漸讓人著迷,她忍不住浮開茶葉,輕輕抿了一口,果然,氣息直往腦海中鉆,又從鼻孔間沁出來,緊接著,清涼
的感覺在五臟六腑中繚繞,香味似乎在肌膚之下游走,讓人欲罷不能,她眸中帶上了笑意,“果真是妙。”又飲了一口。
藍初懿也往自己的杯盞中放入了一些,“你瞧,生活的復雜之外,還有這許多樂趣?!?
宮無傾道,“是啊,我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只是不如藍公子有趣。”
藍初懿道,“在我們家族的田莊,有大片大片的鮮花,每個季節都有許多品種,如果宮小姐有欣賞的心思,不如隨我去看看?!?
宮無傾心想大片鮮花綿延盛開,那是怎樣的一副盛景,況且她早就想去天澤域看看,那讓夙王放棄爭皇位,愿意一生固守的地方,“有朝一日,一定會去?!?
小童道,“藍公子還沒有娶妻,這一次到凰城來,也是看看有沒有中意的女子?!?
藍初懿溫和地笑道,“阿欒,休得胡說?!?
小童道,“本來就是嘛,阿欒說出來,宮小姐也可以幫公子留意著,有喜歡的就干脆帶回去,這豈不是好事一樁?”
藍初懿輕輕搖頭,“你這樣,倒反顯得我與宮小姐接觸是有目的了?!?
宮無傾道,“無傾不是世俗之人,自然不會多想,這凰城的千金名淑多得是,女子又以嫁鮫人為傲,藍公子可以慢慢挑著?!?
藍初懿看著宮無傾,眸子清澈柔和,“宮小姐可是有了婚配?”
宮無傾自顧自一笑,“我年紀還小,暫時不想談婚論,不過,藍公子是漢人和鮫人的后代,如果再娶漢人,豈不是會沖淡血統?”
藍初懿長睫倏而一動,風淡云輕地道,“鮫人并不是很看中血統,所以和漢人自由通婚,況且只要有緣,何必在乎血統呢?”
阿欒道,“藍公子的母親就是漢人,也是老爺從凰城帶過去的,而且鮫人再富不納妾,一生只有一個妻子,這也是漢人女子熱衷于嫁給鮫人的主要一個原因?!?
是啊,鮫人的忠誠令人驚訝,只要認定彼此,便是一生一世,在凰城為官的禮部尚書韋華章就是鮫人,他二十五歲的時候妻子死了,如今已經五十歲,二十五年不娶不納,也拒絕了不少名媛千金,赤誠之心,可見一斑。
宮無傾悵然道,“我何嘗不祈盼一生一世一雙人……”意識到她有些失態,笑道,“藍公子,誰能做得你的妻子,真是幸福。”
論富裕,在天澤域沒有任何家族比得過藍家,可人家只求一人一生,況且鮫人顏值無人能敵,在現代看來,就是最至高無上的“男神”,中土稍微有點小錢就巴不得納妾的男子,實在是叫人汗顏。
藍初懿撫著杯盞,“如果宮小姐心情不好,初懿可以陪你走走?!?
宮無傾也是情緒有點低落,便點頭同意,倒春寒開始了,外頭風大,可她披了一身貂皮斗篷,十分暖和,但手有些冷,藍初懿吩咐了一句什么,阿欒便跑來了,很快又出現,懷中抱著兩個暖爐,一個精致小巧,一個典雅簡單,他將小的給宮無傾,將大的給藍初懿,一張小臉卻凍得發紅,手也生著兩個凍瘡,藍初懿嗔道,“怎么不多買兩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