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語稍稍離開夜離的懷里,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接過那信。翻開來看,信的內容大概就是表達了對蘇諾語盡心醫治狗子的感謝,然后告訴她,他們決定離開京城,回老家去生活。
蘇諾語放下信,淚眼朦朧地看著夜離:“京城不是早已戒嚴?他們是如何離開的?”
夜離搖搖頭,表示不知。這一點他也覺得奇怪,以老何夫妻的能力來說,是沒有辦法出城的。可是,今日他派何亮去找,卻是沒有尋見蹤影的。夜離心底甚至劃過一絲不好的感覺,只是諾語已如此傷心,他不忍提及罷了。
夜離正極力安撫著蘇諾語,屋外傳來石海刻意壓低的聲音:“公子!我有要事稟告!”
聽見這話,夜離與蘇諾語均是一震,互看一眼,莫不是那個李妃又不安分了?
“進來!”夜離沉聲道。
石海快步走進來,他方才在屋外已聽見了蘇諾語的聲聲哭泣,這會兒進來自是不好抬頭看的。只是走到夜離面前,低聲道:“公子,剛剛得到的消息,小皇子身染瘟疫!”
“什么?”夜離一驚,猛地起身。
石海表情嚴肅,重復一遍:“千真萬確的消息,小皇子身染瘟疫。”
夜離不敢置信地看著石海,眉宇間是隱藏不住的哀慟。小皇子可是皇上唯一的子嗣,怎會突然身染瘟疫呢?前兩天他進宮時,皇上還說起,此次瘟疫唯一令他心安的就是宮里未有染及。這才兩日不到,小皇子怎么會……這對皇上來說,是多么沉重的打擊啊!
蘇諾語見夜離這副樣子,雖說心里隱隱覺著有些夸張,但這個時候,她自己也是于心不忍的。她還記得重生那日便是合宮夜宴,慶賀小皇子百日。如今算來,那孩子方半歲有余。
雖說她沒有見過那個孩子,仍舊心里覺得難受。那么小的孩子啊,那么脆弱的小生命,怎會突然染上瘟疫呢?
“宮里可還有其他人身患瘟疫?”蘇諾語問道。
夜離神情驟然一驚,諾語的問話提醒了他,迅速轉頭直逼石海:“還有誰?”
石海搖搖頭:“似乎除了小皇子外,再無旁人。”
“這不可能!”蘇諾語篤定地說,“瘟疫有極強的傳染性,往往是一人染及便傳播一室,繼而傳遍一宮。可若是沒有病源,是不會有瘟疫的!何況,宮里的環境那么好,小皇子更是集萬千寵愛在一身啊!”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為之?”夜離雖說是在問她,語氣也是**不離十的。
蘇諾語點點頭:“嗯,我以為是這樣。”
夜離面色冷凝,揮揮手:“石頭,你先出去吧!”
石海出去后,蘇諾語方才嘆氣:“那么小的孩子,真是可惜了!如今藥方尚未研制出來,我們所有人對此都是毫無辦法的。小皇子年幼,只怕是……”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然而夜離是明白的。
夜離右手握拳,重重砸在桌子上,怒道:“這背后之人實在心狠手辣!連襁褓小兒都不放過!”
蘇諾語看著夜離臉上的憤怒,想著瘟疫爆發至今,那些殞命的百姓,心中便涌起深深的無力。身為醫者,不能醫治病人,眼睜睜地看著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還有什么比這個更令人難以承受?
翌日,將蘇諾語安全送到瘟疫村后,夜離沒有耽擱,趕在下朝后第一時間便進了宮。
果然,季舒玄臉上愁云密布,看著褚哲勛,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傷痛:“哲勛,你來了!”
“皇上,宮中一切可還安好?”褚哲勛故意問道。
聽見這問話,季舒玄的神色更加郁郁,他搖搖頭,半晌后方道:“朕的睿兒染上瘟疫了!”
“什么?”褚哲勛驚詫萬分。有些事,即便是事先已經知曉,可未經確認,總還是會在心底存些僥幸。如今,褚哲勛的心底那萬分之一的希望也破滅掉。
“昨夜,已有太醫確診了!”季舒玄說,“朕問過太醫院,關于藥方,暫時還一籌莫展!”
褚哲勛看著季舒玄,他知道小皇子的染病不僅是他一人的損失,更是整個大朗王朝的損失!
“皇上,臣記得前兩日進宮,您還說一切無恙。小皇子怎會突然染病?”頓一頓,他繼續說,“臣問過大夫,瘟疫若非是有人傳染,小皇子是不會染病的。可是貴妃娘娘那兒有丫鬟患了此病?”
季舒玄的眉頭擰成死結,語氣不寒而栗:“太醫也是如此回稟的,你之前就同朕說過,此次瘟疫不像天災,更像人為。因而,朕已著人詳查過月華宮的所有人,除了睿兒外,并無人身染瘟疫!”
“皇上!”褚哲勛驚呼,“這一切,一定是幕后之人的陰毒手段!”
“無論是誰,膽敢對朕的皇兒下手,朕必定百倍千倍地奉還!”季舒玄說話間一掌已是重重擊在桌案上。只見他青筋暴出,滿目赤紅。
褚哲勛正欲說話,就見章華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只是打了個千兒,并顧不得往日的禮節,開口便說:“皇上,月華宮內,近身照顧小皇子的一個丫鬟,畏罪自盡了!”
“畏罪?”季舒玄重復一遍這詞兒,目光狠戾。
“是,娘娘從那小丫鬟的屋內尋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她是不得已的,并以死謝罪。”章華將事情的原委一一說來。
季舒玄氣極,大怒:“以死謝罪?一個小小賤婢竟敢同朕的皇兒相提并論?傳朕的口諭,將那賤婢挫骨揚灰!誅其九族!”
章華面上一凜,連連道:“是,奴才即刻去辦!”語畢,躬身退了下去。
褚哲勛看著季舒玄,知道他現在滿心的憤怒,可即便殺盡這婢女的一家子,又能如何?小皇子染病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實,查出幕后之人才是當務之急!當然,這些話他不會相勸,這個時候,對于季舒玄來說,大概也是急于殺盡這婢女家人以泄憤的。
“哲勛!”季舒玄突然喚他名字,“無論如何,這次瘟疫的幕后之人,一定要給朕查出來!”
“是,臣遵旨。”褚哲勛應道。即便不為小皇子,即便沒有皇上的命令,他也會不遺余力地去調查這件事。
原本為了瘟疫,季舒玄就已經心急如焚,如今再加上小皇子的染病,他更是急得焦頭爛額。偏偏這個時候,他這個做父皇的,不能前去探望,更是令他坐立難安。
褚哲勛想了想,建議道:“皇上,臣記得李妃娘娘所在的瘟疫村中就有太醫院的院判在。此次小皇子染病,何不將此人召回來?”
季舒玄眉心微動,凝神片刻,終究還是搖搖頭:“不必了,饒是張祜在,也是拿這病無能為力的。何況這暫緩病情的藥方都是差不多的,留張祜在外,他能接觸到更多的病人,興許對他研制藥方還有利一些!”
這也是實話,即便現在將全天下的大夫都召集進宮,對小皇子的病來說,也是于事無補!但身為皇上,能這樣做,確是令褚哲勛刮目相看的!
他自問,若是今日易地而處,他能否如皇上這般無私?他在心底搖搖頭,沒有到那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會如何去做。
漸漸冷靜下來之后,季舒玄同褚哲勛商議出此次瘟疫可能的幕后之人,兩人均認定此人可能是那幾個王爺中的一個。只是具體是誰,一時間還沒有確鑿的證據罷了。這次瘟疫牽扯到皇子,此人的狼子野心已經彰顯,看來是志在帝位啊!
“皇上,若真是如此,您一定要隨時警惕身邊之人!”褚哲勛不放心地叮囑道。
若說這世間有什么事情是公平的,大概便是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吧!無論你是帝王將相也好,還是販夫走卒也好,還是地痞流氓也好,在這樣無法醫治的病情面前,都是一樣的。所以,褚哲勛現在最擔心的便是皇上的安危。
這些人能將瘟疫神不知鬼不覺地傳播進宮禁森嚴的月華宮中,也必定能讓這宮里的其他人染病。褚哲勛有些慶幸,這次幸好只是小皇子,若是皇上,該如何是好?
季舒玄擺擺手,道:“朕這邊你不必擔心,你的任務便是全力查出這幕后黑手是誰!”
“是,臣一旦查出蛛絲馬跡,便會來回稟皇上。”褚哲勛說道。
臨出宮前,褚哲勛不放心,終究忍不住多嘴一句:“皇上,即便您心系天下,也一定要保重龍體!”
從皇宮里出來,褚哲勛抬頭看著天空,總覺得這碧空如洗的背后,有著他們看不見的烏云密布。不知為何,他心底總有一絲不安,好像有人正在緊鑼密鼓地編織一張陰謀的網,而他們這些身在其中的人,卻一直不自知。就像這次瘟疫,已經爆發了半月有余,甚至黑手已伸向皇宮,而無論是朝廷也好,默賢閣也罷,卻依舊是毫無頭緒。
褚哲勛深深地嘆口氣,無論如何,事情已到了亟待解決的時候,一定要拼盡全力,查找出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