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高墻圍堵,大牢里面,不見天日。各種各樣的刑具擱置一旁,濃濃的酸味攙和在未曾散去的血腥味里,讓人不由自主的犯惡心。
一進入牢內,安知信就讓人將一劍封喉鎖在刑架上,如人手臂一樣粗大的鐵鏈一圈一圈的禁錮著一劍封喉的手腳。
手中拿起皮鞭,安知信扯開陰險的笑,一步一步的朝著一劍封喉走去,
“一劍封喉,清晏老人最得意的弟子。竟敢處處與本官做對,本官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陰險言語落下,長滿膘肉的手握著皮鞭高高揚起,就要落在一劍封喉身上時。靜謚的虛空中傳來一道溫朗醇厚的男音,
“住手!”
安知信回頭,看見良鑰,易無風等人不知何時也走入到大牢中來。
好事被阻,安知信心中惱意四處聚來,狠狠的盯著良鑰,惡狠狠的發問著,
“你是何人,私闖大牢,想劫獄么。不要命了?”
“哈哈哈!”面對著安知信的威脅,良鑰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捧腹彎腰哈哈大笑起來。漆黑的眸底浮著深深的嘲弄,道,
“安知信,你好大膽子,見到本王還不下跪?”
“你,你……”頓時語缺,安知信愣在原地半晌。在良鑰犀利的陣勢下,啞口無言。
這時,在牢中等候的官兵輕輕移步,挪到安知信身邊,俯身在他耳邊輕身的提醒道,
“大人,他是玉陽王!”
“什么!”此話一出,安知信手中的皮鞭鏗然落地,連帶著他肥胖的身子也一同跪倒下去。顫顫兢兢的磕起頭,
“下官參見王爺,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哼!”無視著安知信眼前阿諛奉承,諂媚的舉動,良鑰輕蔑的瞟過他一眼,開口,
“本王奉皇上之命前來查看江南江北兩府災情,如今看來,安大人這刺史似乎做的不靠譜呀!”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安知信聽入耳中,只覺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急急忙忙的磕頭,倉倉促促的為自己辯解著,
“啟稟王爺,下官冤枉。實在,實在是……這一切全因逆賊一劍封喉,洗劫了州府的糧倉,才使得州府無糧救災呀。這不,下官才將起擒獲,欲問出糧食下落。好用來救濟災民。王爺明察,王爺明察!”
“是么?”微微揚高了話尾的余音,良鑰漫不經心的瞅過安知信一眼,
“行了,此事本王自有打算。至于這一劍封喉,此事既然跟他有關,那他就死不得。來人吶,你們兩個留下,好好看著一劍封喉。若他少了一根頭發,這整個并州城的州府衙門,就都給他陪葬吧!”
輕緩而遲穩的語氣,使得良鑰的話聽起來并不像是在說笑。扣入安知信心中,撩開一濤又一濤的海浪。不敢反駁,更反抗不得,也只剩下認命接受般的磕頭。
“是。”應下良鑰之命,跟在良鑰身后的護衛,有兩人邁步出列。走到良鑰跟前,雙手抱拳,彎腰下禮領命。
“記著,本王要他活著,毫發無損的活著。若他出了什么事情,你們提頭來見。”似仍不放心一樣,良鑰再次提醒一句。
“是。”兩護衛再答。
等的所有事宜都安排妥當,確保一劍封喉在牢中安全無疑。良鑰才帶著易無風,還有慕婉于緋詩等人離開州府衙門。
身份已然暴露,自然不能在宿身客棧,良鑰一行轉投入行館之中。
好在之前,易無風就做好準備。命良鑰以監察特使的身份,到江南江北兩府巡視,查閱災情。如今玉陽王令牌一亮出,自然是無人敢擋。
輕輕松松的入的行館,眾人在大廳內歇著連日奔走的腿腳。忽爾見的在行館中伺候的侍女,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朝著良鑰福了福身,稟道,
“啟稟王爺,有人求見。”
“那讓他進來吧。”良鑰點了點頭,答。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瘦的男子,跟著引路的侍女進入到眾人的視線里來。慕婉擦了擦眼眸,分明看的清楚,居然是那日在并州城內撕著官府告示的男子。
徑直的走入堂內,走到良鑰跟前,男子“噗通”跪下行禮,
“草民參見王爺,那日得王爺出手相救,草民深知王爺必定不是糊涂之人。特來請王爺做主。”說完,將手中的一卷訟紙遞到良鑰跟前。
良鑰轉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易無風,易無風點了點頭,示意他接下。良鑰這才接過男子的訟紙,打開仔細看過之后,視線并沒有從訟紙上離開,卻是出聲詢問起男子的名字,
“你叫何名字?”
“草民姓應,字子琰。”應子琰答。
“應子琰,名字還不錯。”低聲吟過應子琰的名字,良鑰含笑贊賞一句。正想說什么,看了看還站在一旁的侍女,先是將其遣了下去,
“你下去吧,這里不用你伺候,有事本王自會叫你們。”
“是。”侍女欠了欠身,移步退下。
等的侍女走遠,良鑰才是收起手中的訟紙,示意應子琰起身,
“起來吧。”
“謝王爺。”雖然口中應著良鑰的話,但應子琰并沒有真正的起身,已然保持著跪立的姿勢,臣服在良鑰跟前。臉上哀色盡顯,彌漫著請求,
“江北天災以來,州府對百姓疾苦不聞不問,是一劍封喉少俠冒著性命危險,救百姓于危難疾苦。如今官府要置少俠于死地,懇請王爺明察,別讓官府枉殺好人。”
已將應子琰所呈訟紙看的一清二楚,良鑰自然知道他此行所求。卻是答非所問,
“本王看過訟紙了,這狀文是你寫的?”
“是。”
“條理清晰,文筆不凡。你倒是有些才華,為何不選擇入仕,為百姓請命,為萬民謀福?”文中所呈,字字精切而在理,文筆斐然,良鑰從中看出眼前的這人,也算得是一人才。暫且的放下一劍封喉之事,詢問著。
奈何應子琰苦澀的一下,抬起頭,搖了搖,嘆聲道,
“王爺有所不知,當今朝廷推行的乃是舉薦制,草民出身微寒,無人舉薦。自然,沒有入仕的門道。”
“那你為何不拜一名師?”
“名師?”應子琰又是一聲苦笑,
“如今的世道,官官相護,沒有了身世背景,何家的名師愿意收留呢?”
轉念一想,良鑰當下亦是覺得應子琰所言,頗有道理。便不再糾纏,
“也罷。本王既奉皇上之命,巡視江南江北兩府,既然讓本王遇著了。自然不會視而不見。放心吧,一劍封喉的事情,本王會加以嚴查,至于州府衙門,也必定嚴處。”
聽下良鑰信誓承諾,應子琰破苦為笑,連連朝著良鑰磕下頭,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應子琰所言,字字句句好似利刃,刀刀剜在易無風的心頭。
刺的易無風的心窩子,一陣一陣的抽痛,鮮血淋淋。
自本朝建朝開始,為維護著貴族的利益,朝中選才一直推行著舉薦制。可由朝中大臣舉薦,或者是德高望重之人舉薦,而后再經內閣府審查過后奏給皇帝,視才能而分配用之。
由此,也造成朝中各方勢力羅布,黨派之爭日益尖銳。
徇私枉法之風,更是日益見長。種種鼻端分林網布,并非是易無風看不見,而是其中關系錯綜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甚,便會動搖根基。
這才使得易無風不可輕舉妄動,就如當初的北方之亂。
并不是不知道淑妃所為罪該萬死,但張家勢力顯赫,與鄭國公府又是連襟。北方八府大半勢力都握在張家手中,若是貿然處置淑妃,必定引起張家不滿。如此一來,禍端必定,還會招致戰亂。
因而,張家不除,淑妃就動不得。
但張家怎么去除,又才能不牽扯入鄭國公府,還能讓張家連帶的盤綜關系不能借題發揮。這就是一門學問了。
不過,除掉一個區區的張庭喻對易無風來說,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今真正逼臨帝國的,是這枉法之風,黨派之爭。而這一切的源頭,正是用以選才的舉薦制。
擁有舉薦資格的,除卻朝中重臣,便是各地擁有名譽聲望之人。
擁有被舉薦資格的,也只有他們的親人朋友,旁的出身寒微而又有學之士,只怕一輩子都得不到被舉薦的機會。
也就造成,入朝為官的不是世家子弟,就是官宦子孫。
看來,回宮之后,他得好好商議下選才的制度。勢必要做到海納百川,唯才善用才行。捏了捏有些發疼的額頭,易無風如是想著。
在易無風眼下,跪著的應子琰已經被良鑰扶了起來。
良鑰所言倒是不假,剛良鑰放下訟紙的時候,易無風自顧的拿過來看了一眼。這個名叫應子琰的男子,還真是頗有些能耐。單是看他求見王爺為一劍封喉請命,又懷著百姓疾苦之心,就該賞賜于他。
至少,他可比并州城的那位刺史靠譜的多。
胸有成竹的應下應子琰的請求,良鑰扶起應子琰。看著良鑰答應下自己,應子琰也不再打擾良鑰等人,自顧請辭離去。沒有挽留,良鑰命人請其送了出去。
等的應子琰走后,良鑰才是轉頭,望向易無風,
“公子,你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