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漫漫長夜的壓迫。
寂寥宣泄在宮殿兩側靡漫的光暈里,在易無風氣宇軒昂的英眉間點落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哀凄。看入于緋詩眼中,暈開不知所措。
安靜的被易無風抱在懷里,于緋詩小心翼翼的應著回答,
“陛下有何吩咐,臣妾必定照辦。”
“詩兒。”像是從內心悲嘆出來的無奈,易無風將頭顱埋在于緋詩的脖頸間。悶熱的氣息,一股一股的呼在于緋詩裸露的肌膚上,
“朕知道,這件事情你必定非常的為難。”
深知易無風的脾性,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于緋詩已經感覺到事情的不簡單。
易無風不放手,于緋詩也不敢強行掙開他的懷中。身軀在易無風的懷里,僵硬的像一具雕塑。等待著易無風接下來的解釋,沒過多久,果然聽的易無風幽幽的開口,
“鄭家的小女兒喜歡上了良鑰,鄭國公今日來找朕去說親。詩兒,你說朕該如何,你說?”
又是如此。忽然間,于緋詩恍然明白,易無風為何會對自己露出情真意切,深情款款的神色。其實,所有的真情流露,不外乎是一種有所需求的利用而已。
當初將她封為嬪位是如此,如今對她吐露心聲,故作寵愛與深情亦是如此。
一時間,于緋詩心中恍若針扎般的疼。忙忙的煙霧在清澈的水眸中慢慢的漫起,遮掩住眼底該有的清明。繚繞煙霧匯聚成的波紋,泛濫成江河,淚水一滴一滴砸出眼眶。路過白皙的臉頰,劃出清晰的淚痕。
那種刻骨銘心的心酸,盡管體驗過無數遍,還是那樣疼。
“這種事情,陛下一道旨意下到玉陽王府便是。何須到臣妾跟前,故作深情。陛下如此的屈尊,讓臣妾如何敢當呢?”倔強的忍著心底的酸意,卻壓不住翻涌而出的眼淚。于緋詩一把推開易無風,兩人間拉開很寬很寬的距離。
“你說什么?”沒有聽明白于緋詩話里的意思,易無風惶然有些蒙圈。迷茫的看著于緋詩滿眼的淚意。
“陛下又何必明知故問呢。”擰著一雙清細的柳眉,明明哭著,于緋詩竟是笑出苦澀,
“殺一個人很容易,傷一顆心也很容易,將一個人當傻子一樣,將一顆心隨意的踐踏。更加的容易,易無風,我真的不該對你動心的,不該。一點一滴,都不應該。”
“你說什么?”宮中的女人,易無風素來逢場作戲的多。對于緋詩,易無風自問是沒有用過多少的情意。然而,今日見到于緋詩如此撕心裂肺的模樣,易無風前所未有的感到心慌。
看著她眼中難得見到的情意流露后,變成堅硬的絕望。易無風好似感覺到自己,在慢慢的失去什么。
難以控制的,就慌了方寸,
“你的意思是,朕這些日子來與逢場作戲,不過是為了讓你去玉陽王妃跟前勸說幾句。好讓玉陽王妃答應良鑰納下鄭家的女兒為妾?”
“難道不是么?”鼓起這一生都不曾有過的勇氣,于緋詩揚眉對著易無風,堅定的回答,
“陛下敢為心無愧的說,陛下對臣妾沒有一絲一毫的利用?”
否決的話語堵在易無風的嘴里,想說出口,后覺得自己的辯駁是那樣的蒼白無力。眉色頹廢的拉攏下來,
“你既然知道,又何苦與朕為難?”
“哈哈哈哈!”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于緋詩猛然的大笑出聲。臉上的淚痕也已被晚風吹干,就是臉上遺留的干澀,灼的人火辣辣的疼。
臉上的疼,蔓延到心里,痛徹心扉。
“陛下的請求,臣妾做不到,陛下還是另請高明吧!”若無其事的抬起云袖,抹去臉上已經干了的淚印,于緋詩緩慢的張了張口。
她于緋詩既然是他易無風的妃子,那么她的一生如何,全憑易無風處置。但是慕婉不行,她絕不能毀了慕婉的幸福。
“好,朕知道了。”奇怪的是,得到于緋詩的拒絕,易無風也沒有發火。轉過身子,打開被宮人合上的宮門,走出芳華宮。
待的易無風走出宮門,于緋詩立即像是失去支撐的人影,頹然的跌坐到地上,抱著自己失聲痛哭起來。
哭聲壓抑在她固執的個性里,低迷的讓人幾乎聽不見。
硬是沒有傳到易無風耳中。
走在寂靜到只能聽見低微的蟬鳴的宮道上,易無風看著天邊皎潔的月色,任由月光溫柔的灑在身上。將他的影子投在天青色的宮磚上,拉的頎長,悲涼上透出落寞。
曾幾何時,他的心里不知不覺的出現了那個倔強的女子的身影。又曾幾何時,他對她,似乎虧欠頗多。
似乎她說的亦是對的,他對她,總是利用之時方會想起。無用之時,便是冷落跟擱置。或者說,他對后宮的任何一個女子皆是如此。回頭想想,他比世間任何人都要薄情。
可是,他又有什么辦法呢,他有什么辦法?
低嘆出來的苦惱,易無風無奈的搖了搖頭,步行走回到欽安殿。
一夜無眠過后,易無風心事沉沉的主持了早朝。在下朝之后,將良鑰傳召到御書房。
不明白易無風心意,也不敢違抗易無風的旨意,良鑰跟在領路太監的身后,去了易無風的御書房。
深沉的心事壓的易無風根本沒有辦法看奏折,良鑰來前,易無風只是坐在書案前發著呆。直到良鑰進來,在他跟前恭敬的行著禮,
“微臣參見陛下!”
“起來吧!”在良鑰的見禮聲中,易無風終于回過神,看過良鑰一眼之后。易無風示意良鑰起身。
順著易無風的余音,良鑰聽話的起身。目光省度過易無風的臉色后,雙手抱著拳,在易無風跟前問著,
“不知道陛下召微臣前來,所為何事?”
“朕這里,確實有一件難事,需要愛卿的幫忙。”早就從于緋詩口中聽聞慕婉此時身懷六甲,一時之間,易無風也覺得自己欲說出的話非常的為難。捏了捏發疼的額頭,易無風終究還是將話說出口,
“是這樣子的,鄭家的五小姐鄭怡媛,愛卿可曾見過?”
不明所以,良鑰如實的回著易無風的問話,
“回陛下,既然是鄭國公家的小姐,自然是端莊得體,文雅賢淑。”
“是么,那愛卿可曾見過這位五小姐?”怕事情太急,會引起良鑰的反彈,也為了讓事情能夠順利的進行下去。易無風左拐右拐的,先是打著前奏。
越發的不明白易無風此舉為何,良鑰低著頭,繼續答,
“曾有一面之緣,那時臣回府途中,見著有姑娘被登徒子所擾。便出手救下,后得知那姑娘乃是鄭國公家的五小姐。”
“是么,倒是有緣,那愛卿覺得那五小姐如何,相貌品性如何?”
“這……”易無風如此大膽的問白,讓良鑰瞬間覺得極其為難,
“臣乃是男兒之身,如此談論一個姑娘家的品性,未免不敬。不如,陛下還請皇后娘娘,或是太后娘娘調查比較妥當一些。”
“哈哈哈哈。”沒想到良鑰還是個正人君子,易無風爽朗的大笑出聲,
“沒想到愛卿還是正人君子,也罷,朕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鄭國公昨日與朕進言,想與你玉陽王府攀上親家。愛卿,你意下如何呢?”
“陛下,這萬萬不可。”還沒等的易無風把話說完,良鑰的身子猛然跪下去,
“微臣已有妻室!”
“朕當然知道你已有妻室。”親自上前扶起良鑰的身子,易無風坦然接話,
“可是你玉陽王儀表堂堂又文韜武略,鄭家五小姐偏生的非君不嫁。鄭國公也巴巴求到朕這兒來,說五小姐甘愿入你玉陽王府做妾,愛卿,你看又如何?”
“不可。”沒被易無風扶起,聽著易無風的話后,良鑰又跪了回去,
“微臣賤內剛剛懷上身孕,此時萬不能有此舉。再說,鄭家小姐身份尊貴,應當配的與起匹配之人,怎能到微臣府上作為妾侍呢。多謝陛下跟鄭國公抬愛,還請兩位收回成命吧。”
“這……”良鑰此話雖說的委婉,但是拒絕的意思堅定不移。易無風一時,也不好強求下去,
“愛卿,朝中局勢你也明白,鄭國公他……總而言之,你們兩家能結成秦晉之好,朕也是樂見其成的。”
聽明白易無風的意思,但想到慕婉那張委屈的小臉,還有慕婉腹中的孩子。良鑰怎么也狠不下心里,讓慕婉傷心。把頭磕到地上,良鑰肯定的回絕著易無風,
“陛下,能為陛下分憂是臣幾世修來的福分,但是臣真的不能對不起臣的妻子。還求陛下成全。”
“男兒三妻四妾乃是天經地義之事,愛卿你何苦……”
“是。”沒等的易無風把話說完,良鑰定然接上一句,
“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但良鑰此生只要慕婉一個。相信若是沒有江山王座的牽絆,陛下心中也只愿與冷妃娘娘相伴相守。”
“呵。”良鑰的話不輕不重,剛好點到易無風心中的軟肋。莫名的疼,嗤嗤的在唇邊扯開一抹微薄的笑,易無風靠在書案上,勉強撐起自己的君王的氣勢,
“罷了,此事往后再議吧,你下去吧。”
“是,謝陛下!”得易無風松口,良鑰幾乎感恩戴德,忙忙起身退下。
臨出的御書房門口,恰好瞧見于緋詩一臉淡然的等在一旁。看見良鑰走來,于緋詩蓮步移開,直接走上前去,
“你都知道了?”
“嗯。”看了一臉于緋詩臉上密布的細小汗珠,良鑰可以猜測出于緋詩已經在門前站了許久。心中不禁替慕婉感到感激,立刻點了點頭。
“那王爺的意思是……”
“娘娘請放心,良鑰此生,絕對不辜負慕婉。”當然明白于緋詩在此堵住自己的來意,良鑰立即雙手抱起一個拳頭,在于緋詩面請鞠下一躬,堅定的回答。
“好,好。”得到良鑰肯定而堅決的回答,于緋詩甚感欣慰,連連說出兩個好字。
這才安心下來,跟良鑰告別,返回自己的芳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