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語無言以對,半晌后方說:“娘娘能有如此心態,真是難能可貴。一來自己能活得更輕松灑脫,二來或許皇上也會覺得您與眾不同吧。”
“你這話倒是說準了。”吳妃臉上洋溢著幸福,“從前賢貴妃還在的時候,最愛拈酸吃醋,而貴妃掌六宮事宜,自然也不讓步。偶爾皇上覺著她們爭得太過,便也會冷她們幾日,往往這個時候,皇上便會往本宮這兒來,說是本宮這兒讓他有難得的靜心。”
蘇諾語笑著說:“所以才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是嗎?如此看來,娘娘是個有福之人。微臣的娘曾說過,這人得學會耐得住寂寞,方才能得長久。”
“不錯,正是你娘說的這個理兒!”吳妃認同道。
蘇諾語想起她這兒的宮名,問:“微臣方才來時,見娘娘這兒取名為桃花源,想來娘娘是很欣賞靖節先生的?”
吳妃含笑點頭:“不錯,本宮喜歡陶潛的文章,也向往那樣的生活。看來蘇太醫也算得上是本宮的知己。”
蘇諾語手執面前的茶盞,小小地啜飲一口,道:“娘娘心態好,這桃花源的布置也是獨特,大概也因此,就連娘娘宮里的茶都格外沁人心脾。”
“蘇太醫如此說,本宮頗感欣慰。”吳妃笑道,“如此說來,今日還得感謝本宮這病懨懨的身體,若不然也無緣得見蘇太醫,也就找不到人能聊得如此投緣。”
“娘娘抬舉微臣。”蘇諾語可當不起她這話,關心地說,“娘娘,微臣瞧著您這會兒氣色似乎好了不少,可是沒有那么難受了?”
原本吳妃還覺得身體不適,可說著話漸漸就忘了這回事,如今被她這么一提,才恍然:“你若不說,本宮竟還沒有察覺呢,從前本宮若是心口疼的毛病犯了,那必得是連吃幾副藥才能緩解。今日同蘇太醫說話,大概是心情舒暢的關系吧,果然覺得心口沒那么難受了。”
蘇諾語語氣輕松:“其實平日里娘娘也該保持心情舒暢才好。好的心情對您的身體也十分有好處。”
吳妃笑著看她:“那以后蘇太醫無事也要常來本宮這兒坐坐才好。”
蘇諾語正要回話,便見雅兒走過來,俯身在吳妃耳邊低語幾句。吳妃睨她一眼,薄責道:“不過就是說個晚膳的事兒,還這樣低語,這是置蘇太醫于何地?”
“娘娘息怒,奴婢知錯。”雅兒連忙認錯,隨即也看向蘇諾語,“蘇太醫見諒。”
蘇諾語忙不迭地搖頭:“無妨。既是時辰不早,微臣便先告退。”
吳妃出聲挽留:“蘇太醫留步。既然本宮與你投緣,不如今日便留下來,陪本宮一同用膳吧。”
如此一番挽留,蘇諾語推卻不掉,只得含笑應下。待得一頓飯吃過,早已是月上柳梢。席間吳妃聽說蘇諾語擅撫琴,便又在晚膳后一同切磋琴藝。直到夜色轉深,方才戀戀不舍地派人送她回去,并在臨別前,約定要經常前來才好。
待得蘇諾語同心云回太醫院后,時辰已晚,只得洗漱后,便準備歇息。
“小姐,我瞧著那吳妃似乎很喜歡您。”心云說。
蘇諾語點頭:“是,雖說我一直覺得凡事太過,便有蹊蹺。她是妃嬪,我是太醫,身份有別。正常來說,她也該同其他妃嬪一樣,對我心生厭倦才正常。我的確有幾分看不透。但今日我仔細地打量著那吳妃,倒不像是個會有那些心思的人。”
在經歷這么多事后,她早已不是心思單純的女子,對人也學會了防備。所以面對吳妃突如其來的示好,她不是沒有防備。可仔細看了半晌,實在不像是心懷不軌。她倒真是有些看不透那個吳妃。無論如何,她心里有數,能在宮里一步一步熬到妃位的女子,絕不能輕易小覷!
心云點點頭:“今日您與吳妃在那兒說話時,雅兒同我說,她還從未見她家娘娘如此喜歡某個人。但我也覺著吳妃娘娘的心思有些奇怪,之前宮里盛傳皇上心儀您,按說她該對您心有防范才正常啊。”
“管她呢,再看看吧。”蘇諾語伸個懶腰,“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先睡吧。旁的事都明日再說。”
獨自躺在床上,蘇諾語的腦子里還在回憶今日在桃花源的種種。看吳妃那樣子,不像是對季舒玄沒有感情,可她怎會如此對自己呢?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她能自面對自己的時候有這樣好的心態?
然而,她翻來覆去,仍舊猜不透吳妃的心思。一般而言,她不是個愛鉆牛角尖的人,既然暫時沒有答案,便索性不再為難自己。
目光觸及到月光下的藥箱,蘇諾語在心底提醒自己,明日一早,無論如何,一定要去一趟月華宮,將那植物的事查個清楚!這心里裝著事兒,她始終難以心安,既然答允了貴妃要給她一個答案,那么無論如何要信守承諾才行。打定主意后,蘇諾語翻個身,很快便沉沉睡去。
桃花源內,吳妃歪在床上休息,雅兒送走了蘇諾語和心云,又折返回來。見她面上難掩疲憊,心疼說:“娘娘,您今日累了吧?奴婢來為您揉一揉。”說話間,她來到吳妃身邊,俯下身去,為她揉肩捶腿。
吳妃雙目微合:“是,今日同蘇太醫說了兩三個時辰的話,著實有些累。”
“娘娘,那藥您還吃嗎?”雅兒想起了蘇諾語給開的藥方,問道。
吳妃點點頭:“吃,怎能不吃呢?若是不吃,病可怎么好得了?”
雅兒微微噘嘴,心疼不已:“娘娘啊,您這是何苦呢?您的身子自己得多愛惜才是啊!”
“不哭,本宮這都是為了他,即便受苦也是心甘情愿。”吳妃說得無怨無悔。
雅兒眼圈微紅:“娘娘……”
吳妃睜開眼睛,看著她,嗔道:“傻丫頭,你哭什么?你自小便跟在本宮身邊,該知道本宮的心思才是。為了他,叫本宮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雅兒抬手胡亂擦干凈臉上的淚:“娘娘,無論如何,您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還有,皇上有日子沒來了,您要去看看他嗎?”
吳妃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心中如今只有蘇諾語,本宮何必去湊熱鬧呢?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
“既然娘娘明知如此,為何要同蘇太醫交好?”這是最令雅兒驚訝的一點。
吳妃臉上微微有些遺憾:“這些年在宮中,你也知道本宮并未交上一個朋友。若非是身份對立,本宮倒是真的喜歡這個蘇諾語。只是,可惜了……”
雅兒還欲再說,被吳妃抬手打斷:“好了,時辰不早,本宮乏了,你也早些睡。”
“是,奴婢服侍您歇息。”雅兒說道。
翌日清晨,蘇諾語起了個大早,快速洗漱之后,便帶著心云往月華宮走。有兩日沒見季舒玄,沒準今日章華便會來太醫院找她。為避免又被人拉住,蘇諾語早早地便出了門。
初秋的清晨天氣是有些涼的,然而蘇諾語卻穿得有些單薄,走在路上,偶爾一陣微風拂過,她忍不住攏了攏衣襟。心云見狀,忙問:“小姐,您冷嗎?要不我回去給您取件厚點的外衫吧!”
“不必。”蘇諾語連忙制止,“貴妃這邊的事若是不處理好,我這心里就一直惦記著。若是這會兒回去,指不定又會有什么事。”
心云聽她這么說,便知道她言外之意是怕碰上御前來人。她又說:“那小姐穿我的吧。”說話間,將身上的外衫脫下來,披在蘇諾語的身上。
蘇諾語看她一眼,嗔道:“這是做什么?你原本穿得就很單薄,怎能再脫呢?咱們走快點就不冷,還是你自己穿吧。”
如此一番推辭,還是心云又將衣衫穿好。兩人加快步伐,往月華宮的方向走。
月華宮內,彩紋來到床邊,小聲地說:“娘娘,那蘇太醫又來了,說是有要事想要見您。”
“蘇諾語?”貴妃睡眼惺忪間還有些懵。
彩紋見狀,連忙說:“娘娘,若是您不想見,奴婢幫您打發了她就是。您說也是的,這么一大清早,您又沒叫她,她還真是不怕累!何況,昨日不是來過一次嗎?”
聽她絮絮叨叨這么半天,貴妃的睡意也沒有了,想起昨日同蘇諾語的約定,猛地來了精神:“你懂什么?快,請蘇太醫進來!”
彩紋詫異地看一眼貴妃,不明白她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差。但久為侍婢的彩紋心里明白什么話該問,什么話不該問,于是壓下心底的疑惑,說:“是,奴婢這就去請蘇太醫進來。”
貴妃自榻上起身,就這功夫,蘇諾語已經跟在彩紋的身后進了屋。還未等她拜下去,貴妃便道:“蘇太醫不必多禮。”隨即看一眼屋內的丫鬟,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吧,本宮同蘇太醫有話說。”
“是,娘娘。”丫鬟們紛紛行禮后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