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內的曲子帶著典型的浪漫婉轉,頭頂上的燈光交錯間令人目眩,聶子遠這突然的動作讓我頗感意外。
趕緊垂下頭,不動聲色地推他。
他尷尬停下,像犯了錯的少年。一晃的時間,他立馬給自己找了臺階下,笑道,“剛才的一瞬間,把你看做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了。”
“真會夸人。”聶子遠的嘴巴真是不同某些人,有些人,不管我再怎么風姿綽約,永遠也聽不到他的一句香贊。
一曲舞完,另一首古典交響樂響起來,聶子遠帶我走出舞池,到僻靜的角落。
梁非白的身邊此時已坐著一個相對眼熟的男人。
佟少。
他看到我的剎那,目露驚詫,好笑地看向聶子遠,“子遠身邊這位火焰美人,我怎么看著那么眼熟啊?”
“你看誰都眼熟。”
佟郁金搖搖頭,“子遠兄不知道,我與紅玫瑰也是舊相識了。”
莫名其妙貿貿然的一句話,卻是讓在場的人都愣了一把。
聶子遠轉過頭,看我,溫柔的眼神似有療傷的功能。
“她是我的女朋友,過去的事別再提了。”他說道。
男人張大嘴巴,似聽到天方夜譚,“你的女友?”
聶子遠不搭他的腔,只對梁非白道,“方才沒跟你講清楚,現在正式認識一下,林年,我女人。”
我女人……
心尖稍稍一提,面上卻不敢做出任何狐疑的表情,于是只好將視線落在桌上刺激味蕾的珍品上,算是默認了聶子遠的話。
梁非白兩腿搭著,人慵懶地躺在椅子里,修長的手指正舉著一個高腳杯。
他幾乎沒什么反應,只將幽長的眸光緩緩滑落下,似并未把兄弟的話放在心上。
聶子遠顯然也看到,踢他一腳,偏頭對我道,“這家伙靠高冷揚名立萬,整天就一副不食人間煙火樣兒,不用理他。”
那邊佟少放下酒杯,“子遠兄隨便帶個人過來,就說是自己的女人,我沒聽錯吧?”
“如假包換!”
“你可是聶家大少,走哪兒媒體跟哪兒,你這么明目張膽,就不怕媒體給拍了去?”
聶子遠笑泯酒杯,“你哪次見我登過報?”
“也是,江北聶氏權勢財勢誰敢小覷,媒體報社誰還不看你臉色。”
聶子遠不愿再說,轉提道,“說說吧,前些日子怎么就傷筋動骨了?”
提到這事佟少面上立馬來氣,他看向梁非白,倒沒說話。
梁非白似才記起什么一樣,問道,“查到人沒有?”
佟少哼一聲,“都躲了。我讓人堵了三天,沒見影兒。”
聶子遠插聲,“到底什么事?”
“上次我找非白去城東工業,在路過孔子路的時候,不妨一群地痞流氓突然沖出來,各個拿刀帶棍的,目標明確也明確,看到非白就揍,結果嘛,非白仗著跆拳道那三腳貓工夫,沒什么事,我就不同了,殃及池魚了唄。”
目標明確,揍梁非白……
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去看梁非白,原來佟少住院,里邊還有這層事。
寡淡的男人微微側頭,捕捉到我的眼,相視之下全然不在意道,“建工拆房,肯定是得罪了不少人,這樣的事三天兩頭有,郁金你大驚小怪的,講電影呢?”
佟郁金睜大眼,“我有沒有夸張你心里清楚,別大事化小,不當回事,這事我還查定了!”
聶子遠還想問點什么,梁非白似不想談,幽邃的眸子忽然看向我。
“不知道林小姐肯不肯賞臉,陪梁某跳一支?”
舞池里人頭攢動,細臂
蠻腰,歡快的節奏尚在高潮。
我不懂他此時故作安生的姿態,敵暗我明,他倒看得開,生死置之度外。
聶子遠見我遲疑沒應聲,回頭道,“去吧,你好好教教他,我兄弟里邊就屬他最沒風情,今天也算是難得開竅。”
舞池里,他一手落上我的腰。
他的個人形象氣質絲毫不弱聶子遠,引人注目是必然的,他的舞姿,國標跳得輕盈而莊重,怎么會是我教他,分明是他帶著我在跳。
沉默成了我倆之間默契的東西,他不說話,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但他這樣明目張膽地找獨處的機會,又怎么會一直沉默下去呢。
“林年,”他薄唇微張,輕吐出我的名字,“告訴我,你愛他?”
偏開臉,我只想安靜地跳完這支舞。
他有意將我拉近,令我不得不抬眸睨他。
溫熱的呼吸綿延到我的脖頸,讓人冷不丁感覺一陣酥麻,“你們不合適。”
他像個上帝,像個月老,一句話否決人的姻緣。
“你就進不了聶家的門。”他一遍一遍地附耳低吟。
磁性沙啞的聲音,低迷而魅惑,一聲聲嘲笑著我。
曾幾何時,我跟他談了一場愛戀,那時候尚且不知門第有別,便是不管不顧,轟轟烈烈的成分居多,現在卻不一樣,做什么事,開頭就要結果。
我不否認他的話客觀準確,但,那又如何?
舞池里漸漸地只剩了我倆人,發現這個情況我下意識要停,梁非白卻將手收緊,不讓。
“陪我跳完它。”
“……”我就像個傻子一樣,隨他漫步生蓮。
“佟少受傷,到底怎么回事。”我終是在意他的生死,他不在乎,我在乎。
抿唇一笑,好像騙到什么,“你在關心我?”
“是,我想你好好活著。”
他輕笑,“承認地這么快……還不承認你愛的人是我!”
又說這種話,他非要逼我承認這個做什么,我就算余情未了,就算還沒法全心全意地恨他,那又如何?
“你想知道我為什么對你沒感覺了嗎,因為你自負,薄情,自私!你做什么都只想到自己!”
他眸光幽暗一片,對著我無法駁斥。
等舞快到尾聲,他這才落下一句,“放心,我馬上會讓你找到感覺。”
回到聶子遠身邊,他故作醋味道,“哎呀,我后悔把你借他了,你們倆往那一站,都驚艷全場了。”
佟少斜眼看梁非白,“要不是我拉住子遠,他都上去踢你了,家伙,德性,你這玩的深藏不漏啊。”
梁非白沒吭聲,拿過桌上一杯酒,仰頭喝光道,“我過去打個招呼,先走了。”
佟少留下晃眼,二話不說跟著一并去了。
聶子遠親昵地攬住我的肩,“咱再吃點,我待會兒還帶你兜風去。”
之后的幾天。
日子又仿佛回到了畢業典禮之前,寧靜得讓人覺得舒暢無比。
每天聽著屋外樹上的蟬鳴,昏昏欲睡,一天三頓地熬藥煮飯,得空就到二樓擺出筆墨紙硯,寫幾個字,畫幾張草稿圖,緩慢的節奏,倒也舒坦。
老媽現在喝中藥也差不多膩味了,有時候連聞到藥味都想吐,所謂的中藥,植物樹根熬出來的東西,我有次嘗了嘗,簡直苦到人喊媽。
翠娘打電話來問我銀行卡賬號。
我直覺是她要給我結算工錢,想了想這個月總共沒去兩天,便說算了。
那邊卻笑聲打趣我,“哎喲不錯啊,現在是有錢人了?不過我也沒打算給你那工資,問你拿卡號的是海
哥,他老人家如今富可敵國,濟世救人那都不在話下,閑錢有的是,你也別跟他客氣。”
我聽得有些懵,海哥要我的卡號?
雖然知道他為人素來仗義,我卻不曉得錢還可以這樣子給。
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不義之財,我哪能跟他要,就是再貪婪也沒想過用他的錢啊。
說了一番有的沒的,最后只拿到他的手機號,親自跟他講。
“林年?”
聽那邊的聲音似乎喝了酒,看看時間,午時三刻。
“海哥,現在有空嗎?”
那邊靜了靜,似乎離開了座位,一會兒道,“你說,什么事?”
“聽翠娘說海哥管我要卡號,我是想說不用這樣。”
“這事……等我回去說吧。”
晚上,海哥讓人開車來接,直接到他的地下錢莊。
司機是個青年,海哥的得力助手——小黑,他說我是第一個被允許進入地下錢莊的女人。
我可不信,怎么著翠娘也是第一個吧。
錢莊錢莊,里邊盛放的卻并非鈔票,大多還是海哥這些年走私販賣的貨物,其中羅列各種天價比如黃花梨木,紫檀,以及各個品種材質的槍支彈藥。
雖說這年頭面粉之類的東西也是好貨,但海哥似乎從來不碰。
再見海哥,他身著黑色印有骷髏頭的皮衣,下身也是皮褲,皮膚黑,國字臉,天庭飽滿,地闊方圓,不發火的時候也是個帥老爺們。
他戴一墨鏡,瑩瑩笑道,“來了?”
雄渾的嗓音,滄桑的臉。
站在他身旁的手下,看得出個個是久經沙場,此時都拿眼打量我,卻都不敢聲張。
“這是我妹子,你們以后見著,都給我客氣點!”海哥一聲令下,滿院子朗聲應“是。”。
“都出去吧,小黑泡兩杯茶來。”他說著,帶我進到屋里。
內室簡單雅致,統一冷色調,沙發茶幾,柜子彩電,此外便是綠色盆景。
他坐到沙發上,嘆氣道,“你啊,看到我不用總這么拘謹,也不用對我客氣,知不知道翠娘,宰我多少了?”
他比劃出一個手指頭,兀自笑笑。
“最近在忙什么?”我也不再拘束。
他邊拿雪茄出來點,邊道,“還不是瑣事一大堆,我那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兩頭為難。”
八歲之前,我,翠娘,和尚,我們仨是村里的三劍客,不管去哪兒都是一體,可惜之后地震搬家,此后各自散落天涯。
倘若不是不久前的那一次事故,我想我們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再見。
小黑敲門進來,放下兩盞茶,又退下。
瓷杯之下,茶色如沱,馨香四溢,和尚說,這是廬山云霧,下邊人送的。
“喜歡嗎,喜歡我讓人給你拿點。”他慷慨道。
可惜我哪里懂茶,整天在學校里除去觀摩建筑,就是研究一些肺部的醫書,有陣子讓舍友看到,還都以為我得了肺炎,大驚小怪地跑去跟輔導員要求換寢。
“聽翠娘說,海哥最近在城東那塊,和聶子遠作對?”我直言道。
他十幾年來摸黑滾爬,一直都不管白道上的事,如今卻公然插手,這般黑白通吃的事一旦著手,后邊可謂麻煩。
空氣里香煙的分子,雜亂無章地彌漫著,煙霧里男人的面龐模糊一片。
他擰滅煙蒂,端起茶,喝一口,漫不經心道,“翠娘快嘴子,我遲早收拾她。”
“是真的?”
他看著我,眼波閃過不知名的情愫,頃刻間眸色端正道,“有人要整聶子遠,我不過是代為出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