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天浩被褚哲勛默許葬在逍遙谷,一切事宜皆是夜塵在操持。入殮前日,夜塵說服阮忠參加,不為別的,只是不想讓父親有后悔那日。這樣的場合清然有孕不宜參加,蔣氏本不是阮天浩的生母,索性陪伴清然。讓人意外的是曼綺的決定!
“清然,我明日一早便離開。這些日子多謝你們的照顧。”入殮前夜,曼綺找到清然辭別。
清然詫異地看著她:“怎得突然要走?是因為明日嗎?”
曼綺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清然有些了然:“若是因著阮天浩,大可不必。明日那場合你若是心里過不去,不如陪著我吧?”
曼綺抬起頭,看著她,堅定地?fù)u頭:“并不全是為了他。我離開我爹也有些時日,還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呢!前陣子進(jìn)宮,皇后娘娘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說是等著皇上朝政不這么忙碌,便給我爹治病。所以我這次回去,也是接我爹回京。”
“也好,父女倆總要在一起才好有個照應(yīng)。”清然緩緩頷首,“只是你走得這么突然,我們什么準(zhǔn)備都沒有。要不這樣吧,我派冰雁護(hù)送你回去,到時候接上平南王一起來逍遙谷吧?”
這半年來,默賢閣不再像過去那般神秘,也逐漸被人們所了解,加之這次褚哲勛登基,更是化解了默賢閣和朝廷間的誤會,因此也不必再隱于眾人。
曼綺淡笑著:“清然,你我這般熟稔,我自然也不同你客氣。你若說派冰雁送我,我自是不會推辭。但等我們上京,就不必麻煩冰雁了。何況我爹回來自然該回平南王府,怎好一直麻煩你們呢。”
清然心知在經(jīng)歷了阮天浩的事后,曼綺成熟了許多,想問題自然也通透了不少。更何況,她同阮天浩都已經(jīng)沒有了聯(lián)系,大概也不愿意和阮府再有過多的牽扯。在逍遙谷住著,總是難免會與爹娘碰見,于清然而言,可能多少有些尷尬。這樣想著,她便也不再堅持。
清然于是點頭:“那回來以后的事就再定吧。只是,待我生產(chǎn),你怎么也該回來一趟吧?”
曼綺欣然頷首:“這個自然,等你生產(chǎn)后,我一定會回來看你。”
清然這才露出笑容,想了想,略有遲疑地問:“那你明日真的不送天浩最后一程嗎?”
“不了。”曼綺搖頭,“在我心里,早已送別他。明日還是讓爹和大哥送送他吧。”頓一頓,她略帶苦澀地說,“再者說,天浩將話說絕,大概也是不想再同我有任何牽扯吧。”
“曼綺……”清然看著她微紅的眼眶,貝齒輕咬下唇,有那么一瞬間想要不顧一切地說出真相,終究忍住。
曼綺見她欲言又止,以為她是想出言安慰,連忙擺手:“什么都別說了,我心里有數(shù)。”
是夜,當(dāng)清然將曼綺要離開的消息告訴夜塵時,夜塵一副早就猜到的神情:“她能這樣做,許是真的放下了。這樣也好,只有徹底放下了天浩,她才能生活得更好!”
清然沉吟良久,忽然伸出手臂,摟住夜塵,感慨道:“夜塵,我何其有幸,這一生遇到的人是你!從前我性子孤僻冷傲,總以為這一生也尋不到良人相伴。”
“你是我見過最美好、最純良的女子,何必妄自菲薄?”夜塵深情凝視,“你可知道我有多慶幸,從前的你用冷傲偽裝自己,才能將最美好的你留給我!”
清然淡淡一笑:“你總能說這些好聽的話來哄我開心。”
“什么好聽的話?”夜塵薄責(zé),“實話實說而已。”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曼綺便起身,簡單收拾了,頗為不舍地離開了屋子。冰雁候在門邊,見她出來,恭敬地說:“郡主,馬車已經(jīng)備好,咱們走吧。”
曼綺點頭,跟在她身后離開。她最不喜歡的便是離別的場面,因而昨日便已與清然約法三章,無論如何,今日萬萬不必相送。
清然自然是信守承諾的人,雖然不明著相送,卻也起了大早,在暗處目送她離開。
清晨空氣中還透著一絲清涼,夜塵細(xì)心地為她披上外衫,在她耳邊低語:“曼綺已經(jīng)離開,咱們也回去吧。如今早晚尚有些涼,你莫要著涼才是。”
“好。我回去再眠一會兒,你也該去忙天浩的事了。”清然乖巧地點頭。
至此,阮天浩的事終于塵埃落定。褚哲勛也算是親手為季舒玄報了仇。阮天浩入殮這日,褚哲勛帶了一壺酒,獨自去了皇陵……
“皇上,我來了。”褚哲勛屏退了所有人,獨自坐在季舒玄的陵寢邊上,輕聲說。即便如今他也是皇上,即便兩人已是親兄弟,但他還是更習(xí)慣稱呼季舒玄為“皇上”。唯有如此,他才能假設(shè)一切都還和從前一樣,不曾改變。
褚哲勛將面前的兩個小酒盞滿上,自己端起其中一盞,一飲而盡。另一盞則恭敬地撒在季舒玄的陵寢外。他靜靜地坐在那兒,同季舒玄念叨著心里話:
“皇上,阮天浩死了,您的仇總算是報了。您可知道,在這之前,我一直不敢來見您,就是怕您埋怨我沒用。現(xiàn)在總算能正大光明地來看看您,陪您說說話。
皇上,您大概還不知道吧,其實我們倆……我們倆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啊!父皇和母后也算是用心良苦,我們自幼雖未能以兄弟的名義長大,卻也以主仆的名義相伴成長。
如今太妃找出了父皇當(dāng)年的遺詔,擁立我為皇上。可這皇位卻讓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啊!父皇與您都是那般勤政、能干之人,我每日小心謹(jǐn)慎,唯恐做的不好,毀了你們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
哥!若是您真的泉下有知,還請保佑我,守好這大朗王朝的江山社稷!……”
褚哲勛坐在那兒足足有一個多時辰,邊念叨著邊小酌,直將心里話都說盡。說到后面,他忍不住雙眼含淚。此情此景下的回憶,總是令人唏噓不已……
回宮后,褚哲勛難得的沒去處理政務(wù),直接回了鳳鸞殿。蘇諾語向來是見微知著,玲瓏心思,看他那樣子,便已隱隱猜到了什么。她只是溫婉體貼地陪在身邊,并不多言。
褚哲勛頗為意外地看著她:“怎么也不見你問我今日做了什么,怎會這個時辰回來?”
蘇諾語莞爾道:“你如今貴為一國之君,忙碌煩惱之事自然比從前多上許多。若是你想說,自然會說,我只需陪在你身邊,在你想說的時候,靜靜聆聽也就是了。”
褚哲勛被她三言兩語所感動,握了握她的手,說:“我去看皇上了。今日阮天浩入殮,我也算是為他報了仇。”
蘇諾語心下了然,難怪瞧著他神情有幾分落寞呢,原來真是去看望季舒玄了。
褚哲勛牽著蘇諾語的手往外散心,回憶似的給她娓娓道來昔日他與季舒玄發(fā)生的趣事。蘇諾語聽得忍俊不禁,褚哲勛的心情也在這樣歡快的氣氛中舒緩了不少。
初登大寶,褚哲勛處理政事不過生疏幾日,很快便上手,處理得得心應(yīng)手起來。只是有些事,即便心里有所準(zhǔn)備,當(dāng)它發(fā)生的時候,仍舊令人心里添堵。
登基后不過月余,朝野中便有聲音議論著蘇諾語的身份,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指出蘇諾語便是先皇季舒玄時期那個神秘的皇后!此言一出,無異于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引得群臣議論紛紛。
眾所周知,褚哲勛與季舒玄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同為先皇季文德的兒子。兄終弟及,本是佳話。可若是兄弟倆為君共用一位皇后,便難免有人說三道四。
原本群臣中便有好事之人,一心想要在宮里安插自己的人為嬪為妃,不想褚哲勛登基那日的所作所為卻絕了大家的念頭。而現(xiàn)在這樣的傳言一出,那些人紛紛抱了看熱鬧的心態(tài),煽風(fēng)點火,想要借此讓皇上退讓好達(dá)到息事寧人的目的。
流言蜚語傳得熱鬧,褚哲勛本有意瞞著蘇諾語,不讓她煩心,終究還是瞞不住。但此事也算是觸了他的逆鱗,褚哲勛有意借此事清理朝廷中的好事之人!當(dāng)然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想辦法將息此事,免得給諾語帶來傷害。
一連幾日,褚哲勛都在為此事煩惱。
這日早朝后,田遠(yuǎn)便來到褚哲勛身邊,低聲說:“皇上,皇后娘娘一早便來了。奴才瞧她那樣子,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同您說。”
“哦?她可說了什么?”褚哲勛邊走邊問。
田遠(yuǎn)搖頭:“娘娘什么也沒說,只說等著您。可是,”他停下來,想了想,猜測到,“這陣子朝中關(guān)于議論娘娘身份的言論眾多,許是娘娘耳邊也聽到了風(fēng)聲吧。”
褚哲勛腳下微頓,看他一眼,田遠(yuǎn)連忙低下頭去。收回目光,褚哲勛說:“好,朕知道了。”
這件事本也沒打算能一直瞞著她,只是不想她知道后煩心。諾語跟著他受了不少委屈,也吃了不少苦,如今他貴為天子,若是還不能護(hù)她周全,豈非白當(dāng)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