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算是天意吧!譚國凱稍微行了一點善,林蘊姍就向譚國凱提供了這麼重要的情況——連老天爺都在幫譚國凱。
譚爲仁讓爲信到書房拿來紙和筆。
譚爲仁開始記錄,譚國凱開始問話。
“蘊姍,你說,是誰逼死了侯三?”
“不是尹縣丞,就是何師爺。這兩個人是茅知縣的心腹。他們垂涎於我們譚家的銀子,老爺可能不知道,茅知縣和章知府是翟中廷的門生。”
“這——國凱早就知道了。”
林蘊姍理了一下頭髮,接著道:“不但蘊姍和爲義被他們利用了,連我爹都被他們利用了——當然,主要根子在我身上。我一心想讓爲義做譚家的大當家——我讓鬼迷了心竅。”
阿玉將一杯茶遞到林蘊姍的手上。
林蘊姍將茶杯抱在手上:“老爺,爲仁,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除了茅知縣、章知府和翟家父子倆,你們還要特別留意馬家。這家人陰的很,他們躲在暗處,專門出壞主意。”
林蘊姍舔了舔嘴脣:“東街上突然冒出來的藥鋪,你們知道是誰家開的嗎?”
“是誰家開的?”
“是馬家。”
“馬家?馬家在西街不是有一個藥鋪嗎?”
“東街這家藥鋪是馬家和茅知縣、章知府和翟溫良合夥開的。大部分銀子是馬家出的,茅知縣、章知府和翟溫良只出了一點點銀子,他們只是做做樣子。”
“還有,青州和其它幾個地方的一品軒,包括劉家堡和寧波的兩個傢俱作坊,都和他們這幾個人有關。”
“當然,這都是我的錯,沒有我這個家賊,也引不來外鬼,我想借他們搞垮譚家的生意,讓爲仁沒法向老爺和譚家交代,所以才和他們裡應外合,結果反被他們利用和算計了。”
“我哥哥雲飛不止一次提醒過我,千萬不要跟他們這些人瓜葛牽連,跟他們瓜葛牽連就是玩火,玩火是會**的。現在,果然是遭到報應了。”
“我們衝在前面,他們躲在後面,我們賠錢,他們乘機撈錢。輸贏,他們都不會吃虧。”
“你們賠錢,他們乘機撈錢?此話何意?”
“無論是魯掌櫃賣給懷仁堂的藥材,還是一品軒投的錢,大部分都是我們林家出的。要不然,我爹也不會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老爺有所不知,林家在歇馬鎮的錢莊現在有茅知縣的股份,林家在青州的錢莊有章知府的股份。他們雖然是朝廷中人,朝廷給他們的那點俸祿根本就不夠他們的花的。”
“所以,他們看著譚家的生意興旺發達,眼饞的很,咱們譚家每年年底給他們的人事,茅知縣稱之爲賞錢。爲了構陷趙仲文,逼趙長水和趙長秀兄妹兩說出爲仁的身世,他們在我們手上拿了一萬多兩紋銀。”
“在你手上拿的銀子?還是在爲義手上拿的銀子?”
“有些是在我手上拿的,有些是在爲義手上拿的。”
“誰在你們手上拿銀子?”
“尹縣丞。剛開始,一直是尹縣丞出面,到後來,茅知縣就不再藏著掖著了。他也沒法再藏著掖著了。”
“這是爲什麼?”
“尹縣丞是茅知縣的心腹,他的妹妹是茅知縣的小老婆,茅知縣在青州買了一個大宅院,把尹縣丞的妹妹養在裡面。這——我和爲義早就知道了。”
林蘊姍果然知道不少事情。
“老爺,你們最要提防的人是翟溫良父子,老爺還要提醒盛老爺,讓他們防著翟溫良。”
“盛夫人是翟中廷的妹妹,是翟溫良的姑母,翟中廷和翟溫良父子倆會做對盛家不利的事情嗎?”
“老爺有所不知,那翟溫良早就看上了堯箐小姐,他在堯箐小姐的身上動了不少心思,他除了想得到堯箐小姐,還想得到盛家的家產和生意。”
“他是癡心妄想,盛老爺已經有兒子了。”冉秋雲道。
“盛老爺的兒子不是才生出來嗎!之前,盛家一直沒有兒子,那翟溫良便開始想入非非。總之,老爺要特別小心,所有的壞主意都是翟溫良父子出的。”
“阿玉,拿一個暖爐來。”譚國凱看林蘊姍的身體還在發抖。
阿玉走出房間。
不一會,阿玉走進房間,將一個銅暖爐遞到林蘊姍的手上。
按照林蘊姍提供的情況,爲義確實罪不至死,林蘊姍在這時候——在譚國凱已經對爲義施行族規的情況下,能敞開心扉,說出很多隱秘的事情,這多少觸動了譚國凱的惻隱悲憫之心。
林蘊姍用顫抖的手打開茶杯蓋,喝了兩小口,林蘊姍將暖爐抱在手中。窗外,雪還在下著。
林蘊姍望著砸在窗戶上的雪,將茶杯放在牀頭櫃上,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
“妹妹,你要做什麼?”冉秋雲按住了被子。
“二姐,老爺,蘊姍該回去了。”
“天這麼晚了,又在下雪,妹妹就在這裡歇下吧!這裡就是妹妹原來住的房子。”
“蘊姍知道,蘊姍一睜開眼睛,就知道了。蘊姍也該走了——蘊姍不配在這裡呆著——蘊姍是一個有罪之人。一念之差,禍害了譚家,也禍害了自己,禍害了爲義。”
“現在的蘊姍已經心如止水,不再有任何奢望,餘生只想與青燈菩薩相伴。”兩行眼淚奪眶而出。
“蘊姍,你就留在這裡吧!國凱被氣糊塗了,虎毒不食子,今天這件事情,國凱做過頭了。看見你這樣,國凱心裡很難受。”譚國凱的眼窩也有些潮溼。
“老爺心懷仁慈,寬恕蘊姍,令蘊姍羞愧難當,蘊姍不能再留在譚家大院,如果蘊姍留在這裡,一定會羞愧死。”
“蘊姍無臉再見譚家大院裡面的人,老爺還是按規矩辦,一切都是蘊姍咎由自取,蘊姍是被休之人。”
“老爺、二姐這樣對我,蘊姍感激不盡,只怪蘊姍是命薄無福之人,怨不得別人。”林蘊姍再次掀開被子,開始穿鞋子。
“蘊姍,你等一下,有一件事情,國凱要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要蘊姍怎麼樣,老爺只管吩咐。”
“國凱想把爲義安葬在譚家的祖墳裡。”
“老爺,你說什麼?請老爺再說一遍。”
“國凱想把爲義埋在譚家的祖墳裡。”
“爲義不是已經沉湖了嗎?從族長決定沉湖的那一刻起,爲義就和譚家沒有任何關係了。關鍵是,爲義已經被沉入湖底。如何將他安葬在譚家的祖墳裡呢?”
“爲義沒有被沉湖。”
“沒有沉湖?”林蘊姍望望譚國凱,又望望冉秋雲。
“爲義——他撞石而亡了。”
“撞石而亡了?爲義現在在哪裡?照這麼講,蘊姍可以帶爲義回家了——爲義在哪裡,你們領蘊姍去看看。”林蘊姍低頭彎腰拿起一隻鞋子。
冉秋雲奪下了林蘊姍手中的鞋子:“妹妹莫急。聽老爺把話說完。”
“請老爺現在就安排一輛馬車送蘊姍和爲義回家。我兒的命不算太薄,能有一個全屍,我兒全乎來,全乎走,我就沒有什麼遺憾了。”林蘊姍雙手顫抖。眼淚順著兩行淚痕不住往下流淌。
冉秋雲端起茶杯,打開蓋子,將茶杯遞到林蘊姍的手上。
林蘊姍接過茶杯,一口氣喝了半杯水——她的嘴脣已經開裂,有的地方已經流出血來。
“蘊姍,聽我的,你就留在譚家大院,這裡還有你兩個孩子——你也不能算是一個失敗的母親,爲智和爲信不是很好嗎?你回到青州,國凱不放心,嫁出門的女兒,潑出門的水,這裡纔是你的歸宿。我們都做錯了一些事情,不能再錯下去了。”
林蘊姍突然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失聲痛哭起來。爲智和爲信聽到聲音,走進臥室,站在譚國凱的身旁,眼睛裡面也噙著淚。眼前這個女人是生他們養他們的母親,他們不可能無動於衷。
林蘊姍活了這麼多年,之前,她所流的眼淚加在一起,恐怕都沒有今天流的眼淚多。
林蘊姍哭的很傷心,兩個肩膀不停抖動。
譚國凱和冉秋雲坐在一旁不停安慰,兩個人的安慰反而使林蘊姍更加傷心。糟糕的是,兩個孩子再也繃不住了,他們也開始哽咽起來。聽到兩個兒子哽咽,林蘊姍更加傷心難過。
譚國凱一手拍著爲智的肩膀:“好孩子,不要哭了,你們到隔壁屋子呆著,阿玉,你領他們過去。”
阿玉將兄弟兩領走了。
兩個孩子走了以後,林蘊姍的哭聲漸漸平穩下來。
“紫蘭,你趕快鋪被子,伺候三太太卸妝,秋雲,你今天晚上在這裡陪蘊姍;蘊姍,從今天開始,我就讓紫蘭留在怡園伺候你。”
林蘊姍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突然擡起頭來:“老爺,萬萬不可——萬萬是不得。”
“爲什麼?”
“今天晚上,蘊姍可以在這裡住一宿,明天一早,蘊姍還是要回青州去。”
“妹妹,老爺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你怎麼還執迷不悟呢?你當真不想原諒老爺,不要兩個孩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