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難道不覺得很可愛嗎?就像那種風格,禁酒令時期的美國,人們私底下悄悄賣酒……馬戲團、畸形秀的即視感呀!還有酒心巧克力呢!”
與方纔的巧奪天工不同,這款蛋糕的形象設計就顯得粗枝大葉多了。它不過在表面上塗了一層咖啡色的奶油,爾後畫成一個小丑的模樣。乍一看,還頗似一塊奶酪狀的海綿寶寶。
我想,這是有意爲之的“粗製濫造”。它呈現的,是一種卑微的演技。不像登堂大雅的烽火戲諸侯,只爲博君一笑。而是一抹粗糙廉價的脣紅,伴隨著記號筆畫上的眼影。
鼻子再戴上一顆紅通通的圓球,像是被揍了一頓似的。而蛋糕又是由一粒櫻桃取代了。他似乎在傾訴著笑容背後的苦澀。
哈哈,你笑得開心我可是在玩命。撲克牌裡我的肖像才一兩張,你看你看我的重要性?奇怪,如果蛋糕不過是有意去營造一個馬戲團的小丑,何必以一雙精緻的芭蕾舞鞋作爲畫龍點睛的雙眉呢?
是的,李怡靜。你看,它多可愛呢?你也許身爲一個途經的遊客,便可窺探他的演技。腳踩單輪車,酒瓶嘩啦啦地拋向空中,他一邊暢飲,一邊噴火。
可是,李怡靜。我見過它,我見過這張臉。懂嗎?在哪兒呢?有時候,我一目瞭然的東西不少,我也記不清是在自己的眼裡,還是在別人的心裡。
這張臉,我忘不了。它相距上一次的出現,已不止兩個巴掌十個指頭疊起的年份。所以,我決定起身返回。
“我是警察,”我毫不猶豫地向收銀員出示了警證,李怡靜這回倒成爲了我手下的一個拙劣拍檔。她的任務……呃,如果這也算任務的話,那麼小孩子也能輕而易舉的完成了。
她逐個逐個地欣賞著蛋糕的形狀,尤其是“萬聖節套餐”。
收銀員似乎不爲所動的樣子,她像極了再次碰面的李怡靜,頭也不擡趾高氣揚的看著我。你以爲你是誰呀?你當咱們這兒是什麼地兒了?是無證經營的路邊攤嗎?
那你不過是一個招搖過市的小城管罷了,不是嗎?
“我要調查一下你們廚房,”我不過是禮貌性的示好,不必擺著張臭臉。
“我現在聯繫我們老闆,不過我勸你也最好聯繫一下你的頂頭上司,咱們這兒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撒野的地方。懂嗎?”
我當然知道這兒的年銷量不容小覷,可繞地球兩圈??墒?,小妹妹。如果我告訴你,你們的職員涉嫌一樁謀殺案的話。那麼,我可否以包庇罪的罪名逮捕你呢?
“……你,你說什麼?別以爲狗仗人勢就能血口噴人啊……誰,誰誰謀殺了啊?”
別慌張,小妹妹。我不過就是你眼裡口中撒野的阿貓阿狗罷了,胡言亂語也成血口噴人了嗎?其實我還反倒欣賞你堅守陣線地維護主子的利益的,只不過,沒辦法,我有我的原則。
“誰是這款蛋糕的設計者?”
收銀員小妹妹一臉懵逼地把我帶入了廚房裡,結果還真是出乎意料。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婦女,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生疏的手下。在婦女的率領下,他們得心應手地施展拳腳。
“曾女士,這位……自稱是警察的李警官說要找您,他還說,我們這兒的人有可能涉嫌一樁謀殺案……”
“你們幾個退下吧,”
不等小妹妹說完,曾女士直接插嘴,遣散了這些不知所措的手下們。偌大的一間廚房,頓時只剩下了我們三人。
“李景,你現在的生活方式都是這麼跳躍性的思維麼?我買一塊蛋糕你都能聯想到一樁兇案……”李怡靜顯然不理解我的生活節奏,嗯,如果你要這麼來想的話,我也無可厚非。
曾女士不慌不忙,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天會到來。並且,他們剛纔手忙腳亂地幹活,不過是爲了趕出一個尺寸適中的蛋糕。
待我進來之後,蛋糕新鮮出爐。也許,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我外沒有人得知這是爲誰訂做的。
“請慢慢品嚐,”
曾女士不僅給我準備了一份別出心裁的見面禮,還準備了一瓶似乎陳釀多年的紅酒。
“不必了,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
“那就打的,”
我的婉拒,還是無可避免地直入主題。我是什麼時候見過這個蛋糕的呢?就是在那場轟動四方的連環姦殺案中,張護士死的當晚。
一個稚嫩的小男孩兒正拿著張護士予以的戒指,欲典當換取一份生日禮物。然後來討好臥在病牀的高靜。小男孩兒相信了高靜的哄騙,他覺得值得。
曾女士,原來你不是個男人。我在高靜的回憶裡,病牀上,見過這個形狀的蛋糕。然後呢,我又在這個長大成人的小男孩兒的身上,他的物件裡又見過你。
雖然不過是一個一閃而過的背影,沉默不語。可是,你已經在開口說話了,曾女士。
就像我的妹妹,區李佳嘉。她可以一天都在嘰嘰歪歪裡度過,也可以一聲不吭的任由時光消逝。她不必讓誰去刻意瞭解她,因爲她找到了比脣齒更好的表達方式。
那就是一支筆,一支畫筆。在紙張上勾勒出五彩繽紛的色澤。而你,曾女士。你的糕點,就是你的一張嘴,一張足以開口說話的嘴。
“李景,我最怕這種人了,一看就知道心理不平衡!噁心死了,”
趁曾女士背過身,開水龍頭洗手的時候,李怡靜竟然像個十足的毒舌婦一樣。在我耳邊嚼舌根。
爲什麼?你從哪兒看出她心理不平衡?然後生出三分膽怯的呢?
“你看看她,像她這樣的女人一定很自卑吧?你的頭髮都比人家的長!她還染一頭金毛,真當自己是貴婦犬了?”
對,我誤解你了,曾女士。我一直以爲繪製蛋糕的,是一個男人。結果不是這樣,是你。
你知道嗎?曾女士,你右手無名指一直戴著的戒指,當年那個小男孩兒不辭辛苦徒步奔波,作爲交換蛋糕的籌碼。正是死者張護士的“遺物”。那麼多的淵源,又該從何說起呢?
“你怎麼會想到我在這兒的呢?其實我與你並沒有交集。與你生命中的任何一個人也許都沒有交集,即便有,他們也不會向外人提及一個醜八怪,是吧?姑娘?你不就是這麼看我的嗎?”
李怡靜陡然一驚,原來嘩嘩的水流聲雖大,你的悄悄話也不過爾爾。
“你不用緊張,小姑娘。如果到我這個年紀還不願接受現實,那麼我還真是老不死呀。你這個年紀纔不願接受現實的時候。想想也是,朝氣蓬勃的女孩子,皮膚白嫩得很,就像雨後春筍似的,沒點兒理想主義還算得上是青春麼?”
曾女士的感慨讓李怡靜很納悶,也很苦惱。這個短頭髮、留鬍子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呢?怎麼她說的話,一點兒都聽不懂呢?
李怡靜,你當然聽不懂了。如果你能聽懂,汪洋就不會成爲你生命中的過客了。對,我沒有認錯人,她的確是我要找的嫌犯。
可是她的收入是你的兩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