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語起先并未在意,然而但他吹出第一個音律時,她整個人都呆愣住,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夜離,你……”
夜離深情凝望她,卻并未停下來。直到一曲終了,方才放下玉簫,問:“諾語,有沒有熟悉的感覺?”
蘇諾語貝齒輕咬嘴唇,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流下,輕聲地問:“是你,對不對?當日救我的人,是你,對不對?”其實不必他問,她也聽出來,這才是當日昏迷中,縈繞在耳畔的旋律。哪怕阮天浩也吹奏過一模一樣的曲調,可那曲中的情致卻再也無法讓她引起共鳴。
還記得之前她也問過阮天浩這個問題,可他卻一臉篤定地告訴她:“當時你已陷入昏迷,哪里還能聽得清楚呢?”
是的,聽了他的話,她也是這樣以為的。當時她都昏迷了,如何能肯定呢?可如今看來,她的判斷沒有錯,阮天浩不是給她吹奏音律的那個人!
夜離抬手輕柔地拭去她臉頰的淚水,頷首道:“是我。諾語,你終于回到我身邊。”
看她的反應,他已無須多問。當日令她動心的人,應該是救她于危難,為她吹簫的人。那個人根本不是阮天浩,而是他褚哲勛!若不是老天開的玩笑,若不是那些陰差陽錯,只怕他們早已走在了一起。
蘇諾語撲進他的懷里,哭得梨花帶雨:“夜離,我真笨,竟然錯把別人當做了你。”
“無妨。”夜離安慰她,“至少我知道,在你心底的那個人,始終是我。”
蘇諾語依偎在他懷里,輕聲說:“夜離,其實方才我就想告訴你,我之所以在你提及阮天浩的時候沒有反應,并不是我觸景生情,只是我心底早已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夜離輕輕頷首,沒有說話。
蘇諾語接著說:“你知道嗎?即便是有著當日的恩情在,我對他的感情也與對你的不一樣。我同他那么多年,可是在得知他欺騙我后,我只是大哭了一場,就放下了。”
夜離的唇角微揚。
“可是,你不一樣。”蘇諾語悶悶地說,“在我無意間發現了你的身份后,我整個人都崩潰了。我不知道該如何與你相處,我想要恨你,想要殺了你,我告誡自己,這一生同你恩斷義絕。可是在我得知你身負重傷后,我做噩夢,整日心神不寧,幸好一切只是叛軍的誤傳,否則我真不知自己要如何活下去……”
夜離的唇角隨著她的話,漸漸上揚,直至再無上揚的余地。
“我知道,我知道。”夜離輕撫她的后背,“諾語,我何嘗不是如此呢?”
過了一會兒,待蘇諾語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她方抬頭,鼻音頗重地問:“既然當日是你救的我,為何我娘會說是阮天浩將我送回來的呢?”
想當初,當她從沉睡中醒來,發現已經回到家中,床畔站著的是爹娘時,娘告訴她,若不是天浩,情況不定壞成什么樣呢!
她垂下頭,努力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一切,孤身一人的害怕,大雨傾盆的狼狽,滑落山坡的恐懼……這些都像是噩夢一般,可是這又有何妨呢?
她雖說已陷入昏迷中,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始終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耳畔一直有男子溫柔同她說話的聲音。即便雨水冰冷,即便頭疼欲裂,可那男子身上的氣息仍舊令她心安。她極力地想要睜開眼睛,看清面前的人,但終究沒能做到。之后,她的意識漸漸淡去,好像陷入了一片沼澤之中,怎樣努力,都爬不出來。
就在那時,耳畔有婉轉悠揚的簫聲響起,就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仿佛一只溫暖而有力的的手,將她一步一步,帶出了沼澤……
那段時間,正巧趕上她對吹簫感興趣,爹便尋了一管極好的玉簫給她。她整日將玉簫隨身攜帶,不想那晚在昏迷中竟聽見了宛如天籟的曲子!當然,好聽的不僅是曲子,更是曲調中暗含的情愫,那分明是在表達傾慕之心!
因而,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她仍舊對這人動了心……
她從回憶中理清思路,耳邊還是娘絮絮叨叨地叮囑她日后要如何小心,不可再獨自出門。可她的心思卻早已不在這兒,說起來,她是要慶幸昨夜的驚險,否則怎會知道天浩對她的一番心思呢?
之后,她趁著養傷,開始在府邸精心等著天浩來找她。然而,比天浩更早來的,是褚哲勛身邊的小廝,向她轉述了褚哲勛的關心,并說待得褚哲勛忙完這一陣,就來看她。
這樣沒頭腦的話叫她有些詫異,自己受傷,褚哲勛來或不來,又有什么關系呢?褚哲勛對她而言,不過就是個鄰家哥哥,自己同她遠沒有爹娘同他親近啊。何況,這話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似乎許久一段時間,褚哲勛都沒有露過面。她也只是偶然一次記起小廝的話,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緊接著來白府看她的就是天浩,她看著他,心底一片甜蜜。他關切地問了許多關于她身子的情況,她都一一含笑回應。最后,她讓他再為她吹走一次那夜的曲子。
天浩笑著應允,熟稔地自她床頭取過玉簫,重又給她吹奏了一遍那夜的曲子。雖說她心底隱隱覺得有哪里不一樣,但迎上天浩含情脈脈的雙眸,她將一切都放下,回應他同樣的深情凝睇……
蘇諾語苦笑一下,原來一開始就是錯的,是她自己愚蠢,認錯了人,害得她與褚哲勛之間白白錯過了那么多年,又能怪得了誰呢?
夜離見她一臉懊喪,嘆口氣道:“陰差陽錯啊,好在繞了一圈我們終究還是在一起。”
當日的事其實不能完全怪諾語,他也是有責任的。那兩年,他剛開始接手默賢閣的事宜。那個時候的他,太過年輕,處理問題,多少有些不成熟。組織內出了不少事,這也是為何那兩年他很少出現在諾語面前的原因。默賢閣的事讓他分身乏術,加之皇上那邊,不時地還有事情要交給他。
說起來,那夜也是趕巧了,他正好有事來白府,得知諾語上山采藥還未回來,白師叔又不在家,白嬸心急如焚,派了好些家丁去尋。那個時候,天上已經是風雨大作,他一聽,也是急得臉色都變了。二話不說,沖出白府,便往白師叔和諾語常去的山上跑。
本就天色已晚,又趕上大雨傾盆,天上一絲星光都不見,漆黑一片。他心中急得不行,她一個女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焉能不怕?
他一邊上山,一邊大聲地呼喚她的名字。可半個時辰過去,毫無收獲。他恨不能立刻趕到她身邊去,在這樣的山上,蛇蟲鼠蟻什么都有,他晚一刻趕去,她便多一分危險。
可山上那么大,處處都是路,誰也不知道諾語究竟在何處。他愈發著急,可偏偏天公不作美,那雨越下越大,腳下泥濘不堪,每前行一步都困難十足。好幾次,他腳下一滑,摔在泥濘中。越是這樣,他越是心急,連他一個身手矯健的男子,都行走得這般艱難,更別說她一個身嬌體弱的小姑娘。
他不停地祈盼上蒼,一定要保佑諾語的平安。后來,不知是不是他誠心感動了上蒼,風雨飄搖中,他隱約聽見了一聲尖叫。他心猛地一緊,連忙循聲找過去,果然在一個粗壯的大樹旁找到已經昏迷的諾語。
他連忙將她抱起來,抬眼望了下,知道諾語多半是腳下踩滑,從山上滾了下來,正巧撞上這棵大樹,才停了下來。看見她身上、臉上的擦傷,他心痛不已,恨不能替她承受這一切。
他將諾語抱在懷里,起初她還會皺眉頭,輕聲**,后來就徹底陷入了昏迷。他心急如焚,可卻無法帶她離開,山路泥濘難行,他一個人走都很是艱難,更不用說還抱著一個她。
為今之計,只能先等一等,這大雨有漸小的趨勢,等雨小些再走,也穩妥些。他多少懂些醫術,簡單地為她把脈之后,一顆心才微微放下,除了皮外傷,并沒什么大礙,回家休養幾日就會好。
他見她隨身帶了一管玉簫,便取下來,吹奏給她聽。這曲子是他為她所創,只是一直不得機會而已。前不久,阮天浩來褚府找他,見他如此,還打趣來著。他平日里處理事情都能鎮定自若,可唯獨在諾語面前,總是手足無措。如今難得有機會,他便放任自己,在她面前展露心思。
一首曲子,吹奏了一次又一次。雨水漸漸小了,夜空中隱隱有了朦朧的月色。他看著懷里的佳人,暗自決定,等到回去后,一定要尋個機會向她表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抱著她下山,還不等走到山腳,便有平日的冤家迎面而來。他眉頭微皺,單論打斗,他自然是無所畏懼,可懷里還有個昏迷的她,事情變得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