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馬鎮(zhèn)，這個名字也很特別。

“師傅，怎麼稱呼你啊？”程向東面帶微笑望著二墩子道。

“回程少主的話，大家都叫我二墩子，我姓霍，我叫霍二墩。”二墩子顯得有些激動。

“那我就叫你霍師傅吧。”

“程少主，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您太客氣了，自打我從孃胎裡出來，別人都叫我二墩子，您還是叫我二墩子吧！”

“霍師傅，我看這歇馬鎮(zhèn)有些年頭了，歇馬鎮(zhèn)，這個名字應(yīng)該有些來歷吧！”

一個挑擔(dān)子的人迎面而來。

二墩子讓到路邊，待挑擔(dān)子的人過去之後，接著道：“歇馬鎮(zhèn)原來叫馬家堡。咱們這裡先有飲馬湖，後有的歇馬鎮(zhèn)。鎮(zhèn)子從宋代的時候就有了。”

“聽老輩人說，剛開始，有這麼一個人，他帶著一家老小路過此地。

據(jù)說他是一個失勢的，被貶爲(wèi)庶人的王爺，他看這裡山青水秀，與世隔絕，就在這裡落了腳。”

“後來，一些官宦人家爲(wèi)躲避朝廷抄家滅族，也隱居在此，此地有飲馬湖，鎮(zhèn)子在飲馬湖邊上，這裡有山有水，山上長的跑的，水裡生的遊的，要什麼有什麼，他們從此過上與世無爭、逍遙自在的神仙生活，於是，便有人將馬家堡改名爲(wèi)歇馬鎮(zhèn)。”

“這裡原來只是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經(jīng)過一代又一代人經(jīng)營，歇馬鎮(zhèn)纔有今天這般模樣。”

一路上，程向東只對沿街賣吃食的店鋪感興趣。只要是賣吃食的店鋪，他都要走進(jìn)去看一看。

賣吃食的店鋪有很多，桃酥，芝麻糖，花生糖，油炸饊子，油炸麻花，糕點(diǎn)，各種各樣的點(diǎn)心，但程向東僅僅是看一眼就離開了。

二墩子打著傘跟在程向東的後面，他總覺得程向東是在尋找什麼特別的吃食。

程向東確實(shí)是在尋覓一種吃食，他在“李記饊子店”裡面呆的時間稍微長一點(diǎn)，他看著夥計(jì)把盤好的饊子放進(jìn)油鍋裡面，饊子在油鍋裡面上下翻轉(zhuǎn)了幾次之後，顏色由白變黃，夥計(jì)用一雙很長的大筷子將饊子從翻滾的油鍋裡面撈起來，放進(jìn)漏筐裡面。

之後，夥計(jì)重複的是同樣的動作。

程向南走進(jìn)饊子鋪，她從一盤剛出油鍋的饊子上掰下一根，放進(jìn)嘴裡嚐了嚐，然後衝程向東點(diǎn)了一下頭——意思是，向東哥，給我買一點(diǎn)。

程向東讓夥計(jì)稱了一斤饊子，夥計(jì)稱好饊子，用油紙將饊子裹好，繫上一根麻繩，遞到程向南的手上，最後豎起三個手指頭。

程向東從口袋裡面掏出三枚銅錢遞到夥計(jì)的手上。

程向東轉(zhuǎn)身走到店鋪門口的時候，和一個正在收傘的女子撞了個半懷——女子的花雨傘掉落在地上。

女孩子退後一步，被另外一個女子托住了腰，拉住了手，要不然，女孩子一定會摔倒在臺階下。從衣著上看，這兩個女孩子一個是小姐，一個是丫鬟。

小姐的頭上梳著一根獨(dú)辮子，長辮及腰——頭髮是用一塊橙色的絲巾紮起來的。

額前梳著一排劉海——劉海齊眉；頭上沒有任何釵環(huán)——天然無飾；如深潭一般的雙眸，似桃花一樣的臉頰。

上身穿一件棕色毛邊的杏黃色繡羅襖，下身穿一件橙、藍(lán)、藍(lán)三色六辦過踝綢緞繡花裙，腳上穿一雙墨藍(lán)底荷花繡花鞋。

因爲(wèi)裙子比較長，小姐的左手提留著裙襬；丫鬟的頭上梳著幾根小辮子，身上穿一套包著白色毛邊的藍(lán)色棉襖和青色大筒長褲，腳上穿著一雙布鞋。

主僕倆的臉上都沒有施脂粉。

“沒長眼啊——你怎麼像只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啊！”丫鬟模樣的女子望著程向東道。

“你這個小姑娘怎麼張口就罵人啊！”程向南怒了，欲衝上前去和那丫鬟理論。

程向東一把拉住程向南，低頭、彎腰，拾起雨傘，遞到小姐的手上：“對不住，小人魯莽，衝撞了小姐——得罪了——得罪。”

丫鬟從程向東的手上接過雨傘：“以後走路長點(diǎn)眼。”丫鬟一邊說，一邊朝程向南撇了一下嘴，翻了個白眼——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阿香，不許無理。”小姐一邊訓(xùn)斥丫鬟，一邊從衣袖裡面掏出一塊手絹擋住了自己的半邊臉，與此同時，一雙眼睛在程向東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她的臉頰瞬間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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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向東躲開了小姐的凝視，徑直走下臺階——他也有點(diǎn)不自在。

“這不是二墩子嗎，你怎麼在這裡啊？”丫鬟望著二墩子道。

“原來是盛府的堯箐小姐啊！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rèn)識一家人。堯箐小姐，這位是程家班的程少主，程家班剛到歇馬鎮(zhèn)，我陪程少主在鎮(zhèn)上轉(zhuǎn)轉(zhuǎn)。”

“程少主，這位是盛府的堯箐小姐。程家班去的第二家就是盛府。”

堯箐小姐轉(zhuǎn)身望著程向東：“程少主，阿香剛纔口沒遮攔，冒犯了程少主，還望程少主多多包涵纔是。”

“盛小姐客氣了，剛纔確實(shí)是小人莽撞無禮。冒犯了小姐。再見。”程向東讓到一邊，讓堯箐小姐從身邊走過，然後慢慢撐起雨傘，慢慢走進(jìn)雨幕之中。

堯箐小姐站在店鋪門口望著程向東一行朝東街走去。

程向南回頭瞥了堯箐小姐一眼，凡是落在程向東身上的女孩子的眼神，程向南都比較敏感——她似乎從堯箐小姐的眼睛裡面看到了一些異乎尋常的東西。

阿香提留著長褲，走到堯箐小姐跟前的時候，堯箐小姐還站在原來的地方、望著越來越密的雨幕發(fā)呆——此時，雨幕之中已經(jīng)沒有了程向東的影子。

堯箐小姐遲疑片刻之後，撐起傘，走出店鋪，朝東街方向瞥了一眼，然後往中街和西街方向走去；阿香朝雨幕中的東街看了一眼，然後跟了上去。

程向東走進(jìn)一家桃酥、金果等油炸食品店，轉(zhuǎn)了一圈之後，走出店鋪。二墩子緊跟其後：“程少主，你想買什麼吃食啊？”

“一種油炸的吃食，有小拇指長，比饊子稍微粗一點(diǎn)，上面沾著很多黑芝麻——我把他叫做‘芝麻酥’。”

“在我們這地界，沒有程少主說的這種吃食。”

二墩子領(lǐng)著程向東走遍了東街、中街、西街和南街，沒有尋覓到這種吃食。

東街，中街和西街各有兩座石橋，但幾座橋的模樣和程向東記憶中的那座石橋大相徑庭。

歇馬鎮(zhèn)的石橋，都是坡度比較平緩的石拱橋，而且沒有石階，上面可以走馬車，石橋的欄桿上也沒有石雕。程向東記憶中的石橋的坡度比較大，而且有一級一級的臺階，上面不能走馬車，只能走人。

石橋的欄桿上雕刻著很多鳥獸，母親經(jīng)常抱著他站在石橋的欄桿邊看在橋下穿梭往來的木船。

歇馬鎮(zhèn)的石橋下有船隻往來，但河岸邊沒有柳樹——什麼樹都沒有，無論哪條街的河岸邊，程向東都沒有看到一棵柳樹。

河岸兩邊密實(shí)的人家使柳樹失去了生長的條件，人家的屋後是河水。小木船倒是有不少，但都停在人家後面的碼頭旁，而不是停在柳樹下。

二墩子說，流經(jīng)歇馬鎮(zhèn)的兩條河都和歇馬湖相連。這兩條河分別是鎮(zhèn)南河和鎮(zhèn)北河。湖水從歇馬鎮(zhèn)東邊——或者西邊流入鎮(zhèn)南河和鎮(zhèn)北河。

由於兩條河道狹窄，橋的高度有限，所以，所有停在——或者行駛在河面上的木船都是小木船——而程向東記憶中的船則是比較大的木船。

在程向東童年的記憶裡，也有一個很大的湖——這是他在看到飲馬湖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的。

之前，他的睡夢中時常會出現(xiàn)大片的水域，這大片的水域應(yīng)該就是潛藏在他記憶深處的湖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吧。

在他的記憶裡還有一條很長、很熱鬧的街道，街道的兩邊，商鋪林立，而在那些店鋪中，賣吃食的店鋪?zhàn)疃唷?

母親經(jīng)常抱著他在這條街上溜達(dá)，每次溜達(dá)，母親都會買一樣?xùn)|西給他吃，這樣?xùn)|西就是程向東所說的芝麻酥——那是一種非常特別的味道。

因爲(wèi)自己當(dāng)時年紀(jì)尚小，還沒有到能記事的年齡，只知道東西好吃，並不能準(zhǔn)確描述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只依稀記得它的樣子。

跟隨程家班走南闖北，每到一個地方，他就走街串巷，尋覓這種吃食，但都沒有結(jié)果。他經(jīng)常暗自思忖，那一定是一種特有的味道，可能是屬於一個特定的地方——一定是某一個地方特有的小吃吧。

每一次失望而歸之後，他總不免有些氣餒。

他長這麼大，東西吃過不少。所以，他擔(dān)心，隨著年齡的增長，記憶中的味道會被沖淡，並且越來越模糊。

萬幸的是，他還能記得芝麻酥的模樣。特別是附著在饊子上的黑色的芝麻，小時候，他不知道芝麻爲(wèi)何物。

稍大以後，他終於知道那些附著在饊子上的密密麻麻的小黑點(diǎn)原來是芝麻，油炸的東西，他也吃過，於是，他多少想起了芝麻酥的香味——在油炸食品上撒滿芝麻，那一定是一種又香又脆又酥的味道。

在程向東的記憶裡面，比較完整清晰的畫面是：一座石拱橋，石拱橋的欄桿上雕刻著很多鳥獸。

橋下有一條河，河邊有一棵盤曲嶙峋的柳樹，柳樹下停著一條大木船，一根繩子將大木船拴在柳樹上。

這些東西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他夢境中的情景——小時候，母親和幾個女子經(jīng)常抱著他在這座橋上、這條船上玩耍，從他兩歲離開爹孃的懷抱開始。

一直到今天，這種情景一直是他夢境的主旋律，石拱橋、小河、柳樹、木船，包括大街，這五個影像銘刻在他的心裡。

他一直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希望夢境中的影像能向更深的層次，更大的空間拓展一些，但每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他也曾退而求其次，只希望夢境中的小橋、小河、柳樹和木船能清晰一些，這樣，他就能循著小橋、小河、柳樹、大木船的模樣和特徵找到自己的家——找到自己的生身爹孃。

遺憾的是，夢中所有的影像都很模糊，記憶中的影像同樣也很模糊。

關(guān)於家和爹孃的記憶，只停留在兩歲。實(shí)際上，那時候，他還不到兩歲，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屁孩的記憶裡面能儲存多少清晰的東西呢？

在他的記憶中，他對石拱橋欄桿上雕刻的東西印象尤其深，因爲(wèi)，他常在橋上玩耍，喜歡撫摸橋欄桿上那些鏤空雕刻的小動物，然後透過那些鏤空的縫隙去看行駛在橋下的船。

橋欄桿上雕刻的物件是什麼樣的鳥、什麼樣的獸，其影像也是模糊的。

萬幸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歲月的流逝，儲存在他記憶中的東西並沒有消失，一個想了很多年的。

念念不忘的東西，怎麼會消失呢？程向東就是憑藉記憶中這些模糊的影像去尋覓記憶中的家和親人的。

在程向東的記憶裡面還有一個非常特別、非常奇怪的船，這條船不是木船，而是石船。

石船上也有船艙，但石船上的船艙比木船上的船艙高大，人在裡面能直起腰，船艙裡面還有石桌石凳，奇怪的是：這條船永遠(yuǎn)停在一個地方，從來沒有在水面上行駛過。

程向東希望在歇馬鎮(zhèn)找到記憶中的那座石拱橋，那條河流，那棵柳樹，那條木船。還有那條大街，那條石船。

爲(wèi)了尋找它們，程向東跟隨戲班東奔西走，去過一個又一個地方。正是因爲(wèi)心中有這樣的信念——從離開普覺寺的那一天起，這個願望就在他的心底生了根。

爲(wèi)了實(shí)現(xiàn)這個願望，他自知這一生註定要在漂泊不定、顛沛流離中度過。

可僅憑腦海中那些零星的記憶，就如同大海撈針。自己的手上沒有任何的信物，身上也沒有十分明顯的記號。

要說胎記，倒是有一個，但這個胎記長在股溝裡，爹孃恐怕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悟覺住持說，他剛開始並未注意到這個胎記，隨著真兒長大，胎記稍大以後，他才發(fā)覺。

所以，唯一能算得上標(biāo)記的是他後背上的四顆成三角形的黑痣，三角形的底邊上有三顆黑痣，中間一顆黑痣在後腰的正中，另外兩顆黑痣在最下面一個脊椎兩邊，另外一顆黑痣在三角形的頂端。

程向東兩歲的時候，悟覺住持只看到脊椎兩邊的兩顆對稱的黑痣，另外兩顆黑痣是後來才發(fā)現(xiàn)的。隨著年歲的增長，後出現(xiàn)的兩顆黑痣越來越明顯。

程向東還在襁褓中的時候，最早兩顆黑痣既不明顯，所佔(zhàn)的面積也不大，程向東的爹孃可能不知道這兩顆本來就不甚明顯的痣。

所以，單憑這兩顆黑痣去尋找生身爹孃，希望非常渺茫，也不現(xiàn)實(shí)。程向東知道希望非常渺茫，但他一定要繼續(xù)尋覓下去，他遵循悟覺住持的教導(dǎo)：一切隨緣，,竭盡人事。

正因爲(wèi)有了這個指導(dǎo)思想，程向東才下定決心偷偷跟大師兄好好學(xué)本事，先要解決安身立命的問題，學(xué)本事和尋找親生爹孃兩不誤。

程家班，既爲(wèi)他解決了吃飯的問題，又爲(wèi)他尋找生身父母提供了非常好的條件。

九歲時，悟覺住持在將真兒交給程班主之前，把真兒的身世告訴了程班主：七年前的深冬，天下著鵝毛大雪，悟覺住持帶著兩個徒弟下山化緣。

在回寺途中，路過一個毀於戰(zhàn)火——被廢棄的寺廟的時候，聽到了從破廟裡面?zhèn)鞒鰜硇『⒆由硢〉目蘼暋?

之前，燕王的軍隊(duì)和建文帝的軍隊(duì)頻繁交戰(zhàn)，戰(zhàn)火從北方燒到南方；因爲(wèi)戰(zhàn)亂，導(dǎo)致土地荒蕪，民生凋敝，再加上青黃不接，路有餓殍，千戶蕭肅。

正是由於寺院中糧食短缺，悟覺住持才帶著兩個徒弟下山尋找糧食的。三個人循著聲音走進(jìn)大雄寶殿——大雄寶殿的頂已經(jīng)坍塌了一多半，三個人看到香案的前面?zhèn)忍芍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

那女子頭髮散亂，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嘴脣開裂，嘴角潰爛；上身只有一件內(nèi)衣，下身穿著一件繡花裙——裙裾上繡的是荷花——繡花裙已經(jīng)破的很厲害。

女子腳下穿著一雙繡花鞋——鞋子上繡的是梅花——繡花鞋已經(jīng)被磨破了，其中一隻的鞋底已經(jīng)開裂了。

女子蜷曲著身體，在她的懷中躺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娃。

女子用雙手緊摟著小男娃，用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裹著小男孩——小男孩是靠女子身上的體溫才得以存活下來的。

小男孩的臉色烏紫，他的身上蓋著一件女子的繡花羅襖——羅襖上繡的也是荷花——羅襖多處破損，有些地方露出了棉花。

女子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在距離女子半步遠(yuǎn)的地方有一堆灰燼，灰燼裡面有一些沒有燃盡的樹枝。

在火堆和女子之間，有一個被撕壞的、黑色褡褳——褡褳上有兩個灰布補(bǔ)丁，褡褳裡面只有一條汗巾，在褡褳的旁邊，還有三個硬的像石頭一樣的饅頭，饅頭上沾了很多土灰。

地上還有幾包散開的草藥，還有幾張包藥的黃紙和扎藥包的繩子。

從現(xiàn)場的情形看，女子應(yīng)該是在廟裡面躲避風(fēng)雪的時候，遭遇到了歹人的搶劫，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搶走了。

包括值錢的、能穿的衣服；從繡花襖和繡花裙的損壞程度看，這個女子和劫匪之間還曾有過一段時間的抵抗。

悟覺住持掀起蓋在孩子身上的繡花羅襖，小孩的身上也只穿著內(nèi)衣內(nèi)褲——是用粗布手工縫製的內(nèi)衣內(nèi)褲。小孩子身上瑟瑟發(fā)抖——小孩子身上的其它衣服也被人扒走了，女子是被凍出病來的，如果不是她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孩子的話，孩子早活活凍死了。

孩子身上穿的雖然是一身粗布內(nèi)衣，但看的出來不是窮人家的孩子。

悟覺住持用手試了試女子的鼻息，呼吸非常微弱，他又用手背試了試額頭，摸了脈搏。

女子在發(fā)高燒，她的脈搏非常的微弱；小孩子雖然啼哭，但神智不清。

師徒三人將女子和孩子帶回普覺寺，並讓星雲(yún)禪師給兩個人把脈、用藥。

小男孩燒的很厲害，主要問題是飢餓和寒氣侵身；女子的問題很嚴(yán)重，除了肺部感染之外，最要命的是傷寒。星雲(yún)禪師用了幾劑藥，四個僧人輪流看護(hù)她三天三夜，但女子始終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稍微清醒一點(diǎn)的時候，她想說話，但聽不清她在說什麼，而且聲音非常低，悟覺住持俯下身，側(cè)耳傾聽。

女子的嘴裡發(fā)出微弱的聲音，悟覺住持猜想女子想說的話一定和孩子有關(guān)，她想把孩子的身世告訴悟覺住持，並將孩子託付給悟覺住持。

女子奄奄一息，悟覺住持沒能從女子的模糊的、不連貫的、非常混亂的言語中讀出完整的信息。

女子說了很長時間，也說了很多，大概的意思是請悟覺住持一定要幫孩子找到親生爹孃，關(guān)於孩子的身世。悟覺住持沒能歸納出來，唯一清晰的是女子在嚥氣之前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幾個字：“少爺”、“老爺”、“夫人”、“找到”。

住持猜想“老爺”和“夫人”應(yīng)該是這個女子的主人，“少爺”應(yīng)該是這個女子的小主人，而女子的任務(wù)就是照顧伺候這個小主人。

“少爺”應(yīng)該是“老爺”和“夫人”的孩子，悟覺住持就是根據(jù)女子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幾個比較清晰的字眼來確定女子和小男孩的身份的。

四天後，女子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她是帶著遺憾走的——她沒有留下任何有價(jià)值的信息——孩子的身世成了不解之謎。

五天後，男孩慢慢恢復(fù)健康。

在悟覺住持的追問下，男孩說自己叫“真兒”，也可能是“正兒”，“增兒”，“鎮(zhèn)兒”，“振兒”，“震兒”，“楨兒”，“臻兒”，“貞兒”，“蓁兒”，“榛兒”，“縝兒”，“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