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阮天策急急忙忙回到竹院時,一眼便看見美人梨花落雨圖:蒼勁的小竹林下,清然獨自坐在那兒,兩行清淚滑下臉頰,黯然神傷……
阮天策腳下一頓,心中大慟!這樣的清然,他怎會懷疑呢?如清然這般冷若冰霜的女子,打落牙齒她能和血吞,大概沒人見過她流淚吧!他們間雖說相識的時間并不長,然而兩人卻心心相知,仿佛已經認識了一生一世那么久。
阮天策啊阮天策,你實在是該死!如此為你改變的清然,你竟然會去懷疑她?阮天策在心底惱怒自己。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清然的淚水,那一滴一滴,仿佛滾燙的熱水,滴在他的心頭,令他灼熱痛苦難忍。
“清然。”阮天策一步一步走近清然,直到來到近前,方才輕輕地喚她的名字。
清然聽見熟悉的聲音,連忙抬起頭來,透過淚眼朦朧,看著天策的臉頰,她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般,訥訥地開口:“我……對不起……”其實她雖這么說了,卻壓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
阮天策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像是哄小貓一般,一面揉著她柔軟的青絲,一面低聲安慰:“不用說對不起,清然沒有錯,不用說對不起!”
面對乍然出現的懷抱,清然的淚水決堤。阮天策則什么話也不說,只是用自己寬廣的懷抱去容納她的委屈與眼淚。就這么哭了許久,清然方才緩了過來,這還是她記憶中第一次哭得如此痛快。
從前的她一直獨來獨往,有任何傷心、任何委屈她都通通自己忍了。如今終于有一個懷抱可以任她發泄,這樣的依賴感,實在久違!清然哭到最后,早已忘卻了什么形象與容顏,她更加使性子地將鼻涕眼淚通通蹭在天策的身上。
阮天策看著她小孩子般的小性子,一直緊繃的唇角終于放松下來,緩緩上揚。他能感覺到,直到這會兒,清然方才在他面前展露出一直隱忍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真實自我。
哭夠了,清然啞著聲音方才問:“怎么突然間就走了?是不是不要我了?”最后一句話,她問得可憐兮兮,眨巴著大眼睛,就那么看著他,像是無家可歸的小狗。
阮天策搖搖頭,含糊不清地說:“不會,清然這么好,怎么舍得不要呢?是天策自己糊涂了!不怪清然!”
“那到底是為了什么?”她像個好奇寶寶似的,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阮天策面上稍顯尷尬,該怎么向她解釋呢?他不想讓清然看見自己如此狹隘自私的一面,他心底總有擔憂,這樣丑陋的自己若是被清然嫌棄,該怎么辦?
然而,善意的謊言已到了嘴邊,一對上清然那雙大眼睛,他便什么想法都沒有了。悻悻得看著她,然后一字一句將自己方才的淺薄說與她聽。
清然聽到最后,那神情就像是聽了天方夜譚一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直到他說完了,方才驚詫地盯著他:“誰說我不愿意嫁了?”
“這么說,你也急著想要嫁過來咯?”阮天策笑瞇瞇地反問。到這會兒,他當然不會再懷疑清然的心,然而他這小妻子實在是很可愛呢!
清然含羞帶怯地瞪他一眼,嗔道:“胡說!誰著急了?”
“我著急,我著急了,好不好?”阮天策礙于威勢,不得不低頭。總之,能哄著清然高興,他做什么都好。
清然滿意他的態度,然而依舊擔憂:“天策,你很想要孩子嗎?”
阮天策點頭,說:“我同你說實話,曾經我一點也不想要孩子,你多少知道從前的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游戲人間。但是,遇見你之后,一切就都變了。我收斂心思,不再想那些,只求同你一生一世。在我看來,只有我們兩人,也是很好的。可是,今日當娘說起你的肚子里可能已經有了我們的孩子時,不可否認,我動心了!”
阮天策從未說過這些話,一直以來,他說得最多的,就是一些有的沒的甜言蜜語。這樣認真地同她說起從前的事,還是第一次。清然不禁也安靜下來,認真地看著他。
“我一想著這世上會有一個人同我們血脈相連,他是你和我生命的延續,即便有一天,我們都老了,不在了,這個世上仍然有那么一個人延續著我們的生命……”阮天策越說越向往,“清然,你不覺得這是一件極美好的事情嗎?”
“會很美好嗎?”清然問得有幾分迷茫。聽他娓娓道來,她也覺得這件事的確不錯。可是,想想自己的幼年時光,從沒有一個人這樣地期待過她。她從小便知道,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自小便缺乏愛,她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那么脆弱的小生命。
阮天策堅定地頷首:“當然很美好。他會有這世上最疼愛他的爹娘,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他都一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清然,你想想我爹娘,你覺得他們怎么樣?”
“他們很好。”清然認可至極。
阮天策笑著說:“所以啊,我們也會像爹娘一樣,去保護我們的孩子。清然,我知道,提起孩子,難免你會自傷身世。但,我們的孩子不會如你幼年一般,我會拼命地去愛他,拼命地去愛你!”
清然的神色有幾分動容,聽著天策的話,她也是有幾分心動的。想著這個世上會有那么一個純粹干凈的生命延續著自己與天策的愛,實在是一件很美很美的事。
阮天策看出她的動搖,便不再說話。他不是清然,有些事他不曾經歷過,便無法體會她的感覺。他雖說幼年便離家,但是在他的記憶中,無論是爹的嚴厲還是娘的慈愛,他都能從中感受他們對自己的愛。
可是清然不同,她自小便是一個人,沒有人在乎她,沒有人關心她,沒有人保護她。關于身世,清然說得不多,然而但凡說起便總是一臉木然,語氣如死水般,不見一絲波瀾。大概也是因此,使得清然對于孩子這樣敏感吧!
阮天策一邊想著,一邊在心底暗暗打定主意:清然自小便受盡苦楚,從今以后,他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苦楚。他會和孩子一起,好好地寵愛著清然!
兩個人各自有著自己的心思,沒有人說話,偌大的竹院中,唯有微風吹動竹林的唰唰聲……
“天策,我想好了。”清然終于面露微笑,深情凝望,“我們要個孩子吧!”
在天策的懷抱里,清然感受到來自他的毫不掩飾的愛意。在這阮府中,她也能感受到爹娘對她的關心。原本她還擔心,以阮府的名望地位,多半會嫌棄她這樣一個行走江湖的孤女。沒想到,他們在粗粗了解了她的身世后,居然絕口不提,只說“我們相信天策的眼光”。
既然如此,她愿意為了天策,去嘗試著要一個孩子。也許,事情不像她想的那么差。
阮天策聽后,面露驚喜,二話不說,抱起清然便往屋里走。清然驟然間失去平衡,嚇得一把將天策的脖子緊緊摟住,不敢亂動。
阮天策低頭看一眼懷中的人兒,唇角邊掛著燦爛的笑。
進了寢屋,阮天策將清然輕輕地放在榻上,便要欺身上去。清然早已回過神來,伸手一檔,順勢起來,兇悍地瞪他:“大白天的,你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說要要個孩子么?”阮天策不由分說,將她再度按住。
清然詫異地瞪著他:“阮天策,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了,我們便要。誰說……這么著急的!”
“就像娘說得,這個事不急那還有什么事急?”阮天策反問,“既然你已經同意要,打鐵要趁熱,我自然是要立即付諸行動的!”
清然掙扎著推開他,嗔道:“不行!這青天白日的,你滿腦子里能不能不想這些沒用的?”還默賢閣的公子呢,哪里有為人君子的樣子?看看這急色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淫賊!
阮天策嘿嘿一笑,說:“娘子此話差矣!夫君我想的是延續我們的生命,延續爹娘的希冀,延續阮府的香火。這事,往大了說,是孝順,百善孝為先哪;往小了說,也是夫妻情深啊!”
一堆歪理!他從來都是這樣,在這方面,她是爭不過他的!
清然一個晃神,阮天策抓住時機,牢牢將她壓在身下,誘惑般地在她耳畔低語:“清然,乖乖的……”
小兩口這邊結束在一片旖旎中,而蔣氏從竹院出來后,也是志得意滿地回了主屋。
阮忠看一眼一臉喜慶的蔣氏,挑眉看她:“什么事這么高興?”
“自然是大喜事!”蔣氏笑嘻嘻地說,“老爺,打明日起,我們便開始著手籌備天策和清然的婚事吧!”
聽她說起來,阮忠尚有幾分不相信。“我前些日子探了探天策的口風,似乎他和清然不愿意趕著天浩的辦。你是怎么說服他們的?”
蔣氏故作神秘地說:“附耳過來!”隨即將方才的事說與阮忠聽,末了,得意地看著他,“怎么樣?”
阮忠起身,一揖到底:“夫人高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