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亮所言,蘇諾語并未等太久,夜離就回來了。
何亮自蘇諾語進了廂房,便一直留意著公子的動向。若是在往日,他是能聯系到公子的。只是昨夜公子就留下話,今日有些私事要處理,故而他并沒有問及公子的去向,也不好輕易打擾。
原本他還擔心,若是叫那蘇小姐久等,必會沒了耐心。不多時卻看見公子的身影出現,他連忙迎上去:“公子,您總算回來了!”
“有事?”夜離邊走邊問。否則怎會一見他高興成這樣。
何亮一張臉笑得如盛開的花朵,低聲在他耳邊說:“不是屬下有事,公子,是蘇小姐。”
“諾語?”夜離在聽到何亮的話后,身體明顯一頓,看向他,“她來找我?”
何亮點頭,便見夜離面上隱隱含了一絲喜悅,腳下步伐也明顯加快。他站在原地,看著公子的身影,暗自慶幸自己今日明智了一次。
來到門邊,夜離似乎已經能感受到蘇諾語的存在,他站定在門邊,略調整了下微快的心跳,方才有禮地輕敲了下門:“諾語。”他嗓音低沉醇厚,令人沉醉。
蘇諾語和心云一同看向他,蘇諾語起身略福了福,心云則來到他身邊,恭敬行禮:“公子。”
夜離點頭致意:“不必多禮。”
心云回身看一眼蘇諾語,許多話已經說開,小姐的心思她也有數,沖著蘇諾語說:“小姐,您先同公子聊著,我去去就來。”
夜離看著心云離去的背影,面露疑惑。這丫頭一直對他沒有什么好感,哪怕在原來,也是不愿意諾語同他單獨相處的,更何況出了后面醉酒失態的事,她對他更是沒有了好臉色。今日這樣子,難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看出夜離的心思,蘇諾語抿唇笑道:“公子請坐。那丫頭昨夜在我面前不斷說著您的好,故而今日舉止反常。”
夜離恍然大悟,笑著搖了搖頭,嘆道:“果真是孩子心性,天真單純。”說話間,他在蘇諾語對面的位置坐下來,這樣的角度最好,一抬眼便能看見佳人容顏。
蘇諾語反問:“都說稚子心思雖單純,卻也準確。公子此言是在贊她眼光準確,還是諷她識人不清?”不知為何,即便是同夜離相識未深,她在他面前卻總能用如此放松的心態來面對。
夜離朗聲道:“你既如此說了,我自是贊她眼光準確!”夜離感謝自己如今的身份,方才能同她如此和諧地交談。否則,諾語對他,怕是要橫眉冷對的。
簡單寒暄之后,蘇諾語起身,鄭重地俯下身子,說:“今日來此,便是向公子道謝的。”
“諾語,不必多禮!”夜離飛快起身,想要扶她一把,手卻在同她僅隔一寸的地方停下來。男女授受不親,這個禮節他還是有的。諾語是他心頭至愛,不容半分侵犯!即便不能扶她,他依舊側開身子,虛扶一把:“我以為我們之間也算是相識,何況你一直為我療傷,我昨日的舉動便全當是報恩吧。”
蘇諾語直了身子,搖頭說:“這是兩碼事。”
“諾語,你一定要如此生分嗎?”夜離嘆口氣,語氣中滿滿的,盡是無可奈何。
蘇諾語聽出他話中的無奈,笑著解釋:“并非如此,正因為并不生分,所以諾語只是行禮道謝而已。否則定是要重金酬謝的。”
夜離笑出聲來:“好了,若真是要感謝,不妨坐下來陪我聊會天。我身邊女子不多,如諾語這般聰慧靈透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偶爾同諾語聊幾句,夜離也是獲益匪淺的。”
蘇諾語點頭:“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在這之前,諾語尚有疑問。”
“愿聞其詳。”
“若非是心云告知,我并不知道公子昨日就在身邊。既然公子找到我,為何不出言相告?我竟渾然不知,白白叫公子站了許久,真是罪過。”說起這個,蘇諾語心底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夜離沉吟片刻,道:“我雖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但是昨日在京郊湖邊,遠遠看著你,便能感受到你周身散發出的悲傷。我猜想,那個時候的你,或許更需要安靜的環境獨處,故而不曾打擾。”既然今日諾語主動提及昨日的事,他正好可以借機安撫幾句,也免得她將滿腹心思獨自消化。
蘇諾語的神色微變了變,最終定格在微笑上:“公子真是見微知著,令人佩服。如此說來,諾語更要感謝公子昨日的體貼舉動。”
夜離見她面帶微笑,且不見一絲勉強,心中安慰。“若是不介意,可否告知夜離,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他禮貌地詢問。
蘇諾語坦然地看著他,笑稱:“不過是遇到了戲文中常常上演的戲碼——遇人不淑而已,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夜離略帶詫異地看向她,完全沒有料到她竟會如此淡然地說出“遇人不淑”四個字來。若非痛徹心扉,怎會風平浪靜?夜離心底一陣鈍痛,竟不知該如何應答。
反倒是蘇諾語問出口:“公子怎么突然沉默了?這樣的戲碼只怕是看得多了,也覺得沒什么意思。”
夜離心痛至極,沉聲道:“諾語切莫傷心,你這般善良,上蒼必會厚待于你。之前的人不懂得珍惜你的好,然天下的好男兒卻多的很,必會有更好的男兒日后細細呵護你!”
蘇諾語嘲諷地笑:“厚待于我?只怕上蒼對我的磨難還在后面吧。公子不必出言謹慎,若說傷心,我昨日已經傷心夠了,今日的我便不會為那負心之人再傷心一絲一毫。”
一番話蘇諾語說的篤定而自信,此時的她即便沒有絕色容顏,依舊像是璀璨奪目的星辰,令人無法忽視她的光芒!夜離心中微微好受一些,生出一絲驕傲來。這樣的諾語才是他自幼便珍藏于心的女子!
“如此甚好,只要你能想開,我便也放心不少。”夜離說,“只是,諾語不必從此便驚弓之鳥。”
蘇諾語看向他,其實今日這些話她沒有想過要說與夜離聽。按說,這是她私密之事,不容為外人道之。即便是在昨夜,心云問起,她也不曾透露只言片語。說起來,心云和自己可比夜離親近許多。面對自己的反常之舉,蘇諾語想:今日這般輕松得宣之于口,大概正是因為同夜離并不相熟的原因吧!
“其實談不上驚弓之鳥。”蘇諾語云淡風輕地說,“你也知道,我大仇未報,本就不該談及兒女情長之事。上次公子問起,我便說過,事關報仇,我并不想將他牽連進來,故而,我此次返京,并未告知他。昨日也是機緣巧合,叫我認清了他的真面目。這樣也好,早些將他看清,免得我心中始終惦記著。”
夜離點點頭:“是,長痛不如短痛,早日看清楚,便不會傷得那么深。”若是在平常,夜離自認自己有著辯才無雙的能力,但是只要面對諾語,他就會變得嘴笨唇拙。
然而,這樣的安慰之語,于蘇諾語而言,已是足夠。將自己心底的污穢之事吐納干凈,實在不失為一件快事!
蘇諾語想起阮天浩昨日大言不慚的一番論斷,忍不住問:“公子,我心底另有疑惑,希望可以聽聽公子的意見。”
“但說無妨,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夜離說道。
“有人說,世人皆是為利而活,故而,于男子而言,不必談感情,只需談利益即刻。”蘇諾語問,“在我看來,公子算是個成功的男子,不知在公子心中是否也對此深信不疑?”
一聽她說起這話,夜離便知道出自阮天浩之口。他忍不住在心底對他鄙夷不已,竟然好意思說這樣的歪理來掩飾自己的失德!他肅了肅神色,極其認真而鄭重地說:“絕非如此!在夜離看來,若是此生能與心愛之人攜手相伴,遠勝世間一切功名利祿!千金易得,有情難尋!”
蘇諾語看著他,當他說出這番話時,突然覺得相比較阮天浩,夜離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她面上含笑:“若是世間之人皆如公子這般,必是天下女子之大幸!公子放心,您能如此,日后必定會同心愛的女子攜手相伴,屆時就是只羨鴛鴦不羨仙了!”
“果真么?”夜離看向她的瞬間,眸中泛光,“夜離承你吉言!但愿蒼天厚愛于我!”
蘇諾語沖他莞爾一笑,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對上,膠著了片刻,蘇諾語終于還是別開了眼神。不知為何,同他對視,她的心跳竟會加快!這樣四目相對便會怦然心動的感覺,似乎原來在面對阮天浩的時候也很少出現。
蘇諾語忍不住用手在自己的腿上用力擰一把,今日的反應實在有些失態!她在心底搖搖頭,難道自己是因為失戀,竟會產生不該有的情愫?
夜離見她別開目光,也覺得自己方才的眼神似乎有些肆無忌憚,連忙端起了面前的茶盞,小啜一口,以掩飾心底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