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
溫軟馨香的臥房里,被刷的花白的墻壁上投下一個巨大的陰影。跳躍的火光中,一個身穿水藍色紗衣的女子手中拈針,針如發細,針下一只老虎已經成型。黃色跟黑色相間之間,只一雙妙目,才打了底色,尚未點睛。
一旁候著兩個穿著粉色小褂的女子,梳著丫鬟才有的雙刀髻,發髻上掛著一對小鈴鐺。動一下就搖一搖,在寂靜的夜里發出清脆的聲音。正捧著兩柄燈臺,靠近過來,照亮著慕婉手下的刺繡。
其中一名女子似是極其憂慮的開口,
“王妃,若不我們歇息吧,離小世子出生還有十個月呢,你得好好歇著,莫傷了眼睛?!?
“你懂什么,你個小丫頭片子?!苯z毫沒有將丫鬟的話語聽入耳中,慕婉微微啐她一句,
“才這個點,你就算讓我躺下,我也睡不著?!?
另一個的另外一個丫鬟聽聞此言,咯咯的接過話,笑出聲來,
“緋月姐姐,你就別勸夫人了,王爺還沒回來,夫人哪里睡的著的。我們還是陪著夫人將小世子的虎頭鞋給繡好吧?!?
“噗哧。”被女子喚做緋月的婢女,這時也嗤嗤笑出聲來。
聽出她們言語間的打趣,慕婉借故做出惱意,伸手就要去打她們。她們微微閃了過去,燈光因她們的閃躲忽明忽暗一下,在打打鬧鬧中,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良鑰頎長的身軀,站在門口。
打鬧的幾人忙忙聽下來,放下手中燈臺,給良鑰行禮,
“見過王爺?!?
“都下去吧。”無力的吟出一句,良鑰擺了擺手,示意兩個婢女下去。
“是。”不敢違抗良鑰的命令,兩個婢女規矩的走出門口。
慕婉急忙迎上去,將良鑰拉到房里,
“回來了?”
“嗯?!绷艰€點了點頭。慕婉又是將良鑰拉到桌子邊上,拿出自己繡的差不多的虎頭鞋,遞到良鑰的跟前,
“好久都拿著針線,繡工都退步了。也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是兒子還是閨女,所以我打算先繡一雙虎頭鞋,然后再繡件紋花小襖子。這樣,不管是兒子還是閨女,都有的穿?!?
“好?!笨粗酵裆癫赊绒鹊钠诖?,又想起白日里易無風跟自己說過的話,良鑰心中極其的不是滋味。眉眼間,染著疲憊的倦色。
沒看出良鑰的不對,慕婉靠入良鑰懷中,嬌羞的問起,
“那王爺是喜歡閨女,還是喜歡兒子?”嬌羞的語氣里,含著小心翼翼的探測。
惹的良鑰低沉笑出聲,在她臉上偷了一個香吻,答,
“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這話一落,慕婉的臉羞的像個煮熟的蝦子,熱乎的可以煮熟剛生的雞蛋。
捂著自己嬌羞的小臉,慕婉抵在良鑰的下顎上,小小聲的開口,
“那我希望,我懷的是雙生胎,這樣兒子女兒都有了?!?
然后,慕婉話落許久,都沒有得到良鑰的回答。慕婉一時覺得奇怪,抬頭往上望去,看著良鑰深思中的神色,慕婉輕問一句,
“王爺,你怎么了?”
在慕婉的詢問中,良鑰回過神,搖了搖頭,
“沒,沒什么,我們休息吧。”說完,將慕婉攔腰抱起,抱到床上。
“王爺。”隱隱的不安瞬間弄聚在慕婉的心中,不待良鑰躺下來,慕婉嗖的起身坐起,抱著良鑰的腰身,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要瞞著我,告訴我好么?”
“沒有,哪有什么事情。我這不是沉浸在當爹的喜悅中,還沒晃過神么。”反抱著慕婉撲過來的身子,良鑰細言安慰著。
深知良鑰不想說,慕婉不再追問下去。
睡到第二日,良鑰起身上朝。慕婉也一同起來,收拾妥當之后,命人送自己進宮,尋找起于緋詩來。
看到慕婉前來,于緋詩心中又喜又憂,瞧著慕婉臉上歡天喜地的神色,于緋詩知道她定然是還沒知道鄭家要將五小姐嫁入玉陽王府的事情。于緋詩擔心著,宮里人的說漏嘴。
沒有讀懂于緋詩心中的溝溝壑壑,慕婉興匆匆的闖入芳華宮。找個位置坐下來后,就讓點紅給她送上點心。這趟她來的匆忙,早膳都沒有用多少,不過是趕了一趟路,這會兒又餓了。
邊吃著點紅送上來的點心,慕婉邊跟于緋詩解釋著,
“緋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最近好像吃的特別多?!?
“噗哧?!庇诰p詩被她認真的神色逗的有些樂了,幫她把了把脈,診的脈象正常,才算放心下來,認真的跟她解釋著,道,
“如今你可是一個人吃,兩個人補呢。哪能吃的不多,沒事,你吃的多點好?!?
“真的么?”慕婉有些不相信的抬起頭。
“嗯,真的?!庇诰p詩篤定的點了點頭。
得到于緋詩的肯定,慕婉繼續埋頭下去,吃起來??偹愠燥柫耍酵衩嗣约簣A滾滾的肚皮,看著于緋詩,想起昨晚良鑰怪異的神色,忽爾開口,
“緋詩,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經慕婉這么一問,于緋詩心中微微一愣,面上還是做著不動聲色的模樣,答,
“沒有呀,怎么了?”
慕婉摸了摸自己的頭,有些不確定的答,
“良鑰昨晚好生的奇怪,然后我在想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把他難住了。緋詩,皇上可有跟你說什么不?”
“這個,還真沒有?!币娝龥]有發下那件事情,于緋詩的突被繃緊的心才松懈下來,笑著給她回答,
“最近朝中哪有什么事情,你呀,別瞎想了。指不定是你們家良鑰還沉醉在當爹的喜悅當中,無可自拔呢。”
深深覺得于緋詩這句話有些耳熟,慕婉嘟囔幾句,終于想起良鑰昨晚亦是說過,
“怎么你們兩個都說的一樣的話。”
“因為這是事實呀。”于緋詩面不改色的答。
總算將慕婉的疑慮打消了去。又是陪著慕婉扯了好一會兒,到了臨近日暮的時候,慕婉才想著告別。
慕婉此時懷著身孕,于緋詩尋思著讓她早些回去也好,也就沒有多留。
本想親自送慕婉到宮門口,被慕婉給拒絕了,說王府的丫鬟都認識路。于緋詩拗不過她,所以就隨了她去。
走在出宮的小道上,慕婉總是覺得良鑰跟于緋詩的神色都太過于奇怪,偏生的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就在慕婉想的正出神的時候,對面慢慢的走到一頂軟轎。也不知道是哪一宮的貴人,慕婉只得退到一旁。
待的轎子走近之后,慕婉才看清是玉宸宮的轎子。忽爾想起,玉宸宮不就是易無風從江北帶回來的那位么,瞬間心中就不待見起來。
奇怪的是,轎子在慕婉跟前,居然停了下來。從轎子走出來的女子,正是柳煙兒。
此時柳煙兒已經被易無風封為柳妃,雖然慕婉對她并無好感,但礙著禮數。也不得不向她行禮,只能微微屈下身子,見禮,
“妾身見過柳妃娘娘!”
柳煙兒今日的心情倒是極好,娉婷裊裊的走到慕婉身邊,親手將慕婉給扶了起來,笑的風情萬種,
“王妃不必多禮,聽聞王妃有喜,本宮給王妃道喜了呢?!?
“多謝娘娘!”順著柳煙兒的攙扶站起身,慕婉委婉的笑了笑,以示敬意。
看出慕婉眼底不耐,柳煙兒也不氣惱,拉著慕婉的手,繼續開口,
“王妃這是進宮來看望于妃姐姐么,真是羨慕于妃姐姐,能有王妃這么一個好姐妹。哪像本宮,無依無靠的,在深宮后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是,王妃覺得,王妃的情意人家沒有辜負么?”
無視著柳煙兒話里的冷嘲熱諷,也知道柳煙兒是在故意挑唆自己跟于緋詩的感情,慕婉不以為意,答,
“娘娘說笑了,娘娘若是沒有吩咐,那妾身就先告退了。這時候,我家王爺也該回府了,看不到妾侍,王爺會著急的?!?
“嘖嘖。”沒有放慕婉走的意思,柳煙兒干笑兩聲,
“王爺跟王妃還真是鶼鰈情深呢,只不過,不知道這種情深意重的日子,還能過多久。有件事情,王妃還不知道吧?”
盡管明明知道柳煙兒是在給自己下套,慕婉還是被她的話引起好奇,
“妾身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看來,于妃姐姐真的沒有跟王妃說呢?!弊龀鲶@訝過后的恍然大悟狀,柳煙兒捂著唇,呼出一句,
“不過也是,憑著王妃跟于妃姐姐的感情,于妃姐姐定然是不想王妃不開心,所以才不告訴王妃的?!?
“娘娘有話請直說。”實在受不了柳煙兒的拐彎抹角,慕婉語氣僵硬幾分。
“王妃先別惱呀?!绷鵁焹河质堑偷偷男α诵?,
“既然沒人愿意告訴王妃,那就由本宮來告訴王妃呀。王妃,你可得有個心里準備才是。玉陽王爺一表人才,鄭家的五小姐對王爺一見傾心,鄭國公親自求皇上賜婚了呢。可不,皇后娘娘還請了于妃姐姐去當說客來著?!?
“你說什么?”柳煙兒的一席話,恍如晴天里的一記霹靂,震的慕婉幾乎站不住。不敢相信的喃出一句。
“王妃可千萬得穩住,你這會兒可是懷著身子呢,可激動不得。不過,不知道于妃姐姐答應皇后的請求沒。”似乎還嫌慕婉的神色不夠難看,柳煙兒繼續火上澆油。恨不得將慕婉跟于緋詩的關系挑撥個夠。
沒有理會柳煙兒的言語,慕婉頓時明白過來。她說怎么良鑰跟于緋詩的神色如此的怪異,她說他們兩人怎么皆是一副欲言又止,躲躲藏藏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
“王妃?”見的慕婉沒有任何的動作,柳煙兒不禁覺得奇怪,輕喚慕婉一聲。
被柳煙兒喚回神的慕婉,驚駭的神色已經被平復下來,朝著柳煙兒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宮廷跪安禮,道,
“如若娘娘無事,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闭f完,也不等柳煙兒的應允,自行轉身,走出柳煙兒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