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到向這邊走來的一個身影,她的身體不由得僵住,香閔也驚呼出聲,“啊,怎么可能?”
粉衣女子神色欣悅,與丫頭們說著笑,衣袂翩翩,發絲飛舞,明艷非凡,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走來宛若一副美不勝收的畫,瞬間奪取了許多人的目光。
宮姝的臉色白了白,緊緊咬住齒關,無論如何,被十幾個人圍剿,宮無傾都不可能逃出生天,可居然安然無恙地出來,她只覺得膝蓋發軟,一種無力感升起,靠倒在馬車上。
香閔忙扶住了她,“小姐,千萬不要露出破綻,不然,宮無傾心狠手辣,一定不會放過小姐的。”
宮姝強打起精神,擠出一抹蒼白的,僵硬的笑容,由香閔扶著迎上去道,“三妹,你也賞夠了春景嗎?大姐也正準備回去呢。”
宮無傾的目光這才落到她身上,微笑道,“是啊,天氣不錯,景色不錯,心情也好,恐怕我是永遠忘不了這一天了,大姐你也是的,對吧?”
宮姝的笑容越發地維持不住,像哭一樣難看,妙可漣秋都憤怒地盯著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她搗鬼,幸虧三小姐早有準備,不然真的要葬身在花海之中成為花草的養料了。
一路順利,再沒有什么幺蛾子,宮無傾在馬車上睡了過去,她又夢到了那一副銀面,那一縷玩味的笑容,那倜儻恣意的姿態,一顆心微微地痛著,等蘇醒過來,卻已經到了公府。
她在椅子上坐下,氣定神閑地飲了一口茶,沈媽媽走了進來,在她面前恭敬地跪下。
宮無傾用杯蓋浮著茶葉,“為什么?我待你不好嗎?”
沈媽媽落下了淚水,臉上復雜,“小姐,您一直待奴婢很好,奴婢從前也忠心不二。”
宮無傾不發一言,等著她繼續,只是她的眸子,沒有一點溫度。
沈媽媽道,“奴婢丈夫死得早,一人把兒子拉扯長大,兒子是奴婢心中唯一的掛念,可沒想到,二皇子的人竟然用他來威脅奴婢,要奴婢暗害小姐,奴婢猶豫了兩天,不愿意背叛小姐,可他們斬斷了我兒的一條手臂,送到了奴婢的家里,說再不做決定,就要了他的性命,奴婢是萬不得已啊小姐。”
宮無傾放下茶盞,“我既然是你的主子,又度過了這許多風浪,難道連保住你兒子的能力也沒有嗎?我曾經說過,假使你們的家人被威脅,第一時間要與我說,只要信得過我,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可是,沈媽媽,你終究不夠信任我。”
沈媽媽老淚縱橫,“三小姐,奴婢錯了,可是后悔已經來不及,你要怎么罰奴婢,奴婢都沒有一句怨言。”
宮無傾嘆了一聲,“你是有苦衷,但謀害主子,留你不得,現在你就收拾東西走吧,你的兒子,在小柳巷等你。”
沈媽媽一時大慟,她沒有想到,事情到了這份上,小姐還為她留了余地,心中更加后悔,本來好好地服侍著小姐,她這是造什么孽啊,可是,宮無傾不會留一個有信任污點的人在身邊, 她只好咽
下淚,顫聲道,“小姐的恩情,奴婢這一輩子沒齒難忘,下輩子一定結草銜環,為小姐效勞,今后小姐有什么用得著的地方,只管叫上奴婢,奴婢必以此次為誡,再也不會作孽。”
說著拜了三拜,出去了。
漣秋進入屋子,“小姐,就這樣放過沈媽媽,未免太仁慈了。”
宮無傾道,“苦日子還在后頭,她既然背叛了主子,以后沒有人再敢用她,本來開始享富貴,卻要為了生計奔波,她也不會好過。”
她掀起眼皮望了她們一眼,“從這件事,你們能夠得到什么教訓呢?”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家人受脅迫,要告訴小姐,相信小姐。”
宮無傾“唔”了一聲,“這院子中的情況,有異心的人打探不來,你們盡管放心。”
丫頭們各自去忙碌,宮無傾揉了揉眉心,一會兒韓斌又來稟報,說平靜一段時間的凌風國又發生了一場風波,外戚試圖奪權,嫡長子冷笑一聲,“我執掌凌風國大權,又得先皇重視,豈能由得你們胡鬧?”竟將外戚一干人處死了。
宮無傾看一眼韓斌,“你不去盯那些心懷叵測的人,整天弄凌風國的消息來做什么?”她懷疑韓斌是不是得了某個人的好處啊。
韓斌一怔,“小姐,我……屬下以為您關心……”
宮無傾有點無語,“我不關心,以后不要再提了。”無論如何,結果都是確定了的,總是提著,反而容易喚起她的記憶,她早已經打算讓一切隨著時間逝去,不過是數月的相處,也并不是多深的執念,她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韓斌離開后,熙華那丫頭偷偷道,“小姐,聽說忘記從前的最好辦法,是新歡,小姐要不要考慮一下呢,夫人那邊,今天又有三個府邸的媒婆來說親了,不過,甘府幾天來一次,真是討厭,甘公子那樣的人,怎么配得上三小姐。”
宮無傾皺了皺眉,她有時確實有些難受,但不會為了忘記一個人,把感情寄托在一個不愛的人身上,不用作賤自己,也不去傷害別人,便道,“隨他們去吧,我不答應,誰也奈何不了我。”
熙華道,“可是夫人著急呀,整天好茶好酒款待著客人,遇著條件好一點的就說容一點時間考慮,現在考慮的府邸,都有十五家了。”
宮無傾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十五家,這也太可怕了……不過,宮珩答應過她,她的婚事由自己作主,就算一百五十家又能如何呢?
傍晚,她乘馬車到了初陽酒樓,掌柜的看到她,熱情地笑道,“宮小姐,樓上請。”
宮無傾才上二樓,便隱約聽到一陣簫聲,前面的節奏舒緩空靈,然后逐漸增強,變得磅礴,這樣熟悉的樂聲入耳,宮無傾響起了那個瑤華園的月下之夜,拭去的人歸來,為她吹奏《出世》,沒想到還有別的人會這首曲子。
她循著聲音看去,只見其中一個鏤空的雅間內,有一個人臨窗而立,撫蕭而吹,淡藍色的衣袍在風中輕輕掀動,墨發如瀑,指
甲上流淌著光芒。
聽得這樣引人入勝的簫聲,二樓的喧囂都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息聆聽,有人低聲道,“哎呀,這樣好聽的曲子,簡直可以和瑤鳳曲相提并論。”
宮無傾進入了雅間,藍初懿渾然不覺,小童正要提醒,她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倒下兩杯酒,將一杯推到他的座前,然后執了自己的一杯,落座,淺嘗一口,甜香化開。
簫聲在高潮之際戛然而止,樓上樓下都傳來一陣遺憾的嘆息,似乎意猶未盡,藍初懿收了蕭管,轉過身來,含笑道,“不知道宮小姐已經到了,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宮無傾微笑道,“說是我請你,倒反像你請我似的。”
藍初懿落座,小二將將上完最后一道菜,一共八道,雅間內香味誘人,宮無傾深深吸了一下鼻子,目光掃了一眼菜品,都是道道昂貴的佳肴,咦,有沒有搞錯,明明是她請他吃飯……
藍初懿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微笑道,“先吃著,別想太多。”
宮無傾雖然愛財,但也不是太計較的人,舉起酒杯,“天澤域藍姓,以花料起家,富甲一方,傳二百年,歷二十五代,藍初懿為藍姓長公子,未來的繼承人,對世間千花萬姝頗有心得,著有《千花語》,《花世女子》等書。”
藍初懿與她相敬,“才不到半日,宮小姐便已經了解了這么多,看來手下個個是人才。”
宮無傾拿起一個籠蒸螃蟹,靈巧地剝開,鮮美的蟹肉帶著香味顯露出來,“對于每一個出現在身邊的人,我都會查清楚罷了,想必藍公子對我也有了一些了解。”
藍初懿道,“宮小姐心思謹慎,難怪能夠一次次度過危險,今日若非你早有防備,恐怕我二人都得葬身花海。”他頓了頓,“不過,聽起來也不錯。”
宮無傾道,“人間有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我可不想死那么早,就拿這滿桌子的菜來說,如果今天下午沒了魂兒,就吃不到了,多可惜。”
藍初懿笑了,“都說沒有追求就是最大的追求,宮小姐可算是參透了生活的真諦。”
宮無傾搖頭,嘆了一聲,“我哪里還能有別的追求呢,保命就已經不錯,不似藍公子可以一個人游遍天涯海角。”她只要出門,就要做好防備,她的院子守衛森嚴,一般的刺殺根本行不通,很多人都盼著她出門,好下手殺死她,宮無傾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藍初懿心想這或許是她真實一面的流露,今日下午她看仇人的眼神是冰冷的,嘲諷的,但誰也不愿意過這樣身陷波云詭譎,危險重重的日子,她一定渴求一份安寧和平靜吧。
這頓飯吃得很舒心,沒有結盟的算計,也沒有任何情感的牽絆,只像一片云,凝了來,散了去,等到飲得差不多了,外頭已經是夜深。
藍初懿顯然是喝醉了,黛色的眸子被渙散的光采氤氳得更深,他無力地靠著座椅,一只手艱難地撐著扶手,吩咐小童,“嗯哼,扶我過去柜臺結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