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上午,終于聽見這悅耳的聲音,季舒玄心中一喜,放下手中的筆,抬頭一看,眉頭下意識地皺起。他指了指蘇諾語身旁的心云,問:“她來做什么?”
“皇上,您忘了?您讓章公公跟微臣傳話,說是要早晚各請一次平安脈。微臣自然要盡醫者本分,而心云是微臣的助手,哪有不同來的道理?”蘇諾語一板一眼地回答問題。
季舒玄氣結,揮手道:“你退到殿外等候!朕有話同你家小姐說。”
心云聽了這話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隨即又停下來,微微偏頭看著蘇諾語,小聲問:“小姐,那我出去了?”
蘇諾語一把拉住她,看著季舒玄說:“皇上容稟,微臣是以太醫的身份踏入這嘉德殿,她是微臣的助手,微臣需要她的幫忙。”
季舒玄原本在看到她時的好心情就這么被她三言兩語破壞殆盡,不耐煩地說:“蘇諾語!你是故意同朕作對,是不是?以你的聰慧難道不知道朕要你來嘉德殿所謂何意?”
蘇諾語不為所動,淡淡地說:“皇上謬贊微臣,微臣實在愧不敢當。微臣愚鈍至極,只知道醫者本分,別的一概不知。”
季舒玄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起身走下了寶座,來到蘇諾語身邊。他微抬右手,托起蘇諾語的下頜,威脅道:“諾語,你這是在公然挑釁朕?你以為朕對你沒奈何?”
蘇諾語微微偏頭,掙開季舒玄的手指,跪在地上,挺直腰背道:“皇上說這話,微臣便是死不足惜。您貴為天子,微臣哪里敢挑釁您?您手握生殺大權,微臣更不會自以為是地認為您不會殺了微臣!”
她這四兩撥千斤的態度,讓季舒玄總有一種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挫敗感。他負著雙手,在她面前來回踱步,忽而站在心云面前,呵斥道:“大膽奴才,你可知罪?”
心云被他這沒征兆的動怒嚇得膝蓋一軟,撲通便跪在了地上,以首觸地,戰戰兢兢地道:“奴婢……奴婢不知錯在何處,還請皇上明示。”
蘇諾語也冷眼看著居高臨下的季舒玄,想要看看他這又是要做什么。在進宮之前,她便想得很清楚,進宮后面對季舒玄,必須做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不變應萬變!
季舒玄說話的同時緊盯著蘇諾語的面部表情,見她饒是強裝鎮定,然而當他對著心云說那話時,眉宇間還是微微一動。季舒玄心中有數,這個丫鬟是她非常重視之人。或者說,他如今能用來遏制她不羈態度的最好籌碼就是這個小丫鬟!
思及此,季舒玄沉聲道:“朕清楚地記得你叫心云,是先皇后身邊的丫鬟。可先皇后仙逝后,你不僅沒有為她守靈,還偷偷溜出宮。先皇后正值青春,身體一向康健,卻在你偷溜出宮的那一日暴斃而亡!你還敢跟朕說你不知錯在何處?”
“這……皇上……”心云完全被季舒玄的一席話敲昏,腦子里一片漿糊。若真是按著皇上的話來論,那她的錯處便大了!
季舒玄滿意地看見蘇諾語那秀氣的眉頭蹙起,一臉沉思的樣子,接著板著臉說:“先皇后生前便是你獨自在照顧,你離開后先皇后便暴斃,只怕你難逃其咎!依朕看,先皇后如今孤苦伶仃,你不妨去陪她吧!”
心云一聽這話,瞬間癱軟下去,不知所措。
蘇諾語則憤然從地上站起來,怒道:“季舒玄!你個暴君!你明知事實真相,卻還在這兒混淆黑白,顛倒是非!”蘇諾語噼里啪啦地一通罵,完全沒有顧忌到兩人間身份的懸殊。
而季舒玄自小到大還從未被人如此責罵過,他原本是佯裝動怒,無非是想以此來要挾這不聽話的小妮子。沒想到她竟如此沒有分寸,為了一個賤婢而公然責罵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季舒玄指著早已被嚇傻的心云,怒道:“滾出去!”
蘇諾語對上季舒玄盛怒的眸子,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多么嚴重的話,遞一記眼神給心云,示意她先出去。心云這才緩緩起身,一面擔憂地看著蘇諾語,一面退出了大殿。
一時間,大殿之內唯有季舒玄和蘇諾語兩人怒目而視,彼此都如獵隼一般,銳利的目光緊盯著彼此。季舒玄眼底噴著怒火,而蘇諾語明知方才言語有失,卻依舊不肯退讓服軟。
季舒玄額頭的青筋暴起,的確,他身邊的女人無論什么心性,無論什么出身,在他面前都是千依百順,所以當他面對蘇諾語的不馴時,是有新鮮感,也愿意去包容她的不馴。但這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也不代表她可以這樣公然地指責他!
蘇諾語面對著季舒玄的暴怒,心中也是沒底兒。畢竟他手握生殺大權,這實在是一種很恐怖的權利。可她的傲骨不容許她在這種情形下服軟、認輸!
季舒玄原是等著蘇諾語的認錯,他甚至在心底盤算著等她認錯的時候,他該如何讓她妥協,讓她學乖。孰料等了好半晌,這倔強的小女子竟然只是站在那兒,一臉的不屈。原本就怒不可遏的季舒玄此時更是火冒三丈!他怒道:“蘇諾語!你以什么身份竟敢如此同朕說話?”
“微臣并非有意質疑皇上,可皇上本是仁君明主,豈可隨意取人性命?正所謂忠言逆耳,還望皇上以博大的胸懷包容微臣方才的忠言。”蘇諾語不軟不硬地說。
季舒玄氣極,這小妮子竟還有理了!他沉聲道:“蘇諾語!朕是不是仁君明主原不在你是否承認!心云是先皇后身邊的侍婢,這是合宮都知道的事。如今先皇后不在,她理應陪伴!”
“先皇后明明就還活著!”蘇諾語辯駁道。
“在哪兒?”季舒玄逼問。
蘇諾語眉頭微蹙,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倘若她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便算是承認了自己是季舒玄的女人;倘若她死活不認,那么她便只是一介太醫,若真是太醫,豈敢如此同皇上說話?狠狠心,她豁出去了!
只見蘇諾語復又跪在季舒玄的腳下,道:“皇上,方才是微臣口不擇言,冒犯皇上天威,愿受任何懲罰!”
“你寧愿受罰也不愿意承認自己是朕的女人嗎?”季舒玄的眉頭擰緊。
蘇諾語仰頭,一臉坦率:“微臣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哪里還有懼怕?”
“你不怕死,朕相信。”季舒玄冷笑道,“那么,你也不怕心云那丫頭死嗎?”
“你……”蘇諾語咬牙切齒地看著他。該死!他竟如此卑鄙,拿心云來要挾自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了心云,她只得能伸能屈。如是想著,蘇諾語忽而一笑,道,“皇上英明,何必同微臣一小小女子置氣呢?”
季舒玄看著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心中的怒氣突然就煙消云散了,比起后宮中那些千篇一律的女人,蘇諾語的確鮮活許多。單論這一點,季舒玄便覺得,一旦虜獲了她的心,自己日后的生活必定會豐富多彩。
心底暢快的季舒玄生出了逗弄她的興致,他故意板著臉,說:“小小女子?朕身邊可從未有過如你一般牙尖嘴利、不甚馴服的小小女子!”
“皇上喜歡身邊的人全部都唯唯諾諾?”蘇諾語問,“既如此,日后微臣也會朝著唯唯諾諾的方向轉變自己。”
季舒玄搖頭:“不必,朕喜歡你身上的棱角,若是被磨光了,反倒無趣。不過,朕要同你約法三章。”
“微臣愿聞其詳!”蘇諾語一面在心底罵他,一面維持著唇角上揚的弧度。
對她的那點小心思,季舒玄故作不見,他一本正經地說:“首先,你單獨在朕面前,不要張口微臣,閉口微臣,聽著別扭!其次,一日兩次的平安脈,你自己記著時辰,按時來,至于你那丫頭候在殿外就是。第三,朕希望你聽話的時候,你乖乖聽話,不可跟朕作對!”
蘇諾語的笑容隨著他的話一點一點僵在唇邊,她實在很想一根銀針刺向他,令他動彈不得!在同意之前,蘇諾語不忘討價還價:“那要看皇上何時希望我聽話,我的原則早在前日見皇上時,便說得清楚。”
“你的原則?”季舒玄冷哼一聲,滿心不悅。
蘇諾語點頭:“是,我早說過,早在您冷落我多年,又宣布了我的死訊之后,我便再不是當年的蘇諾語。您不能以帝王之威勉強我做您的女人!”
這話若是尋常女子說出來,季舒玄必定要仰天大笑:你以為自己是誰?朕身邊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怎么偏偏就得是你?
可遺憾的是,他面對的是蘇諾語。她越是不馴服,他心底的征服欲便越是強烈!想了許久后,他方才道:“朕會等著你心甘情愿地來做朕的女人!”
蘇諾語莞爾一笑,沒有說話。無論如何,只要他承諾不勉強,一切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