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語搖頭:“不可。守著個太醫院,這樣的謊話太容易被拆穿。何況,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明日。我便慢慢做,讓他好好等著吧。”
這期間章華不時地進來瞧一眼,見桌案上的確東西不少,也不敢催促,只得又退出去,候在外面。
就這樣一個多時辰以后,蘇諾語終于將桌案上的東西都收拾妥當,透過窗戶,看一眼外面來回踱步的章華,心里無奈。略整衣衫,說:“心云,將我的藥箱拿著,咱們走吧。”
“是,小姐。”心云轉身去拿藥箱。
如此這么磨蹭,待得蘇諾語出現在季舒玄面前時,他已經是無語至極。
“皇上萬福。”蘇諾語如常行禮請安,又隨口解釋道,“皇上久候了,實在是我那邊事情太多,只得先將不能耽擱的事做完,剩下的一會兒回去還有的忙呢。”
季舒玄深深看她一眼,這丫頭,他還沒來得及責備她耽擱,她卻“惡人先告狀”,將他的話堵了回去。他似笑非笑地反問:“依諾語的意思,是朕耽擱了你?”
蘇諾語微微一笑,不軟不硬地回一句:“若是皇上這樣理解,便算是吧。”
季舒玄一噎,心底暗暗告誡自己,同這丫頭說話,便得不按常理出牌,否則她三言兩語便能將人氣死!
蘇諾語見他無言以對的樣子,心中好笑,面上卻看不出來,一本正經地問:“皇上,不知今日找我來有何事?”
“沒事朕便不能找你?”季舒玄脫口道,“你不想朕,還不興朕想你嗎?”
難得聽見這樣直白的話從季舒玄的嘴里說出來,一般而言,這樣的話都是后宮嬪妃們說與季舒玄聽。蘇諾語一時間也有些不知回話,只得訕訕地道:“可以,可以。皇上您請隨意。”
季舒玄看著她像貓兒一般那鋒利的爪子無處藏匿的樣子,心頭大爽!在心底總結道:面對諾語,你若是含蓄,她便會東拉西扯地裝糊涂;索性你將話挑明,她反而不知該說什么。這樣的認知令季舒玄心情頓時大好。
蘇諾語站在那兒,看著季舒玄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樣子,不屑至極。他以為他如此便能得到她的心?實在是太異想天開!
正在這時,章華突然疾步闖了進來,季舒玄皺眉,喝道:“章華,你不知道朕的規矩嗎?竟如此大膽!”
章華卻一臉焦急,甚至連請罪都顧不上,脫口道:“皇上,不好了!褚爺出事了!”
蘇諾語一聽這話,猛地扭頭去看他,幾乎要下意識地問出口“哪個褚爺?”,可話到嘴邊,被她生生克制住。這話問的真傻,放眼整個朝中,能令章華如此緊張的除了褚哲勛,還有哪個褚爺?她緊張地看向季舒玄,果然,他也忘了責備章華的無禮。
季舒玄驟然起身,三兩步便來到章華面前,高聲問:“怎么回事?”
章華這才哭喪著臉,將事情一一道來:“具體的事情傳令官也沒有說的那么清楚,大概就是前日褚爺帶兵征討叛軍時,誤中了敵人的埋伏。您也知道褚爺領兵向來是身先士卒,這一次也不例外,因而褚爺受傷嚴重,有一箭直插入他的胸口……”
季舒玄的臉色陰沉著,不敢置信地喝道:“這怎么可能?這不可能!哲勛的能力朕清楚,即便是誤中埋伏,他也有能力自保!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
章華連忙上前扶住季舒玄的手臂,說:“這樣的事怎會有假呢?那傳令官身上染血,一看便是經歷了浴血奮戰,九死一生啊!皇上,褚爺身負重傷,需要您另派太醫前往醫治!”
季舒玄面如死灰,只要一想到褚哲勛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心底便無比悲痛。于他而言,褚哲勛絕非僅僅是一介臣子,更像是他的知己與兄弟!他重重一掌拍在章華肩上:“傳朕的旨意,即刻從太醫院中挑選兩名醫術精湛的,日夜兼程趕往褚哲勛那兒去!”
章華點頭:“是,奴才遵旨。”語畢,他領旨而去。
季舒玄看著章華的身影消失,愣了半晌,才想起來旁邊還有蘇諾語在。他一回頭,便見蘇諾語臉色慘白,雙手顫抖地站在那兒……
蘇諾語自章華稟告了實情后,心臟處便如遭受了重擊一般,那一瞬間,便疼得她四肢百骸都無力動彈。渾身上下如置數九寒天中,冷冽徹骨。她想要離開,不想再聽這樣的消息,明明都已是不相干的人,她不該再聽關于他的消息。可她卻發現那腿上如灌了鉛似的,重的她無力抬起。
有一箭直插入他的胸口……
蘇諾語的耳邊反復回響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
“諾語,你怎么了?”季舒玄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聽不真切。
季舒玄見蘇諾語整個人愣在那兒,對他的話一點反應也無,擔憂地喚:“諾語?諾語?”
蘇諾語恍惚間回過神來,看著季舒玄,像是看陌生人一般,半晌后才有了反應。她木然地喚了聲:“皇上。”
“諾語,你怎么了?你別再嚇朕啊!”季舒玄緊張地說道,“這哲勛出了事,你若是再有什么,叫朕怎么辦?”
蘇諾語那漆黑如墨的黑眼珠滴溜一轉,許久后才恢復了往日的靈動。她忘了此時此刻面對的人是季舒玄,也忘了自己此時此刻站在嘉德殿內,腦子里只記得褚哲勛身受重傷的消息。她緊張得脫口問道:“皇上,方才章華說褚哲勛受了重傷,他……”她的話戛然而止,猛地記起來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對面站著的人的身份。
季舒玄詫異地問:“你認識褚哲勛?”從前她還是皇后時,他從未讓她見過宮外的人。而她出宮后,便是一介尋常女子,想來也沒有機會得見哲勛才是。怎得這般緊張他呢?
蘇諾語聽見問話,本能地心虛,她不甚自然地避開他的目光,飛快在腦子里想著要如何解釋:“呃,我……”
“哦,朕想起來了!你是蘇家的人,關心哲勛也是正常的!”季舒玄不待她開口,自己說道。
蘇諾語一聽,緊張瞬間緩解,點點頭,道:“皇上英明。”頓一頓,她接著說,“若是沒有旁的事,我便回去了。”
季舒玄點頭,今日聽說了褚哲勛的事,他也是沒有旁的心情。蘇諾語轉身便走,快要走到門邊時,突然被叫住:“諾語!”
“皇上有事?”蘇諾語轉過身來。
季舒玄想了想,說:“太醫院中你的醫術想來是最精湛的,若不然……”他擺擺手,“罷了,沒事了,你先回去吧。”這樣的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雖說哲勛很重要,可相比而言,諾語更重要。何況,她一介女兒家,一路過去,即便是重兵護送,也還是頗多不便。季舒玄迅速打消了念頭。
“哦。”蘇諾語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出了嘉德殿,心云見四處無人,方才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我瞧著您神色不大好,可是皇上又惹您不高興?”在心云看來,無論對方是什么身份,但凡是惹到蘇諾語,那便是不行!
蘇諾語搖搖頭,沒有說話。她想起方才季舒玄那樣子,雖說他話未說完,但她聽得出來,他心中是動了讓她前去救治褚哲勛的念頭。那一剎那,她心底緊張無比。
她甚至在想,若是皇上執意如此,她要如何回絕。無論如何,褚哲勛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若是去救他,便相當于是對爹娘以及白府上下那么幾十口性命的背叛!所以,她不能去救他!不能去救他!
可是,若是他真的就這樣死了……
蘇諾語微閉了閉眼,不敢再往下想。
“小姐,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心云擔憂地問。一路上小姐都沉默不語,臉色也不太好,現在更是站在那兒,一臉痛苦。
蘇諾語睜開眼睛,對上心云擔心的眼眸,強作歡顏:“沒事,回去吧。”
心云看了她半晌,知道她必是心底有什么事兒,卻也不好再問。
蘇諾語沒心思去理會心云的想法,她只覺得自己愈發的可悲。明明知道了他的身份,明明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明明知道只有他死,才能報仇。可是當她聽到他有生命危險時,卻半分喜悅都沒有,心底慌亂無措,恨不能替他承受。
難道是因著前幾日清然的話,她潛意識中被說服了嗎?
無論如何,她必須承認,那日清然的話給了她希望。這幾日她但凡是閑下來,總會不自覺地想著,若是那事真的同褚哲勛無關,該有多好!
等到蘇諾語回去后,便聽得太醫院里已都在討論褚哲勛身受重傷一事,前去救治的太醫已選好,即刻就準備出發。見蘇諾語回來,眾人圍上去:“蘇太醫,這次褚爺身受重傷,您不去嗎?”
“我……一介女流,不便出行。你們醫術精湛絲毫不遜于我,我相信,有你們在褚……褚爺一定會無事的。”蘇諾語在眾目睽睽之下,強作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