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爲琛剛轉身,被茅文邦叫住了:“爲琛少爺。”茅文邦看了看衆人,然後低頭哈腰,走到譚爲琛的跟前。
“茅知縣,你想說什麼?”
茅文邦將嘴巴湊到譚爲琛的耳朵跟前,小聲道:“爲琛少爺,我茅文邦和譚老爺的關係素來不錯,要不然,你和爲仁少爺結婚的時候,譚老爺爺不會請文邦當主婚人。小人是翟中廷的門生,人在官府,身難由己,文邦由不得已的苦衷。”
“茅知縣有什麼話不妨直接了當。”
“爲琛少爺,待會兒,回到縣衙的時候,能——能不能請爲琛少爺在欽差大人面前替茅文邦美言幾句啊!”
“肯定要說的,爲琛先行一步,知縣大人快來。”
“茅文邦隨後就來。”
雷捕頭和幾個衙役趕著八輛馬車朝中街走去,譚爲琛和譚爲仁告別堯箐小姐和衆人,跟在車隊的後面。
譚爲琛和譚爲仁的後面跟著很多人——他們是到縣衙看熱鬧去的——一場大戲即將在縣衙上演。
譚爲琛、譚爲仁、竇懷恩、秦順文和雷捕頭走進縣衙,來到大堂。
朱禎和衆侍衛正在吃夜宵,夜宵是興隆客棧的夥計送來的,這是茅文邦刻意安排的。
夜已深,天又冷,把欽差大人晾在縣衙肯定不合適,但如果有夜宵伺候,情況就不一樣了。
欽差大人從青州到歇馬鎮來,既累又餓,還冷,如果上一點口味不錯的夜宵,欽差大人是不會拒絕的。
按照茅知縣的吩咐,興隆客棧在這頓夜宵上可是動了不少腦筋:五香驢肉、醬兔肉、清蒸刀魚、一個烤子豬,這四樣菜是興隆客棧的招牌菜,興隆客棧的生意之所以興隆,靠的舉是這幾個招牌菜。
主食是白菜牛肉水餃。還有四壇譚家的雕花酒,歇馬鎮的酒坊有好幾個,最有名的就是譚家的雕花酒,興隆客棧只用譚家的雕花酒。
朱禎明白茅文邦的心事,茅文邦想讓朱禎網開一面、手下留情。這點小手段就想改變朱禎的想法,他茅文邦也太小看了朱禎——朱禎暗自發笑。
“爲琛公子,你們來的正好,快坐下吃,吃好了,我們好辦事。”
譚爲琛知道朱禎要辦何事。七王這次到歇馬鎮來,主要目的就是辦了茅文邦,茅文邦是翟中廷的門生和死黨,而且此人陰險狡詐,品行不端,見風使舵。譚國凱和代王的案子,茅文邦脫不了干係。他想把自己撇乾淨,沒門。
“王爺,哪來的夜宵?”
“這是茅知縣吩咐興隆客棧送來孝敬欽差大人。”站在一旁的衙役卓鵬道。
“爲琛公子,茅文邦怎麼還沒有來啊?”
“快了,茅知縣在等幾個衙役歸還從譚家大院拿走的東西。”
這時候,大堂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一會,尹縣丞和何師爺出現在大堂的門口。
“回欽差大人的話,小人和尹縣丞的差事辦完了,恭聽欽差大人吩咐。”何師爺道。
“先在外面候著,衙役們一個都不要走。”
“小人們靜候大人吩咐。”
“兄弟們,吃的怎麼樣了?”
“王爺,小人們吃好、喝好了。”薛廷柱道。
“行,我們到後堂去等知縣大人,何師爺,茅知縣回來以後,讓他到後堂來見本王。”
“小人遵命,小人領欽差大人去後堂。”
出大堂,左拐,進入東小門進入後堂。
後堂在大堂的後面,這是一個獨立的院落。後堂有一箇中廳和東西兩個偏殿,後堂是知縣大人會客和單獨提審犯人的地方。
何師爺招呼衙役上茶之後,到大堂去等茅文邦。
一杯茶喝到一半的時候,茅文邦走進後堂,何師爺跟在後面。
“稟告欽差大人,茅文邦差事已經辦完,不知欽差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所有衙役都回來了嗎?”
“回欽差大人的話,所有衙役都回來了,一個都不少,欽差大人有什麼差遣,馬上就可以出發。”
“茅知縣,你和何師爺、尹縣丞先在大堂等我傳喚,薛廷柱,你帶幾個人到大堂伺候茅知縣他們,薛廷柱,你派兩個人到前面去把孫虎請到這裡來,爲琛公子,辛苦你跟著走一趟。”
薛廷柱走到茅知縣跟前:“茅知縣,請吧!”
茅文邦的臉色突然大變,他已經預感到欽差大人之所以在縣衙等他,是想對他的事情做一個了結。尹縣丞、何師爺和孫虎是他的人,欽差大臣把他們也留下來,看來是兇多吉少。
欽差大人先見孫虎,一定是想從孫虎的身上撕開一個口子,茅文邦做夢都沒有想到欽差大人會來這一手,欽差大人怎麼會知道孫虎的名字?一定是譚爲琛跟欽差大人說的。侍衛是不認識孫虎的,所以,欽差大人讓譚爲琛跟著一塊去。
茅文邦、尹縣丞和何師爺被帶進大堂的時候,三個人面面相覷,他們都預感到了末日的來臨。
薛廷柱和另外兩個大內高手站在大堂的門外,他們腰掛佩劍,雙手抱在一起。
茅文邦、尹縣丞和何師爺沒法進行交流,所以,只能用眼神溝通,而眼神是無法進行準確、深入的溝通的。他們沒有想到會出現這個情況,現在想串供已經來不及了,從他們的眼神和表情能看出來,他們對孫虎能不能守口如瓶,缺乏信心。
照理,其他衙役可以回家睡覺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衙役離開,他們都呆在大堂前的廣場上,他們看著孫虎被幾個侍衛帶進後堂,看著茅知縣、尹縣丞、何師爺被三個侍衛帶進大堂,他們不離開,是想看到結果。
大堂是知縣大人審案的地方,現在,大堂成了臨時關押茅知縣、何師爺和尹縣丞的地方,這還是很具有喜劇性的。
孫虎被帶進後堂跪在地上的時候,臉色蒼白,渾身發抖。
朱禎坐在八仙桌右邊的椅子上,桌上沒有醒木,只橫著一把尚方寶劍;趙無虞坐在左邊的椅子上,桌子上放著幾張紙和一個硯臺,硯臺上橫著一個柱狀墨,趙無虞的手上拿著一支毛筆——趙無虞在做筆錄前的準備。
八個侍衛站在左右兩邊,雙手按在劍柄上,劍鞘立在地上;譚爲琛則坐在朱禎的旁邊。
“你是孫虎嗎?”朱禎道。
“回欽差大人的話,小人叫孫虎。”
朱禎用手指捋了捋劍柄上掛著的黃櫻:“孫虎,本王問你幾個問題,你如果想讓本王網開一面,手下留情,那就說實話,如果你不把自己的小命當一回事,儘可以信口雌黃。”
“小——小人一定說實話,絕——絕不敢有半點隱瞞。”
“很好,你不要害怕,本王現在可以告訴你,翟中廷已經被皇上打入死牢,翟溫良和章知府已經被本王抓起來了,茅文邦已經成了水上浮萍、空中飛絮,失去了依靠。現在,誰都不能把你怎麼樣。”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說實話。”
“本王問你,侯三是怎麼死的?”
“回欽差大人的話,侯三是——是自己吊死的,但是尹縣丞逼他吊死的。”
“尹縣丞逼他吊死的?你詳細跟本欽差說說。”
“是,侯三被歐陽大人關進大牢以後,那天傍晚,在歐陽大人準備提審侯三之前,尹縣丞走進牢房,當時,小人正當值,尹縣丞拎來一個食盒,還有酒,他和侯三在牢房裡說了一會話,雖然聲音很低,但還是被我聽見了——尹縣丞沒有讓小人跟他一起進去。”
“尹縣丞跟侯三說了什麼?”
“尹縣丞說,侯三落在歐陽大人的手上,不管說不說,都難逃一死,不如自行了斷,大家都乾淨。尹縣丞答應給侯三老婆三千兩紋銀,還答應照應侯三一家老小,爲侯三的母親養老送終。”
“侯三有些不願意。尹縣丞就說,只要侯三自行了斷,可保一家老小平安無事,如果任由歐陽大人擺佈,不但自己小命保不住,還會連累家人,連西街的院子也保不住。”
“西街的院子也保不住?此話何意?”
“西街的院子是侯三的家,是譚府三太太林蘊姍和譚爲義母子倆買下來送給侯三的——侯三家原來住在李家鋪鄉下。”
“林蘊姍和譚爲義母子倆爲什要送房子給侯三呢?”
“三太太母子倆讓侯三在劉明堂的藥裡下毒,然後嫁禍給趙仲文——趙仲文一直給劉明堂看癆病,趙仲文是譚府二太太貼身女傭趙媽的侄子,趙家只有趙仲文這一根獨苗。三太太母子想逼趙仲文的父親——或者趙媽說出大少爺譚爲仁的身世之謎,三太太一直懷疑譚爲仁是二太太用自己的女兒換來的。”
“三太太林氏爲什麼會找侯三呢?他們母子倆是不是和茅文邦勾連在一起了?”
“應該是,但小人沒有證據——小人只說自己知道的。看見的事情。”
“三太太母子倆用趙仲文逼趙媽兄弟兩說出譚爲仁的身世,他們想幹什麼呢?”
“如果譚爲仁不是譚家的種,譚爲仁就不能呆在譚家大院了,譚爲仁被掃地出門,那林氏的兒子譚爲義就成了譚家的大當家了——譚老爺因爲身體和歲數的原因,把打理譚家生意的事情交給了譚爲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