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秀保如此誠摯地幫助蒲生家,許多家臣都激動得熱淚盈眶,畢竟秀保是太閣的侄子,也是這次的會津問責使,只要他出馬替秀行求情,相信即便是削封也不會太過嚴厲。
但是作為信長的女兒,氏鄉的妻子的妙心院似乎沒有那么高興,她用一種略帶質問的口氣問秀保:“我蒲生家與殿下并無交往,殿下為何要幫本家求情?”
秀保有些傷感地說道:“實不相瞞,在下如此做乃是奉了先父的遺命。”
“秀長公?”妙心院有些驚訝。
“正是,”秀保點了點頭,“先父臨終時曾告訴在下,當年氏鄉公受封松坂,但在小田原征伐征伐前卻專程從伊勢趕往郡山城看望他,令他感動不已,兩人長談良久,先父深知氏鄉公有當世之才,定會為太閣所不容,便勸氏鄉公韜光養晦,以免被太閣找到借口。誰知氏鄉公不聽先父之言,在小田原征伐中屢立戰功,正好被太閣以獎賞為名改封到會津,終于被排擠到政權核心之外了。但先父顧念氏鄉公的仁義,深怕將來還會被太閣打壓,便將我叫到床前,囑咐我一定要盡本家所能保護蒲生家,先父說這是為了報答氏鄉公,更是不想忠臣蒙難啊。在下知曉太閣的脾性,移封是不能避免的,但在下還是會向太閣據理力爭,為蒲生家多爭取些封地,以報答氏鄉公的恩情。”
聽完秀保的敘述,妙心院也有些動容了,當年的一幕幕仿佛又浮現在了眼前,她環視堂下一班家臣,又轉過臉看向秀保,憂傷地說道:“貧尼嫁入蒲生家已有二十六年,先夫在信長公時便已名震四方,從金崎合戰到小牧長久手,從九州征伐到小田原征伐,每次他都是奮勇殺敵,一馬當先,為何即便如此也不能得到太閣的信任?遠封會津已是無奈,現在又要將我等削封至下野小城,如此待遇,即便有再為名正言順的理由,也著實讓人心寒啊!”
見妙心院已有些悲憤不能自拔,秀保也不禁嘆息道:“都怪在下無能,勢單力薄,不能遵從先父之命保護蒲生家,還請您和侍從殿下諒解。”
妙心院這才覺得剛才的話有些失禮,急忙辯解道:“侍中殿下切莫誤會,貧尼只是突發感慨,絕沒有埋怨您的意思,秀長公文武雙全,品德高潔,只因先夫的一次探望便時時惦記本家安危,秀長公的品格著實讓人欽佩,現在您又謹遵遺愿,不顧后果地向我等道出實情,盡力挽救本家,這份恩情貧尼和蒲生家永世不忘啊。”
剛一說完,妙心院便朝著秀保深深地拜伏下去,蒲生秀行見此情況也號召蒲生眾臣一同行禮,頓時,包括關氏父子、蒲生鄉可、佐久間安政在內的蒲生家家臣全部拜伏在秀保面前。
秀保被這場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沒想到坐擁會津九十二萬石的天下第三強藩的藩主和眾臣會在這一刻拜伏在自己的腳下。
“這種感覺真是美妙啊。”秀保心里美滋滋的,但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既然他們如此低聲下氣地懇求自己,若是不拿出些實際行動,豈不是要讓他們對自己失望?
想到這里,秀保趕忙示意眾人平身,用一種激動得略帶顫抖的腔調向眾人宣告:“既然大家如此相信在下,秀保也不會辜負諸位的信任,此番回京一定會為蒲生家據理力爭,還請各位放心!”
“多謝侍中殿下,無論成功與否,我蒲生家日后定當唯殿下馬首是瞻,永不背離!”蒲生秀行激動得再次拜伏下去。
“侍從殿下切勿行此大禮,”秀保將秀行扶起來,甚為激動地說道:“氏鄉公對先父深情厚誼,秀保沒齒難忘,此時此刻,在下有一不情之請不知殿下能否答應?”
秀行不假思索地拍著胸脯應答道:“殿下有何要求盡管告訴在下,只要秀行力所能及,定愿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既然如此,在下想與殿下結為異性兄弟,以成就父輩的情誼,不知殿下是否愿意?”秀保躬身失禮道。
聽到秀保要和自己結為義兄弟,秀行激動得熱淚盈眶,雙唇顫抖許久方才應道:“‘歲寒知松柏,患難見真情’,殿下在危難關頭為本家求情已是萬幸了,現如今今家道中落,眾人躲避還來不及,殿下卻愿與在下結為兄弟,這份深情厚誼,我秀行誓死不忘!”
秀保高興地對秀行說道:“既然侍從殿下愿意,那在下以后便稱呼你為義弟啦。”
“義兄在上,請受秀行一拜。”說著,秀行便朝秀保行了跪拜大禮。妙心院坐在旁邊欣慰地看著他們,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啊,雖說領地被削,但卻因此和秀保拉近
了關系,為蒲生家再次進入政權中樞打下了基礎,這個結果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秀保將秀行扶起來的同時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頗為關心地問道:“我聽聞義弟已經和內府殿下家的振姬公主定下婚事,不知何時迎娶進門?”
秀行終究還是孩子,一臉羞澀地看著秀保,回答道:“不瞞義兄,振姬去年夏天便已嫁入府中,現在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是這樣啊,”秀保微微點了點頭,秀行今年十三歲,振姬也才十六歲,這么早便嫁入會津并懷有身孕,可見家康對于這門親事是多么迫不及待啊。
“我有一個想法,”秀保笑著說道:“你嫂嫂如今已懷胎七月有余,待我回京不久便會誕下子嗣,振姬夫人今年秋天也會為你誕下后嗣,我希望能借此良機,再為促成一件喜事。”
“貧尼早就有這個想法了,能與豐臣家聯姻乃是本家無上的光榮啊!”妙心院迫不及待地表示贊同。
“可若是兩家同時誕下男孩或是女孩呢?”秀行覺得兩方孩子都尚未出生,如此匆匆決定恐怕到時候空歡喜一場。
秀保怎會考慮不到這種結果,他拍了拍秀行的肩,笑嘻嘻地勸道:“義弟無需擔心,如果是男孩則向我們這般結為兄弟,若同是女孩那便結為姐妹,這樣不就可以了么?”
“既然如此,那就全憑兄長做主了。”秀行十分恭敬地答應了,并且趁機將“義”字去掉,進一步和秀保拉近關系。
秀保滿意地點了點頭,站起身說道:“那就這么定了,由于還要陪駒姬回一趟山形城,便不在會津多做逗留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
“既然這樣,為弟也就不做挽留了,那便請兄長早點休息,養精蓄銳,明早好有精神趕路。”秀行說完便親自為秀保帶路,將他和駒姬護送回了寢室。
在秀行走后,高虎和清興便如同蒼蠅似的又粘上了秀保,高虎不解地問道:“主公,臣下覺得沒必要因為氏鄉公看望過先主公便如此舍身報答,與太閣頂撞那可是禍及自身啊。”
清興也是贊同高虎的意見:“蒲生家現如今家道中落,本家與其交好確實無利可圖,要是因此得罪了太閣,那可是得不償失啊。”
秀保看著他們著急的樣子倒是覺得有些可愛,是啊,他們怎么會知道自己是在為將來的那場合戰暗中布莊呢?
秀保只是說了一句:“你們覺得我會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么?”說完便將他們推出房間,不一會功夫房中便鼾聲大作起來,二人無奈,卻也只好悻悻地休息去了。
第二天清晨,在秀行等人的目送下,秀保一行人向著更為寒冷的出羽山形城行進。由于已經處理完正事,秀保便不愿繼續麻煩池田長政,出發時寒暄了一番便讓其回上野去了。
百余人的隊伍在這陸奧的冰天雪地里艱難的前行著,整個世界仿佛都被冰住了,生在南方的秀保那見識過這種嚴寒,即便穿上皮衣仍是在車中凍得瑟瑟發抖,這讓身邊的駒姬頗為心疼。繞過豬苗代湖繼續北上終于進入了出羽國,比起南陸奧,這里的天氣更為惡劣,遠近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連山都冷地在顫抖,空氣似乎也要凝固了,那刮過臉頰的北風,早已讓隨行武士皮膚開裂,耳朵和雙手也都長出了凍瘡。
而此時秀保也好不到哪里去,雖然是在車中,可薄薄的車廂即便是擋住了北風也擋不住徹骨的寒意,秀保一開始還是和駒姬在車中有說有笑,可是隨著氣溫的降低便逐漸支撐不住了,此刻竟裹著裘衣蜷縮在車廂的一角。
見到秀保為了使自己和父親團聚不惜虧待自身,駒姬的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悄悄挪到秀保身后,解開小褂和唐衣,緩緩地將他抱在了懷中。由于溫度的改變,秀保從半昏睡狀態逐漸清醒,他發現一雙玉手緊緊地環在腰間,后背更是覺得什么東西頂著有幾分異樣。
秀保想轉過臉看個究竟,卻正好和駒姬的目光交匯到一起,兩個人的臉頓時都紅了起來,還是駒姬反應快些,她先把臉轉向一邊,身體輕輕地靠在秀保背上,害羞地說道:“大人為了妾身遠上出羽,妾身除此之外無以為報,您現在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其他的便交給臣妾吧。”
秀保欲言又止,雖說初次和駒姬親密接觸,但這種感覺確實那樣熟悉,那樣溫馨,以至于將這種接觸作為了一種享受,讓人欲罷不能。秀保低下頭,溫柔地撫摸著駒姬的手,很是陶醉地閉上眼睛,輕聲說道:“那,那今后也要麻煩夫人多多關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