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驢疾速馳騁在狹窄的小城道路上,兩片一望無際的曠野不時浮現出水牛犁田的場景。天空變得很平靜,祥和,只是“叮叮叮”的手銬碰撞聲叫人出戲得很。
“你知道像‘你們’這樣的人,總讓人聯想到什么么?”我爭分奪秒地搭載著楊蕊,她的生命力旺盛得出奇,一團藍色的焰火猶如計時表上的時速一樣,一直穩定在30公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兒帶著微涼。她張開手,竟然環抱著我的心口取暖,沒有任何誘引的成分,像只倦了的貓兒,依附著一只枕頭。
“你們就像妖精,”我走了一段上坡路,被她這個比喻給津津樂道,“為什么?”
“人神共憤!”她掐著我的胳膊,指甲快要陷入了表皮,我穿過了一條長長的街道,開始臨近著熟悉的婦幼。
“這種感覺很微妙,又無法抗拒……就像,你受到了吸引,可能是為了錢,可能是為了尋開心,可能有別的因素……但是給人感覺,特別不真實,就像你不敢相信,尚未開過車的自己,眼前會出現一輛心儀已久的跑車。你明知道是假的啦,逢場作戲而已啦……你還是追隨。”
“為什么?”第二個一模一樣的提問,從我口中說出略顯呆板,果真被她鄙夷地輕拍背脊。
“你們警察都那么呆板么?因為,現實也沒有多么真實……”
這是我第二次“空手套白狼”地前往目的地,身旁有了楊蕊,減緩了我的幾分緊張。為什么帶上她呢?
她不是我的伙伴,更不是親朋好友。如她所說,她此刻被我乘載著,我也沒有感受到多么真實,她是一朵情竇初開的蒲公英,芳香撲鼻,漫無目的卻又異常渴望地漂浮著。
黃一迅沒有告訴我,她和男朋友同時被他保釋了。我們從來不是一個陣營,也許永遠也不是。
也許,他一早就已經得知了,小陶會死,楊蕊不會。他在下一盤棋,他有能力下一盤棋,而我、楊蕊,不幸地成為了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你們就像妖精一樣,特別不真實的存在。哪有人可以隨隨便便揭穿女孩子的心思呢?女孩子肯定就會失去了吸引力!那么,她肯定會竭盡全力地去挽回自己失去了的吸引力呀……這就輕易被男孩子吸引了,沒有存在感的人生是很悲哀的。”
“哪怕他會給你帶來危險,你也會照他的話去做么?”我突然聯想到了什么,這就是她不惜背負著違法的風險,從而襲擊、并搶劫一個人的理由么?
“你把車開慢點,這些話我寧愿對你說,也不愿對他說的,懂嗎?”她故意俏皮地搖動了手腕,緊扣在車尾的手銬發出鈴鐺似的響聲,我猜,一定勒得很緊吧?
她成為了我手上的一任嫌犯,竟然就像找到了棲息地的喜鵲。相距“海洋貿易公司”,不過50米的距離。
“女孩子不都喜歡未知的瘋狂么?高中我才讀了一半就輟學了,有一半是因為前任,一半是為了貪玩,這還不夠瘋狂嘛?玩膩了,想找點事做。處膩了,就想換個人。所以啊,女孩子很好懂,所以我不在乎他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你想見他么?”我停下了車,替她解開了手銬。我從一條窄路,開回了一條窄巷。
她點點頭,卻又猶豫不決地搖搖頭,“我想知道國寶死了么?剛才地上全是血,好嚇人!如果他真的死了,被人得知我喜歡‘他’,我還怎么在這兒混下去呀?只能奔城里了……”
我沒有理會她的躊躇不定,但凡被張貼上嫌犯的標簽,手銬是警察獨一無二的鐵手腕。黃一迅欺騙了我,他一早就意識到,小陶是決不可能帶我去見她的“他”。
“她”被揭穿了偷拿公款的行徑后,這筆錢,并沒有利于任何人。她不過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最后嘗試一次受孕的母性,她至少還是個聰明人,得知她也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因為這筆錢,即使利于任何一人,對她而言都是不利的。“他”若拿到了這筆錢,那么老板掘地三尺也要挖出蛛絲馬跡,“他”不過是個浪子。
如果這筆錢,順理成章地屬于老板的話,那么,她的結局就有可能是失寵,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會計姐姐,就是最好不過的證明……
她兩頭不到岸的恐懼,最終還是戰勝了她的妄想。如果一個女人,畢生沒有感受到履行天職,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她的人生一定是很不完整的吧?
“讓開,”當我鼓起勇氣,邁入這條牽扯著兩條人命的窄巷時,我驚奇地發現,與我擦身而過的闖入者,竟是10分鐘前仍然向我叫囂的綁架者。
他滿頭大汗的樣子狼狽極了,二指之間仍然夾著一根熏鼻的香煙。他竟然無視了我的面孔,而是一鼓作氣、焦躁不安地走回了公司的大門口。
他顯然是避開了眾人的視野,然后悄悄地打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至關重要,否則何必走出門外,而不是當著朝夕相處的職員呢?
“他是誰呀,冒冒失失的……”楊蕊柔弱的肩膀給他不小心碰了一下,說不疼是假的,我們就像情侶一樣手牽手,我遮住了掛在她手上的手銬。
“看樣子,你們不夠愛,”我終于可以心安理得地踐行著她口中的印象流——“妖精”。“他是財神爺,你的‘他’就像蛀蟲一樣,依附在他這顆大牙上。”
楊蕊仿佛沒有聽懂,而是斤斤計較著前半句,白了我一眼。門口仍然半開著,我離開前得意洋洋的氣氛已經沒有了,所有坐在電腦前的人們全都睜大了眼睛,緊盯著發光的熒屏。
“他媽的,這回真是要輸到家了,”我還沒有進門,就已經聽到了可樂罵罵咧咧的聲音。我看著楊蕊的腳丫子,然后身先士卒地輕點地面,不聲不響地走了進去。
她心領神會,照葫蘆畫圓就走到了工作室。在這,她又露出了一個花癡應有的笑容,黃一迅的背影猶如一杯解渴涼茶,她忘卻了纏在手上的痛感。
“怎么了?”黃一迅顯然不明情況,只見可樂做出“梭哈”的姿態,旋即在一臺電腦前登錄了一個軟件——“鼠來寶金融系統”。
“改,改……”他的賬戶余額竟然高達500多萬,投資金額已下300余萬。這,才是他不折不扣的真面目。
相比之下,偌大的公司門面仿佛可有可無,更多的是為了將系統上的金額洗白。他修改了一個0,300來萬,旋即變成了30多萬,即使輸了10倍,仍然有200萬的本錢。
黃一迅也絲毫沒有料到,原來他還有一手,那么,在他公司的保險柜里,這些錢不過是“干凈”的,可以明目張膽利用的罷了。
小陶至死,也許都沒有親眼目睹他登錄這個“鼠來寶”系統,此刻卻已經倒在了血泊上。黃一迅的木然、驚愕,沒有比任何人的少。“他還是那么帥呀……”楊蕊看著他,心都酥了。
突然,“叮”的一聲,系統強制退出了登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