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傾正坐在桌前,研究一本琴譜,琴譜已經(jīng)被翻爛,泛著古舊,甚至缺了頁,有的字跡已經(jīng)被磨得看不清楚,她根據(jù)韻律,再綜合分析,耐心地用筆補上,等她感到氣氛有些沉悶,叫漣秋開了屏風(fēng),室外已經(jīng)擠滿了人,所有的吵鬧聲一下子涌入耳中,變得清晰了起來。
“才住了三個人,會是誰呢?”
“怎么是三個,沒看到還有婢女進進出出嗎?”
“咦,對了,這下更難揪出小偷了。”
宮無傾皺了眉頭,“怎么回事?”
“難道三小姐不知道,陳四小姐的鐲子被偷了嗎?”漣秋不耐煩道,“而且還是玉鐲子,奴婢提醒了三次,讓您老人家把自個兒的鐲子收起來,你卻沒有聽到,等下有的是好戲看。”
果然,宮無傾發(fā)現(xiàn),屏風(fēng)開了以后,所有女學(xué)生的視線都集中在她手上戴的鐲子上。
她垂頭撫摸,神色滿足。
陳昭莞站在寢房中央生悶氣,“哼,那玉鐲子可是我表姐送給我的,是最上等的翡翠打造而成,不摻絲毫雜質(zhì),顏色是最討好的鮮綠色,也是最透的玻璃種,用一小縷光照下來,有直通到底,析若碧霞的美感,指甲叩在上面有清脆似溪流的悅耳之音發(fā)出,即使千兩黃金也難易。我與表姐多年情深,她見我看著鐲子喜歡,便忍痛送了我,沒想到卻被小偷偷走了,不知是誰竟這么不要臉,偷東西偷到了本小姐的頭上,是不長腦子了嗎?”
她說的表姐,正是宮姝。
經(jīng)她這么一說,所有人更是關(guān)注宮無傾手腕上的鐲子了,寢室外陽光正好,雖然前門被堵得水泄不通,但有光芒從后窗透進來,照在鐲子上,玉鐲子析折流轉(zhuǎn)出碧色的霞光,高可達天板,低可達地上,組合成一副美輪美奐的畫面,宮無傾歪著頭,用骨節(jié)叩了一下,鐲子發(fā)出流水般的清音,余音裊裊,幾秒之后才盡數(shù)消湮。
這下,女學(xué)生們更是不淡定了。
“啊呀,你們看,宮小姐手上的鐲子,與陳小姐描繪的一模一樣呢?”
“可不是嗎?會不會就是……”
上官錦繡不悅道,“這世上相似的東西何止一二,在真相大白之前,希望各位不要妄自揣測,以免冤枉了無辜。”
這些天來的相處,她和宮無傾的感情更上一層樓。
“上官小姐,不能因為你和宮小姐關(guān)系好,就為她開脫吧?畢竟按照陳小姐所說,她手上的鐲子可是最有嫌疑的。”
一名女學(xué)生道。
“不如搜好了。”上官錦繡道,大方敞開了自己的屏風(fēng),“不過在搜之前,有必要檢查一下夏語姑娘身上。”
“好啊。”夏語張開了手。
蕙兒將她上下搜了一遍,“小姐,夏語沒有藏物。”
陳昭莞挑眉,“夏語,你可以大膽地搜了。”
夏語有模有樣道,“大家看著啊,我從上官小姐的床位和身上搜起,如果都找不到鐲子,那么一切便可以證明了。”
宮無傾神色平靜,繼續(xù)鉆研著琴譜,似乎一點也不擔(dān)心。
漣秋道,“敢問陳小姐,你的鐲子是什么
時候丟失的?”
陳昭莞乜斜了她一眼,“昨晚啊,我感到有個人影在我床邊偷偷摸摸的,只是我睡意太沉,想起起不來,叫也叫不出來,但我看到,門是關(guān)著的,可見很可能是內(nèi)賊。”
“可我家小姐半個月前,就戴上了這個鐲子。”
漣秋面無表情道。
上官錦繡點頭,“宮小姐進書院第一天,我便看到她戴著這個鐲子,可見無論搜查結(jié)果如何,也只是證明恰好巧合。”
“哼,一個是宮無傾身邊的丫頭,一個是她的好友,你們說的話,誰知道是不是偏袒呢?而且,我可沒看到她一開始就戴著鐲子。”
陳昭莞不悅地道。
“哎呀,她……她不是那個瞎子嗎?”
這個時候,一個驚叫聲響起,門口人潮涌動,一個綠裙女子往里頭擠,眼睛直看著宮無傾。
有人見狀,道,“黃小姐,你指的瞎子,說的是宮小姐嗎?”
黃葭琪滿面疑惑,“是啊,她兩次撞倒了我,可我看她是瞎子,連路都摸不準(zhǔn),就沒有跟她計較,哎喲,瞎子還看琴譜呢,笑話,我說,你不會是裝的吧?”
后面那句音調(diào)一下子拔高了,帶著可能被欺騙的憤怒。
陳昭莞大笑了起來,指著宮無傾,“她是瞎子?瞎子還能……”
她差點說,瞎子還能偷東西嗎?
可是,想到最后結(jié)果還沒有出來,她聰明地住了口。
上官錦繡也吃驚地看著宮無傾。
“是啊,我家小姐是瞎子。”漣秋靜靜道,“而且是間歇性瞎子,晚間從來都瞎,白日五天一瞎,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漣秋覺得,從此小姐又多一個利器了。
“啊,原來是這樣,好可憐喲,又是智障又是瞎子。”
“那么,陳四小姐說昨夜鐲子被偷……”
人們一下子疑惑了,只能說偷鐲子的另有其人。
在門口擠頭探腦的妙可覺得,小姐吩咐她這個時候把黃葭琪弄過來,是個明智的選擇。
“瞎子就可以排除嫌疑嗎?”陳昭莞冷笑,“不可以借他人之手?”
“可陳小姐剛才說了,賊人偷鐲子是門是鎖著的,是內(nèi)賊。”漣秋一個字一個字說。
這下所有人都不出聲了,都一臉困惑,陳昭莞的臉更是微微發(fā)白,不過她很快放心,最后查不出來,她還不是有辦法栽到宮無傾頭上?
這個鐲子,一直是表姐的心頭之痛,她一定要拿到手。
夏語檢查完了上官錦繡的床鋪柜子等用具和身體,徑直走向?qū)m無傾的鋪位。
等最后結(jié)果證明是宮無傾偷的,她就會被逐出書院,成為凰城恥笑的對象……
這樣想著,陳昭莞唇角露出了冷笑。
非但因為宮無傾與表姐不對付,又讓大姑不斷受挫,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無法容忍一個棋技比她厲害的人時刻在她眼前晃悠,她要讓她被人排擠,承受折磨,甚至生不如死。
“哎,等等。”
漣秋冷道,“難道夏語姑娘,不檢查一下自家小姐的鋪位嗎
?”
夏語一怔,“難道我家小姐會偷自個兒的鐲子嗎?”
漣秋嘟囔,“也許是想誣陷我家小姐,卻把自己的鐲子藏了起來。”
“你……”夏語沒想到漣秋這個平時不動聲色,甚至對宮無傾表現(xiàn)冷淡的丫頭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為了公平起見,本小姐這兒,還是搜一下吧,免得啊,有些人找話說。”
陳昭莞撇了撇嘴唇。
夏語正要過去,蕙兒淡淡一笑,“夏姐姐去搜宮小姐那兒,陳小姐這兒就由我來吧,有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陳小姐盡管放心。”
夏語不耐煩道,“早說嘛。”她兩步到了宮無傾的床位,大膽地搜了起來。
宮無傾又備注了一首詞曲的心得和補充,合上冊子,從桌箱中端出點心,一手手肘撐桌,一手拿起點心,津津有味地開吃,表情很滿足,似乎沒有看到那么多人圍在門口。
臥槽,嫌疑最大還吃得這么香?
這下,女學(xué)生們不淡定了,又竊竊私語了起來,都是難聽的話,然而,宮無傾只顧著吃,并沒有聽進耳中,她已經(jīng)鍛煉出全神貫注地忽略一些不必要的事的技巧。
蕙兒搜了陳昭莞的床,又拉開柜子,檢查書桌,沒有鐲子的蹤影,她看了一眼屏風(fēng),眉頭疑惑地凝起,踮起腳尖,在屏風(fēng)頂端一個格子處摸索了一下,將觸感冰涼的東西取了下來,眼睛一亮,“呀,陳小姐的鐲子在這兒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她手中看去,只見她手中的鐲子,也是成色極好的玉打磨而成,晶瑩剔透,上面有淡淡的光芒在流走,然而,比起宮無傾手腕上戴的來,還是差了太遠。
“哎喲,我當(dāng)是什么呢,原來是陳小姐把鐲子當(dāng)寶,藏在了屏風(fēng)上頭,卻自己忘了,以為被人偷走了呢。”
“而且啊,這種鐲子雖然質(zhì)地不錯,但絕非上佳,拿來打發(fā)貼身丫頭還不錯, 她還當(dāng)個寶似的,鬧得滿城風(fēng)雨,難道陽桑公府連個好的鐲子都拿不出來了嗎?”
“不對,也許是她想污蔑宮小姐呢,天啊,這人的心怎么這樣歹毒?”
“一定是為了報輸棋之仇,原來啊,陳小姐終究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根本輸不起。”
陳昭莞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這不是我的鐲子。”她剜宮無傾一眼,又看上官錦繡一眼,“哼,究竟是誰把這個放到我屏風(fēng)上的?”
“陳小姐,我家小姐從來不戴玉鐲子。”蕙兒道。
“我家小姐早有了鐲子。”漣秋道。
這下,人們看陳昭莞的目光更加鄙夷了。
真相,不是很清楚了嗎?
宮無傾摸摸她的鐲子,無邪地道,“這才是我的鐲子呀,你那個不好,我不要。”
陳昭莞氣血上涌,差點噴出一口活血來,惱羞成怒地看向門外,“都看著干嘛,我的鐲子丟了管你們什么事,都給我滾開。”
女學(xué)生們都哼哼,一臉不屑地散去了。
陳昭莞盯著宮無傾,“你覺得,我真的拿你沒辦法了嗎?”
宮無傾迷茫地看著她,“無傾做錯了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