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褚哲勛率軍隊(duì)馬不停蹄地趕到城外時,雙方仍在激戰(zhàn),死傷慘烈。不知為何,面對這樣的場面,褚哲勛心底莫名地涌起不安……
領(lǐng)軍的將領(lǐng)見褚哲勛來了,沖著將士們高喊:“兄弟們,褚爺褚大將軍來了!咱們一定要堅(jiān)持,殺了阮天浩為皇上報仇!”
“堅(jiān)持到底!報仇雪恨!堅(jiān)持到底!報仇雪恨!”早已殺紅了眼的將士們看著身后的援軍,再度燃起了斗志。
褚哲勛大致掃視一遍,冷靜地命令援軍上前,替代下疲憊不堪的將士們。褚哲勛所帶來的援軍都是這大半年來一直跟著他的,熟悉他的作戰(zhàn)方案,雖然是馬不停蹄地趕路,但大家仍舊斗志昂揚(yáng)。
褚哲勛來到前方,與原本的將領(lǐng)沈嘉并肩而立。一路過來并未見到季舒玄的身影,加之方才沈嘉的喊話,令褚哲勛心中有些不安。不待他開口,沈嘉便一臉悲戚地跪在他面前,道:“褚爺!我沈嘉無能,罪該萬死啊!”
褚哲勛一把將他從地上拉扯起來,問:“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呢?”
提及皇上,沈嘉面上更是一副恨不能以死謝罪的神情,哭喪著道:“皇上……皇上昨日親自指揮作戰(zhàn),臣等數(shù)次相勸,皇上都執(zhí)意不肯離開……”
“說重點(diǎn)!”褚哲勛耐心被耗盡,忍不住出聲呵斥。
沈嘉轉(zhuǎn)頭,狠狠地瞪著城墻上的敵軍,道:“阮天浩那廝使陰招,放冷箭!皇上不察,身中毒箭,當(dāng)場毒發(fā)身亡!”
“什么!”仿佛晴天霹靂一般,褚哲勛不敢置信地后退兩步,高聲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沈嘉沉重地點(diǎn)頭:“皇上……駕崩了!”
褚哲勛強(qiáng)忍著淚意,顫抖著聲音問:“皇上現(xiàn)在在何處?”
沈嘉哀慟地說:“皇上的遺體被末將運(yùn)回了中軍帳內(nèi),同時末將也已派人將此消息傳回宮中。皇上駕崩后,末將這邊群龍無首,末將為替皇上報仇,方才堅(jiān)持作戰(zhàn)。現(xiàn)在您來了,剩下的事便由您來主持吧!這也是皇上臨終時的意思。”
褚哲勛神色冷凝,道:“這樣的消息若是貿(mào)然傳回宮中,只怕朝政會亂!現(xiàn)在本就是諸王叛亂,一旦被人得知皇上駕崩的消息,只怕大朗王朝的氣數(shù)真的盡了!”
“可是,即便末將不說,阮天浩也必定早已派人將消息放出去。何況皇上臨出宮前,將宮里和朝政暫時交給了太妃,并囑咐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便由太妃挑選合適的繼承人。”沈嘉說道。
臨行前,沈嘉和眾臣一樣,并不知曉由太妃挑選繼承人一事。這還是季舒玄臨終前才告訴他的,并囑咐他一定要等到褚哲勛來了之后,將這些事告訴他。沈嘉心里明白,皇上這次帶了他出來,是看中了他的忠心耿耿;也明白在皇上心中,真正信任的人恐怕只有太妃和褚哲勛。
聽了這話,褚哲勛臉上閃過明顯的錯愕:“太妃?皇上怎會想著將朝政交給太妃?”
他雖然知道太妃在皇上初登基時,為皇上的朝政穩(wěn)定做了不少事,可后來皇上明明說太妃已經(jīng)離宮修行。太妃自己也曾說過再不攝朝政的話,皇上又怎么會將朝政交給太妃呢?
沈嘉信誓旦旦地說:“褚爺,末將不敢欺瞞您。這事朝臣們皆知曉。但關(guān)于挑選繼承人一事,是皇上臨終前才告知末將的。”
驟然得知皇上的死訊,饒是褚哲勛也很難再維持冷靜。他猛地?fù)u搖頭,知道還有許多事要做,但一時半會又有些難以下手。加之現(xiàn)目前,他只想先去看看皇上。
沈嘉聽了他的意思,說:“褚爺隨末將來。”
褚哲勛臨走前,將攻防布置說與幾個將領(lǐng)聽,大家心知肚明,阮天浩一心想要速速剿滅了他們,若不拼死一戰(zhàn),等待他們的便是死路一條。無論將來什么情形,眼下最要緊的事便是保命。
褚哲勛跟在沈嘉的身后,步伐沉重地走向中軍帳。中軍帳的外面,已用白紗簡單地做了挽聯(lián),守護(hù)在此的將士們皆是一臉的傷痛。見到褚哲勛來了,所有人均無聲地讓垂下頭,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進(jìn)去。
掀開帳簾,褚哲勛在邁步進(jìn)去的一瞬間,轉(zhuǎn)身吩咐沈嘉:“你在外面候著,我想單獨(dú)同皇上說幾句話。”
“是,褚爺請便。”沈嘉應(yīng)道。
帳簾被放下,褚哲勛抬眼看著床榻上安詳?shù)募臼嫘蹨I終于落下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對于褚哲勛來說,季舒玄不止是他要效忠的君王,更是他想要保護(hù)的兄弟。可現(xiàn)在,卻這般突兀地陰陽兩隔,實(shí)在叫他傷心欲絕。
褚哲勛緩步走過去,跪倒在季舒玄的床前,俯身下去,重重地磕了三記響頭。
他安靜地伏在地上許久,方才抬起頭來,目光落處便是季舒玄胸前那一團(tuán)刺目的血色。箭已經(jīng)被砍斷,因著劇毒,那傷口周圍早已發(fā)黑,鮮紅的血伴著詭異的黑,讓人觸目驚心。
褚哲勛握住季舒玄的手,沉痛地開口:“皇上,咱們早已約定好,等著會和后再一同攻城。可您為何要一意孤行,不肯多等這兩日呢?若是臣在,一定不會讓你以身涉險!既然您已經(jīng)將擁立新皇一事托付給太妃,那么待臣回宮,一定會協(xié)助太妃將此事做好。您放心,臣以性命起誓,必定不會讓這起狼子野心的逆臣賊子如意!”
褚哲勛絮絮地說了幾句,一切就好像還在從前,可季舒玄卻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再也無法睜眼看他,也無法出聲回應(yīng)他。
褚哲勛靜靜地看著季舒玄的遺容,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兩人幼年時期相伴的場景……
那個時候,兩人吃住皆在一起,每日同上御書房,同樣的師傅教導(dǎo)。先皇閑暇時,也總會教導(dǎo)他們文治武功。現(xiàn)在回想起二十余年前的事,一切就好像是還在昨天。那些場景歷歷在目,皇上卻永遠(yuǎn)地離開。
褚哲勛猛地仰頭,長長地嘆息:“先皇,是微臣愧對了您的囑托!微臣沒能保護(hù)好皇上啊!”
如此傷心懺悔一番,褚哲勛憤然起身。即便他心底滿是傷痛,但現(xiàn)在還不是他放松的時候。皇上尸骨未寒,他必定得為皇上報仇才是!
褚哲勛暗自在心底發(fā)誓,隨即頭也不回地出了中軍帳。沈嘉看他那駭人的神情,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是沉默地緊隨其后。
重新回到戰(zhàn)場上,褚哲勛抬頭看著城墻上高高豎起的寫著“平南”二字的大旗,心底明白這一切都是阮天浩從中作梗。即便明白想要攻下城池,難上加難,他仍不想貿(mào)然收兵。勢必要一鼓作氣,滅了阮天浩的囂張氣焰。
事實(shí)上,自從一箭射死季舒玄后,阮天浩便離開了城樓,他要等著褚哲勛的到來。當(dāng)他得知褚哲勛的援軍趕到時,心中微有驚愕。能在這么短的時間突圍,并趕來支援,足可見褚哲勛的能力非同一般。而對于阮天浩來說,與褚哲勛為敵也和與季舒玄為敵,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對季舒玄,他心底只有恨意。但對褚哲勛,情緒明顯復(fù)雜不少。他與褚哲勛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褚府和阮府的私交一直很好,阮府中阮天策比他們年長,離家較早,很多時候倒是他與褚哲勛相處的時日更多。
只是從一開始他親近褚哲勛便帶了或多或少的私心,但他心里明白,褚哲勛是個光明磊落之人,是真心將他視為好兄弟的。原本兩人的相處也算是不錯,可后來因著白霜月,兩人間漸漸生了嫌隙。
他一開始就知道褚哲勛對白霜月的心思,也很好地利用了他對白霜月的好,并成功得到了白霜月的心。可即便如此,即便在褚哲勛滿心痛苦的時候,也不曾真正地與他生分。褚哲勛曾找到他,說只要能讓霜月幸福,他愿意默默守護(hù)并囑咐他們。說實(shí)話,那一次,他是真的有些錯愕。這樣深沉且不圖回報的愛,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
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就連白霜月的介入都不曾破壞過,仔細(xì)想來,真正令褚哲勛開始疏遠(yuǎn)他,是他將他與曼綺大婚的請柬送去褚府那次。褚哲勛得知他在白霜月死后不久,便歡喜大婚時,嚴(yán)厲地斥責(zé)了他。雖然大婚那日,褚哲勛來了,可一看他那樣子,他心中就明白,以褚哲勛的執(zhí)拗,只怕兩人的兄弟情分也算是到了頭。
若說沒有一絲的芥蒂,那一定是騙人的。可所為芥蒂也就是那么一丁點(diǎn)而已。畢竟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在這段兄弟情義中投入太多的心神,只是這么多年得相處下來,多少有些令他感動和難以忘懷的事。如今乍然生死對決,他心中總是有些起伏……
重新回到城樓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不遠(yuǎn)處一臉憤怒的褚哲勛,阮天浩微微皺眉。如今兩軍交戰(zhàn)正酣,并不是說話的良機(jī),可有些話,他實(shí)在是不吐不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