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此時的曜日,還真像極了剛渡完劫的樣子。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剛渡完劫。
只不過,那是別人的劫,他是慘遭牽連罷了。
渡劫者拿盡了好處,而被牽連的那位卻是背足了黑鍋,吃力不討好,真是何苦來哉?
“……”
看著眼前的小流氓,曜日真的好郁悶??!郁悶得想殺人。
可是看了看沐浴著小流氓的那一片金光,他終究還是不敢動手。
因為他知道,那道金光其實也是“劫”的一部分。
所謂渡劫渡劫,當然不是只有劫難而已,渡過之后,還有機緣。而那片金光,就是機緣的證明,那意味著地法則已經認可渡劫之人的“金丹”地位。
剛才強行“干預”渡劫,自己已經遭到了法則反噬,這時候要是再沾染這份“機緣”,萬一被天地法則認為自己也“只是”一個金丹而已,那就完蛋了……
雖說修真是一件逆天而行的事,但實際上,在你還沒逆天成功之前,任誰也得在老天爺面前夾起尾巴做人。
老天爺認為你是金丹,那你就是金丹。
到那時候……
堂堂元嬰,居然“進階”金丹了,多光榮啊,還不趕緊一死以謝天恩?
……最關鍵的還是,對方狀態正勇,而自己卻“劫后余生”,打將起來,曜日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就算真的殺了,也必須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到那時候,恐怕自己也逃不過鯤魚、朱雀、圣后三人的聯手誅殺。
于是……
“算你小子命大!”
曜日好艱難的打消了殺人的念頭,隨著重重一聲悶哼,他的雙眼中便突然綻放出一股奇異的微光——攝魂大法。
攝魂大法的作用有很多,迷惑,攝神,操控他人身體只是其中最主要的一部分。而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別的小妙用,比如改寫記憶。要是用在正途,對于治療精神病有奇效。
如今曜日就是這么做的。
當然了,改寫記憶不可能是永久改寫的,對于凡人或許可以,但是對于修真者,尤其是金丹以上的強者,能持續一個半個時辰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過眼下這情況,能維持一小會就已經足夠了。
“哎呀……頭疼……”
小流氓只是看了一眼,便頓時感到腦中一陣暈眩,再回過神來時,卻發現那位“道友”已經不見了,隨后他想了一下:“……誒?我剛剛見到誰來著?”
忽然一拍腦袋,“啊……”
“肯定是天雷太猛烈,打出幻覺來了……劫雷呢,別人逃都逃不及,哪還會往里湊?那不是傻逼么……”
“噗!”
在云層里隱去了身影的曜日頓時一口老血,好容易壓制下去的殺心差點又冒頭了。
這小子……
嘴巴真賤!
內心掙扎再三,痛罵再三,曜日心想:攝魂大法只能持續一小段時間,此時若不走,待那小子回過神來,只怕就走不了了。中原人常說: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又常說:小不忍則遠大謀……
總之算你小子命大!
于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小流氓,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血繭中的白河,曜日便找了一片云作為掩護,飄飄蕩蕩的飄出數十里之后,終于“嗖”的一聲,飛走了。
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進行,竟連圣后陛下也沒有發現在自己的頭頂上,居然還藏著個大活人。她更不知道,小流氓差點就死過三回了。
過了一陣,金光收斂,劫難云消。
小流氓飄了下來,張口來了一句:“陛下,元芳回來啦!嘿嘿……這雷劫,好像也不怎么樣嘛,輕而易舉……”
那嘚瑟的小樣子,仿佛剛才在劫雷底下“篩糠”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七啊,快來看看我這結石,老漂亮了……”
說著他張口一吐,還真的把結石……啊呸,把金丹給吐了出來,在小七面前晃啊晃、晃啊晃,口中嘚啵嘚啵的說著要給她借鑒經驗之類的話。
見此情形,圣后、小綿等人固然是笑而不語,因為他們早已經習慣了這小子的作風,見怪不怪了。
可是新羅百濟那邊,卻當場就送上了噓聲一片。
尤其是金政明和沙咤忠義這兩位國主,眼中那股羨慕妒忌恨啊,快要突破天際了都,心道: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芨缀幽撬蕾v人混的,果然都是臭不要臉的主!
可是轉念一想,人家確實有嘚瑟的資本啊,于是兩位國主又忍不住淚目了。
能渡劫成功的,本來就是天縱之才。而剛才最后一波劫雷的時候,小流氓的身形突然消失又重現的本領,更不是一般人能望其項背的——連劫雷的鎖定都能擺脫,這可是元嬰才有的神通?。?
所謂天選者,果然不同凡響!才進階金丹,就已經展示出元嬰的潛質來了,如果這都不能嘚瑟一下,那怎樣才能?
哎……
我新羅(我百濟)人才濟濟,怎么就出不了這種天才呢?
……
……
當下鬧騰了一陣,然后兩邊的眾人又開始靜心等候了起來。
等候什么?
等白河??!眼下這么多人齊聚一堂,不都是因為他嗎。他要是不蘇醒,大家除了等還能做什么?
結果這一等,日出月隱,潮漲潮落,又是三天三夜過去了。
直到第四天照樣升起的時候,白河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血繭之中,依然是什么動靜都沒有。
于是慢慢的,就有人開始心生不耐了。
圣后只是一道神念分身而已,她的本尊坐鎮神都,當然不會不耐煩;
小綿的使命是侍奉圣后左右——無論是本尊還是分身;
莊夢蝶是懶魚一條,在哪里等、等什么人,對他來說只是在哪里睡覺的卻別而已,問題不大。更何況,如今要等的,還是剛跟自己締結契約的主人?
而小七和小流氓二人又唯白河馬首是瞻,別說等幾天了,就算等一輩子也無所謂。
所以了……
不耐煩的,只能是其他人。
尤其是金政明和沙咤忠義兩位國主。
好歹也是一國之君了,每天日理萬機的,只恨分身乏術,時間多寶貴??!可是如今,他們卻不得不在這鳥不拉屎的海面上干等,等一個不知什么時候才會醒來的死賤人足足六天六夜,心里就別提多煎熬了。
時至今日,距離李白率軍出征高麗,已經有大半個月了,高麗國土上,此時正烽火連城三百里,雙方你來我往的殺得不可開交。
據說李白領軍有方,更有林家大小姐游騎將軍林暮云從旁協助,大周軍隊高歌猛進,一開戰就取得了喜人的成績。
如今,他們四面開花,一方面已經攻下了高麗西南一角,另一方面也派出精兵鎮守高麗西北,扼住了他們向突厥求援的退路。目前,大周軍正打算圍攻高麗國都集安,自下而上將高麗軍趕往更北的靺鞨諸部,最后徹底驅逐出境。
目的:留地,不留人。
這本來是好事一樁的,可那是隔壁大周的好事,而不是自己的。
昨天……
就在昨天,有信使傳回消息說,新羅、百濟兩國聯合派出的修真者精兵,本打算突襲長白山陰滅靈石礦的,不料遭遇強敵抵抗,死傷慘重,希望國主盡快回國主持大局。
金政明、沙咤忠義一接到消息,簡直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回國內,哦不……不用插翅,直接御劍更快點。
可是……
他們不敢走啊!
極品尚書白大人,就是在自家門口遇襲昏迷的,本來圣后沒有治他們一個“保護不力”之罪就已經是天大的仁慈了,如今人家還在血繭中“修養”,自己還不趕緊趁機獻一波殷勤、表一波忠心,難道等明年清明上墳的時候才做?
于是就這樣……
走吧,不敢,他們甚至連提都不敢提??墒橇舭?,使者來信又說得那么嚴重……
如此左右為難,真是愁煞人也!
此時此刻,兩位國主真是恨死那個死賤人了!
他們看著那個巨大的血繭,心里忍不住一直在咒罵: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你個死賤人也不念一下自己的身份,出門連個護衛都不帶,這不找死嗎!
找死就找死吧,你好歹也換個地方啊,干嘛要跑到咱家門口來找死?
就算是死,你死得干脆點不行?干嘛要擺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嚇唬誰呢?
最好老天保佑你這死賤人一輩子醒不過來,還世人一個朗朗乾坤!
可是轉念一想……
他要是真醒不過來,自己得等到什么時候去?
誅仙陣誰來做?
誅仙陣要是做不成,那簽訂的國書怎辦?那交易還做不做了?自己派出去的精兵,又是不是白死了?
啊啊啊啊?。?!
我的白大人!
白大爺!
白祖宗!
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哦不,求求您了,趕緊醒來吧,太陽都照屁股啦,別睡了!
直到現在,兩位國主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白河連人帶鍋一起吞了,還在殷切盼望著白河快點蘇醒,完成大計呢。
但是講道理……
白河這時候不是不想醒,而是他根本沒法醒。
他這時感到很癢,養到骨子里去了。
這種癢,是從鯤魚莊夢蝶渡劫時濺出的血雨所引起的,一開始他以為那是中毒,可是后來,在昏迷過去之后,他才知道,那壓根不是中毒,而是……
怎么說呢?
應該是消化不良吧……對,就是消化不良。
鯤魚精血乃煉體至寶,普通人——我是說未經修煉的凡人,只要能吸收一滴,就足以強身健體了,要是再多兩滴,脫胎換骨一舉筑基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是修真者得到了,他們也能主動運轉功法,充分吸收其中的生命精華——比如小七和小流氓就是這么做的,絕對不會出現“消化不良”的狀況。
但是白河不一樣。
他是修仙的身子凡人的命,一下子得了這么多的鯤魚精血,又得到了圣后的特別關注,結果帝河訣是他自己創造出來的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運轉,于是就出事了。
好在他還有一顆金丹。
雖然不是他自己修煉來的,但好歹也是貨真價實的金丹啊。
金丹自人體修煉而成,稟天地認同而生,自然有其玄妙之處。于是被圣后扔進血球之后,白河識海中的金丹就自行運轉了起來,開始吸收其中的精華。
但是這樣效率極低。
畢竟,主動吸收,和被動接受,那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照一般情況來說,金丹吸夠精血修復白河的傷勢之后,就會自動停止下來,白河也會因此醒來的,而剩下的精血也只會白白浪費掉。但是偏偏就在這時候,圣后出手幫他收了個小弟——而且是個元嬰級的小弟……
完了……
這下樂子就大了……
鯤魚精血本來群龍無首,任人予取予求,結果莊夢蝶那一滴真魂精血加進來之后,它們就好像找到領頭羊了似的,沖啊!
精血開始一窩蜂的跟著真魂精血瘋跑。真魂精血跑到哪,它們就跟到哪,身體、經脈、四肢百骸、五臟六腑,氣海、丹田、靈臺,識海等等,全都跑了個遍。到最后跑著跑著,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報告老大,前面塞滿了,開始堵車了……”
“那就塞??!使勁的塞啊!有空位的往空位里塞,沒空位的也要擠個空位出來繼續塞!”
“……報告老大,主人這副身體好渣啊,咱擠出了好多空間來,里面還有好多雜質,黑漆馬虎的,好惡心……”
“扔了扔了!這點規矩都不懂,你怎么做事的?”
“……那啥,后面的讓一讓,滾水!滾水來了,讓一讓啊……”
“報告老大!雜質排完,可主人的身體也塞滿了,咋辦?”
“——目標金丹,大伙兒跟我沖??!”
“沖啊——老大老大,主人只是個金丹而已,質量還不咋地,咱們住進去太丟人了,哦不,太丟‘血’啦!”
“老子是元嬰!哪怕只是一縷心頭血,那也是元嬰!……小的們,給我改!”
……
……
于是就這樣,白河“吃撐”了。
堪稱海量的鯤魚精血蜂擁進來,瞬間就攻陷了他的身體,開始浩浩蕩蕩的展開了“身體改造”工程。
到最后,竟然連金丹也淪陷了,以致他的本命元神,居然也脫離了金丹這個“軀殼”,開始四處飄蕩。
他飄啊飄,飄啊飄……渾渾噩噩之中,最后不知怎么的竟飄到了一個完全黑暗的……老地方。
一面鏡子,一個人。
人在鏡中。
除此之外,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這時見白河來到,鏡中人抬手打了個招呼:“喲,另一個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