玨王只是淡淡一笑,面容溫潤,“大哥,皇弟知道,那些死士曾追隨你多年,你念舊情也是人之常情,可為了百姓和江山社稷著想,就不得不勞煩你作出犧牲了。”
云上燁眼中流動著笑意,皇曌王安排的這一場暗殺,不但自食惡果,還讓宮無傾間接除了宮鳳枝;玨王地位更穩固,且除掉最為忌憚的力量;至于他,玨王的勝利也是他的勝利。另外,花韶容將受懲,也是他喜聞樂見和期待的結果。
皇帝看向赫連璽,神色有刺探。
赫連璽忍痛道,“兒子解散他們的時候,曾教育他們多多行善,造福百姓,可他們居然反其道而行,實在令兒子失望,就算皇弟不說,兒子也會親手交出他們的名單。”
他的眸子,黑得像深海的暗流,為了不讓皇帝察覺他的恨意,垂著頭,姿態十分恭敬。
皇帝大笑了起來,“好,好,朕的兒子,個個實誠仁義,識大體,朕甚感欣慰,哈哈哈哈……”
除了京兆尹和蕭秦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其他的人,臉上都露出了微笑。
宮無傾個子矮,她看到,赫連璽雖然垂著長睫,但眼底,已經泛起了赤色。
這是不甘和痛恨到極致的反應,清冷中掩著非常危險的氣息。
她知道,經過這件事,赫連璽更是對她恨之入骨,可是,又有什么關系呢?她走一步算一步,吃好穿好喝好玩好,什么也不用管,但只要誰上門來招惹她,她定不會讓對方好過。
“餓。”
走出大理寺,她扯扯云長月的衣袖,看著赫連璽吃癟,她是很開心,可她也是真餓了。
云上燁挑眉,心情顯然不錯,“不如去頤央酒樓?”
頤央酒樓是凰城三大酒樓之一,一共三層,不但有戲曲和說書等表演,后院的水榭廊臺景致也是鼎鼎有名,供食客用餐后游樂,是一個好去處,一頓就要消費至少一千兩銀子,去那兒的,都是朝廷勛貴或商賈之家,個個身份不凡。
云長月十分贊同,“難得回來一趟,不去那兒揮霍可惜了,我弟,你藏了多少私房錢,嗯?”
在月例上,禮國公府較為苛刻,只要還未承爵成家,公子的月例都是定額發放,不似其它府中的公子哥那般瀟灑,所以,有時云上燁還得向玨王借錢,眼下已經虧了五年的月例總和了。
云上燁苦著臉,“還不是因為姐姐回來,可以趁機宰幾頓?”
云長月掂了掂身上藏著的各種上等寶貝,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唉,天可憐見,家門不幸啊,無傾啊,等我離開大擎,我弟跟你借錢,你可要憐憫憐憫他。”
此刻宮無傾已經在盤算高利貸的事了,私房錢她有很多,倒是不怕云上燁來借,還可以大賺一筆,何樂而不為呢?
她眨巴一下眼睛,“好呀,無傾的錢多得用不完,再放下去就要發霉了。”
云上燁沒有錯過她帶著邪惡的笑容,尋思她要做什么呢?想了一會兒還是想不通,看來,只有向她借才知道了。
到了頤央酒樓,店小二眼睛一亮,“三位客官,二樓五號包間,有貴客已經點好了酒菜,請,快請。”
宮無傾輕而易舉地猜到了對方是誰,只是,動作可真快。
叩包間門的時候,她注意到,云上燁先是用中指叩了三下,又用小指叩了兩下,一個模樣平常卻剛毅的男子打開門,正是玨王的貼身護衛衛子卓,他說,“云公子,云小姐,宮小姐,請。”
赫連羽坐在靠窗的位置,含著笑意看向三人,“可巧,菜將將上完,可見三位是一路玩過來的。”
宮無傾卻是先看向一桌子吃的,各種奇特難見的美味佳肴令人眼花繚亂,有來自最遠的大陸,最深的海,最矮的低谷,最高的山,運程和采貨或捕獵,就要耗費極大的心血和極多的人力,熱氣騰騰,色香俱全,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沖上去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
但她還算是一個理智的人,只是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一般而言,這專門用來接待皇室成員的雕龍刻鳳黃梨木桌上擺的這些菜樣,一道就值三千兩銀子,就算來自公府侯府之流的客人,也只能是三個月才敢點一道,而玨王竟點了足足十八道,幾乎是將頤央酒樓最頂尖的珍饈都點盡了。
算來,這一桌菜的價值,再加上一壇百年佳釀,不下八萬兩銀子。
云上燁看得心滿意足,卻搖頭,“玨王向來樹立勤儉節約的形象,卻在今日破了戒,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參玨王一本,可就不好收拾了。”
玨王淡笑,“勤儉節約,省下來的銀子用來招待好友,可是一件開心的事,子卓,你也坐下。”
衛子卓卻不肯,“屬下要保護玨王和在坐各位的安全。”
可他的喉嚨卻動了一下。
玨王溫和地笑,“你就這樣干巴巴看著咽口水,本王與三位也不好意思吃呢。”
衛子卓窘了臉,也卸劍坐了下來。
氣氛是難得的融洽,桌上的人像達成某種默契,沒有提及冰焰湖殺人事件,沒有討論這一事件引起的局勢變化,宮無傾也是難得的放松,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種欣然的笑容。
“哎呀,這道蒼耳蓮口味太淡,含之如無物,不符合本公子的口味,不過有益于腦,還是由宮三小姐代勞吧。”
云上燁將蒼耳蓮夾到宮無傾的碗中。
云長月忍不住嘴角抽搐了,蒼耳蓮生長在北極之顛,雪峰峭壁之上,一百年才開一次,吃了可以延年益壽,清心明目,又能開竅利智,不知有多少人為了采得一朵喪命北極,這一次玨王是把頤央酒樓的兩朵都買了下來,他吃了另一朵,將另一朵夾到自己的功臣碗中,沒想到云上燁大大方方地讓了出去。
云長月差點仰天長嘆,為了小可愛忘了親姐,寵了多年的弟弟竟然是個吃里爬外的白眼狼,她有點想傷心。
宮無傾也是微微一怔,但聽了云上燁說的一番話,理所當然地吃了下去,還連帶送他一個白眼。
玨王淡笑,某種掠過一絲說不出的顏色,轉瞬消失無蹤,“以宮三小姐的睿智,吃蒼耳蓮等于錦上添花,只是到如今,三小姐還不愿意在本王面前露真容嗎?”
云上燁和云長月自然知道玨王在表達什么意思,只有衛子卓一臉茫然。
宮無傾從容地拿起紙巾擦了
擦嘴,“無傾欺罔之罪,還望玨王饒恕。”
一臉誠摯,眸中跳躍著星辰之芒,面顏呈現另一種靈動清冷的美麗,儼然是一個絕色玉人。
玨王愣了一下,不得不說,宮無傾認真的樣子,實在太奪人眼球。
“好。”他朗然地笑,“本王很榮幸,能得宮三小姐的一份信任。”
對于宮無傾而言,云上燁,玨王是經常要碰面的,她總不能時時在一人知道自己正常的情況下,對另一可以信賴的人保持癡傻,這種滋味,說真的,很別扭。
況且她選擇性對人“恢復”過來,也更好議事,更利于自身不是嗎?
云上燁只覺得吃到嘴里的菜有點變味,嗯哼,她又多相信了一個人,還是風度翩翩,溫潤俊雅的玨王,是不是對玨王有意思啊!
不過,想到自己是她第一個透露的人,不,男人,心情又變好了起來。
宮無傾才沒有發現身邊的男子情緒的微妙變化,她也懶得關注他,靜靜道,“這份信任,還望玨王珍惜。”
玨王面容溫潤如春風,“來之不易,自然珍惜。”
云上燁覺得自己的心肝受到了一萬點傷害,臉沉了下來,“無傾,你先告訴我的,為什么不讓我來珍惜?”
玨王毫不介懷地斟酒,挑眉道,“云公子,三小姐不過是客套話,你太認真了。”
宮無傾奇怪他怎么會這樣無聊來計較這個,“你告訴其他人也沒關系。”
正當云上燁忍不住要掀桌子的時候,門外走道響起了粗魯的命令,“開門,查包間。”
卻是在隔壁,來人沖進去檢查了一番,應該是沒有發現什么,都又沖了出去,仿佛馬蹄踏過,來勢洶洶又迅疾,這一次敲的,是玨王的包間門。
云上燁眸光冷冷一爍,“真快。”
宮無傾淡淡道,“這種機會,他們怎么可能會放棄?”
云長月伸了個懶腰,臉上是滿足的表情,“好飽啊,不過,要不要我和無傾把剩下的菜掃蕩干凈?”
“不用。”玨王眼中篤定,“子卓,開門吧!”
衛子卓抓起劍,起身開門。
五個身著御史臺服飾的官差迅速沖了進來,其中身著更深顏色同樣款式服飾的領頭行禮道,“小人見過玨王,云公子。”
他的視線已經飛快在桌上掃了一圈,不由得暗暗心驚,玨王竟然鋪張浪費到這種地步,簡直可說是……天理不容!
玨王執著酒杯,氣定神閑飲下一口,臉上已經是清涼疏漠的神色,“難道秩千石不知道,打擾了本王和本王的好友喝酒,后果會很嚴重嗎?”
秩千石是御史大夫的輔佐官,專門代替御史大夫出行監察文武百官的在外活動,聽玨王這樣說,臉上卻絲毫不畏懼,“有人向御史臺舉報,說有宗室成員在頤央酒樓大肆鋪張浪費,已經超過了規定的最高限度,眼下又是西南干旱,需要救濟之際,小人萬萬不敢疏忽,特帶了人來查。”
他再看一眼桌上,意味明顯。
玨王臉上露出疑惑,“本王請客的這一桌酒菜,不過區區一兩銀子,秩千石嚴陣以待,又是何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