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玄眉心一跳,緩緩起身,來到蘇諾語面前,迎上她的雙眸,問:“你方才這話是何意?”
“皇上英明,怎會聽不出我的意思?”蘇諾語反問。
季舒玄看著她,面色凝重,道:“諾語,今日就你與朕兩人,你想到了什么,但說無妨。朕一直都說你是朕見過的最聰慧的女子,朕想要聽聽你的想法。”
蘇諾語頷首,娓娓道來:“皇上,關于碧雪青,我已經說得十分清楚。事情發生的如此湊巧,我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操縱?”
“你是說平南王他們?”季舒玄問。
蘇諾語毫不遲疑地點頭:“是!這一切發生的太及時,又太湊巧,叫人不得不懷疑。”
“那用藥之人怎會知道你在藥方里會用上赤炎草?又或者,壓根就沒有人能研制出此藥呢?”季舒玄問出心中的疑惑。
蘇諾語看著他,說:“原本我也是在這個問題上百思不得其解,可實際上,是我們將問題想得太過復雜。瘟疫之后,我又仔細想過,要想醫治瘟疫,赤炎草是一味不可替換的藥!若是壓根沒有人研制出來,那么小皇子久病也是難逃一死。若是有了藥方,他們亦可利用碧雪青讓小皇子殞命。”
“言之有理!”季舒玄恍然大悟。蘇諾語說得沒錯,有時候他們難免會將問題想得太復雜。其實,沒有那么復雜。
蘇諾語接著說:“皇上,此次瘟疫您已知道是平南王他們所為,為的就是亂民心,他們才能趁機起兵造反。而您膝下唯有小皇子,所以他們也一定不會放過他。說到底,我們現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他們在宮里的內應是誰。”
“平南王……狼子野心!這天下若是落入他手,豈非是百姓之殤?他若是能如意,那便是天要亡我大朗!”季舒玄怒道。
蘇諾語聲音平靜柔和:“皇上,您勤政愛民,上蒼自然更屬意您。當務之急,便是將這宮里的內應找出來,不能由得此人在宮中興風作浪!”
“是,朕必定會平叛軍,定天下!”難得聽到蘇諾語如此柔聲贊他,季舒玄一時間也是豪情萬千。
蘇諾語說完后,看見季舒玄這樣,也覺得自己方才有些不妥。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低咳兩聲,說:“皇上,我有事想要問您。”
“哦?”季舒玄說,“你說。”他看出她面上的尷尬,也不想逼她,也決定不再提。
蘇諾語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皇上,關于白府滅門一事,您可有了眉目?”
沒想到她會提這個,季舒玄微怔,繼而道:“這件事朕一直在派人查,有些線索,但還遠遠不夠。諾語,你別著急,這樣吧,早上那會兒你也在,你該知道哲勛受了重傷。朕準備派人將他接回京城養傷,等他傷勢好轉,這件事就交給他來查。”
“褚哲勛?”蘇諾語重復著這個名字。
季舒玄點頭,理所當然地說:“你還不知道吧,白府滅門一案中涉及到了一種罕見的奇毒,而哲勛是研制毒的高手!放眼如今天下,在制毒解毒中,無人能出其右!所以,朕已經想好了,等他回來,就讓他全面負責調查這個事!”
蘇諾語審視著季舒玄,并不像在故意為他開脫罪名,想了想,蘇諾語試探性地問:“皇上,我出宮在外的那些時日,聽到京城百姓談及此事時,有人說白府出事那晚親眼見到褚哲勛出現在白府!您說這件事,會不會是他做的?”
“絕不可能!”季舒玄一聽,滿口回絕,“白府出事那晚,朕記得清清楚楚,當晚朕在宮里為睿兒舉辦合宮夜宴,當時哲勛一直在宮里,怎么可能出現在白府呢?”
“您說什么?”蘇諾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若是依皇上這話來看,那么那晚出現在白府的人稱“褚爺”的到底是誰?這么長久以來,難道她真的誤會他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
若是她真的誤會了夜離,那她離開逍遙谷的意義在哪兒?進宮的意義又在哪兒?
不!她沒有誤會他,這件事即便不是他親手做的,也一定是他指使的!
季舒玄皺著眉頭,語氣中滿是不悅:“這件事當時的確有些不利于哲勛的傳言流出,但是朕已經派人給京兆尹傳了話,一定要在民間給哲勛一個清白!那天一整晚,哲勛都在宮里,怎么可能去白府干些殺人放火的勾當!”
“那會不會是他指使的?”蘇諾語接著問。
季舒玄看她一眼,肯定地說:“這件事上,朕可以給他做擔保!這個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對白府下手,唯有他不會!”
蘇諾語不解地看著他,不明白他這樣的信心從何而來?只是單純地相信他的為人秉性嗎?
季舒玄起身,邊踱步邊說:“諾語,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朕與哲勛是自幼的交情,他是朕的伴讀,從小就在朕身邊,朕與他可謂是無話不談。早在十余年前,他就曾對朕明言,他心儀那白府的千金白霜月!”
“什么?”蘇諾語忍不住后退兩步,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季舒玄沒有察覺蘇諾語臉上的震驚,接著說:“哲勛那人啊,平日看著聰明,其實一根筋!他對那白霜月可是十余年如一日的感情,從未變過。可偏偏那丫頭心里有了別人,說起來那丫頭也是有眼無珠!放著這么好的哲勛不要,害得哲勛這么多年都一直孑然一身。你說說看,如今朝中,如哲勛一般家世年歲的男子,可還有一個是沒有成家的?別說大臣貴族,就是尋常百姓家里,也早都兒女成群了!可他偏偏死心眼地喜歡那個白霜月!”
蘇諾語整個人都愣在那兒,腦子里一片空白,關于夜離對自己的感情,雖說前些日子清然也說過,但清然畢竟是從夜塵那兒聽說的,沒有親眼所見。可季舒玄不同,如他所說,他同褚哲勛那可是二十余年的交情。何況他身為天子,也實在無需為了一個臣子撒這樣的謊。
可若他們都說的是真的,那……
她做了什么?她不僅辜負了他的一片深情厚誼,還誤會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難怪季舒玄方才要說,她是個有眼無珠的人呢!豈止是有眼無珠,簡直就是沒心沒肺,沒有腦子!
耳邊,季舒玄的聲音還在繼續:“你不知道,白府出事那晚,哲勛那瘋狂的樣子。第二日,他入宮來同朕說,白霜月死了。朕從未見過他那么傷心欲絕的樣子!朕甚至覺得,白霜月死了,哲勛的一顆心也從此死了。”
說到這兒,季舒玄長長地嘆口氣:“唉,真是可惜。后來朕又想過給他指婚,可都被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他對朕說,這一生除了白霜月,不會要任何女人!說他的妻只能是白霜月!既然白霜月不在了,那么他便在心底守著她,這一生都不會再娶親!”
說話間季舒玄看向蘇諾語,感嘆道:“朕記得清楚,他當時說朕,之所以不能理解他的感情,是因為朕這一生還從未對哪個女子真的用過心。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朕有了你,也能體會哲勛之前說的,弱水三千取一瓢飲的感情!”
蘇諾語目光呆滯地看著他,對他最后的表白置若罔聞。她心里、腦子里,只有他們說的哲勛對她的情深意重以及之前夜離對她的體貼入微、呵護有加……
“諾語?”季舒玄見她對自己說的話,全無反應,問,“你在想什么?朕瞧著你臉色蒼白,似乎有些不舒服。朕派人去叫太醫來看看。”
“不必。”蘇諾語終于出聲,“皇上,我想先回去了。”
季舒玄一聽,剛想回絕,可看著她那魂不守舍的樣子,也不敢多留。無奈地說:“那朕派章華送你回去。”
蘇諾語木然地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轉身緩緩離開。
“諾語,”季舒玄叫住她,不放心地囑咐她,“有什么事你都可以隨時來找朕,沒有什么是朕不能解決的。另外,關于白府的事,朕會讓哲勛去辦的。”
蘇諾語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他說完后,她再度抬腿,緩緩離開。
一路上,她腦子里都一片空白,只剩下兩個名字交替出現:褚哲勛……夜離……褚哲勛……夜離……
嘉德殿內,季舒玄看著蘇諾語毫不留戀地離開,心底有些落寞。他來到窗邊,看著蘇諾語的背影消失,心底暗道:哲勛啊,你從前總說朕不曾對誰動過心,永遠體會不到你的感受。你錯了,自從諾語闖進朕的視線,走進朕的心,朕終于也知道你所謂的愛,是怎么一回事!朕在她面前甚至是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說重了,會傷到她的心。
面對蘇諾語,季舒玄心底的挫敗感與日俱增。他實在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心。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她就像是個無心的人,無能如何,也感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