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熱盛暑,漸漸步入雨季,斷了線的雨絲密密麻麻的布滿整片天空。白濛濛的雨縫里頭,隱隱約約透著白日清光,耀著雨珠的晶瑩圓潤。
清溟中,烏沉的天際云層似是要壓下來一樣,
芳華宮的內殿,半掩的紗窗被忽來的涼風一股吹開,風帶著雨,灌進屋子里來,吹的滿室的云帷胡飛亂舞。掃出來的“嗖嗖”聲響,吵醒了正躺在床上歇息的于緋詩,掙扎一下,于緋詩從床上下來。
拿下掛在床前云水畫屏上的外罩衫,于緋詩走到紗窗邊上。頭腦里莫名其妙的沉重感,讓她的視線,亦是有些迷糊。摸摸索索的拂開云帷,正好伸手將紗窗合上。猛然驚起的一陣狂風,忽的一下將一側的云帷撩起,唬的于緋詩腳步一蹌。
眼前似是飛過一道黑影,于緋詩虛浮的腳步往身后跌去。身子推倒一旁的花案,擺在花案上的白玉蘭也一同倒下來。花盆破碎后,發出清脆的響聲。
“娘娘!”聽到響聲的懷袖還有點紅,匆匆忙忙的走進來,看見于緋詩跌倒在地上,急忙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娘娘,你這是怎么了?”
“沒事,沒事。”喉嚨干啞的聲音都變的沙澀,于緋詩攀著懷袖跟點紅手肘,站起來。在兩人的攙扶下,移步坐回到床上,靠著墊子,歇了一會兒。順下氣后,才是啟唇,
“許是被涼風唬著了,歇歇便好,沒事?!?
讓點紅陪著于緋詩,懷袖轉身出去,拿來掃帚清掃著地上的花盆殘骸,順道將敞開的紗窗關上。
頭腦中的壓迫感越來越重,于緋詩喘口氣后,慢慢的闔上眼眸,平緩的呼吸安靜的讓人誤以為她是在熟睡。點紅本想出去,但看著于緋詩的雙頰生起詭異的潮紅,隱隱覺得不妥。俯身到于緋詩耳邊,低低喚了她幾聲,
“娘娘,娘娘!”幾番呼喚后,沒有得到于緋詩的回應。點紅有些了急了,伸手探了探于緋詩的額頭,觸入手心的灼熱燙的點紅驀的收回手。轉眼看向一旁清掃地面的懷袖,驚吼一聲,
“懷袖姐姐,不好了,娘娘發燒了?!?
“什么?”懷袖掃地的手,頓的停下,放開手中掃帚,走過來。擦了擦手上的灰塵跟濕汗,伸手摸了摸于緋詩的額頭,脫口而出,
“宣太醫,快?!?
“好,好?!辈桓业R,點紅迅速跑出芳華宮。
很快,點紅就將太醫請了過來,經過太醫把脈后,原來于緋詩不過是濕氣浸體,染了風寒。沒有太大的問題,開幾副驅寒去風的藥物條理下就沒有什么大礙。
聽完太醫的診斷后,點紅跟懷袖總算放下心,派人跟過去拿藥,細心的照顧著于緋詩。
湯藥煎好后,懷袖親自端了過來,服侍著于緋詩用藥,
“娘娘,來喝藥。”
在懷袖的呼喚中醒過來,點紅扶起于緋詩的身子,懷袖舀了一勺藥汁。先是親自試了試溫度后,才喂到于緋詩唇邊,一邊喂著,一邊說著,
“娘娘,有些事情不必太過煩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流言止于智者?!?
自從皇后將雙耳玉瓶送過來后,宮中紛紛傳出流言。當初在普陀寺中,清塵大師對于緋詩命格的批言,更是被宮人們傳的沸沸揚揚。宮人們皆說,于緋詩是萬凰之命,日后必定能執掌后宮,母儀天下。
但現今皇后健在,不管是論什么都好,皇后的位置是不會落到她的頭上的。很明顯,將流言傳出來的人,此番目的,是在除掉她。
覬覦中宮位置,這可是大罪。莫說易無風容不得,只怕太后那關,都是過不了的。想到這兒,于緋詩就覺得頭疼。數日來,一直沒有睡好。加上這幾日又是陰雨連綿,果然,讓濕氣入了體,染上風寒。
“我明白的?!碑斎豢梢月犆靼讘研湓捓锏囊馑迹诰p詩咽下清苦的藥汁后,點了點頭。
知道于緋詩的性子,懷袖不再多言,沉默的把藥喂完。
就在懷袖跟點紅剛剛服侍著于緋詩躺下,就聽見宮門外傳來一聲高喊,
“皇上駕到。”
沒等的于緋詩帶著懷袖兩人出去迎接圣駕,易無風已經疾步如風的走入內殿中。雨意落在他的面容上,滴上龍袍,在明黃的顏色中暈開幾滴深沉的水漬。
“臣妾……”于緋詩掙扎著從床榻上下來,屈著身子就要下跪,被易無風拂手過來扶起。甘苦芳凜的瑞腦香氣攜著雨氣的微涼灌在他的袖子里,微微觸在于緋詩臉上,使得她不由的打下一寒顫??吹囊谉o風無端的心疼,
“愛妃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謝皇上?!睕]有執意,于緋詩被體內騰燒的溫度燒的全身的骨骼都在疼。索性依附著易無風的力道,讓他將自己帶回到床榻上。
看見易無風前來,懷袖跟點紅不好再停留下去,行過禮后,就退出宮門。
抱著于緋詩放回到床榻上,易無風看下來的眼神恍如窗外忽明忽暗的微雨,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渾濁。于緋詩此時累的心慌,更加不愿去猜測易無風的心意,把頭側到一旁,就要入睡。忽爾聽的易無風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
“愛妃這是怎么了,難道被宮中的流言嚇壞了?”
“流言蜚語,鋒利如刀。”并不否認易無風的話,于緋詩無力的低聲回答。
頃刻間,易無風的就嗤嗤笑出聲來,
“若不是熟知你的性子,朕一定以為,這些流言定然是你故意而為之。”
“那陛下以為呢?”不著急著去為自己辯解,于緋詩反而睜開因在病中而變得微弱的眸,看著易無風,笑問著。
“如果朕真如你心里頭想的那樣,那如今朕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了。睡吧,太后那邊,不是那么輕易就被糊弄去的。”易無風的話,輕而易舉的緩解了于緋詩心里的隱患,最后的一句,更是像給于緋詩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
緩緩的閉上眼睛,于緋詩在易無風跟前沉沉的睡去。
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暗,易無風已經不在,只留的懷袖跟點紅守在于緋詩的身旁。
太醫開的藥還算有效,于緋詩已經退燒,不過因為風邪入體,她的身子還是非常的虛弱。
點紅跟懷袖一見著于緋詩醒來,匆忙就去將于緋詩扶起來。外殿早就傳了膳,一直在小廚房中熱著,就等于緋詩醒過來。
于是,于緋詩在點紅跟懷袖的服侍下,起身到外殿用膳。
剛剛用完,懷袖跟點紅帶著宮人們還在收拾著碗筷,就聽見宮門口的宮人們高喊一聲,
“慧妃娘娘到,麗妃娘娘到!”
只得放下手中的碗筷,交給一旁的宮女。懷袖跟點紅扶著于緋詩走到正殿,立馬就看到慧妃跟麗妃從門口走了過來。
先是給于緋詩問了一禮,慧妃笑盈盈的迎上前來,
“聽聞于妃姐姐染了風寒,臣妾跟麗妃妹妹心中牽掛,所以過來看看姐姐?!?
“兩位妹妹有心了。”朝著慧妃跟麗妃頷了頷首,于緋詩的聲音虛弱又低迷。
問過禮后,于緋詩由懷袖跟點紅扶著,坐到正殿的榻上。示意懷袖給麗妃還有慧妃看座,并讓人奉上香茶。
都還沒坐下身子,慧妃先從云袖里頭掏出一枚青綠色的香囊,柔和的光澤清麗的顏色,不難看出是織錦短。面上還用千針繡法,繡著一個金色的福字。
移開腳步后,慧妃走到于緋詩的跟前,捧著香囊送到于緋詩跟前,紅塵輕輕啟開,
“這是萬福香囊,臣妾入宮的時候,臣妾的母親特意給臣妾求的。如今姐姐身子不好,臣妾就將香囊送給姐姐,祝愿姐姐早日康復?!?
“不可,萬萬不可?!甭犞坼f明香囊的由來,于緋詩推脫著不肯收。
“姐姐,您就別客氣了,收著吧?!币娭诰p詩不肯收,慧妃也有些急了,勸著,
“這香囊回頭妹妹讓家母再繡一個便是,不過這東西還挺靈的,以前妹妹的身子也不好,一年里頭倒有大半年是病著的。后來帶上這香囊后,身子還真的利索起來。如今呀,一年里頭都沒有幾日是病的。所以,姐姐您就收著吧。”
見的慧妃如是說,于緋詩若還是執意不收,未免太過不近人情。所以,于緋詩就收了下來,
“如此,就多謝妹妹了?!?
“姐姐客氣了?!币姷挠诰p詩收下自己的香囊,慧妃臉上露出歡喜的笑意,應過于緋詩一句后,踱步坐回到榻下的位子上。
三人又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最后,顧及于緋詩還在病中?;坼愬鷽]有坐的太久,就起身請求告辭。
于緋詩沒有多留,讓懷袖跟點紅送兩人離去。
出了芳華宮后,慧妃跟麗妃走在回各自寢宮的路上。一改在芳華宮中相互友愛的場面,麗妃橫過慧妃一眼中,語氣中帶著嘲諷的開口,
“姐姐真是八面玲瓏呀,一面巴著皇后,一面又來籠絡著于妃。如此一來,不管兩宮哪宮得勢,對姐姐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
“妹妹又何苦夾槍帶棒的呢,在宮里頭生存,每個人都不容易。誰不想好好活著?!辈焕頃愬谥械闹S刺,慧妃輕描淡寫的應下一句,
“妹妹畢竟是先入宮,宮里頭的規矩不甚明白,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本宮要勸妹妹一句,若想在宮里頭安然無恙的活著,收斂鋒芒,是最為緊要的?!币痪湓捖湎潞?,慧妃又是輕輕一笑,似乎想起什么,又道,
“當然,妹妹公主之尊,自然比不得我們這些小門小戶出來的人家。只是,這別國的公主,在乾元朝,可遠遠沒有世家小姐來的尊貴呢。興許姐姐說的話不好聽,可是句句都都是良言,妹妹若不喜歡聽,就當是姐姐什么也沒說。妹妹,好自為之吧?!?
“你……”盡管慧妃的語氣極好,麗妃還是被慧妃的話惹的惱了,擰起柳眉,瞪過慧妃一眼。不給機會給麗妃挖苦自己,慧妃又是淡淡一笑,
“本宮的寢宮要到了,就此跟妹妹別過,妹妹慢走。”
“哼?!睅缀跏窃诒嵌藱M出的粗氣,麗妃看都不看慧妃一眼,云袖一甩,大步從慧妃跟前邁了過去。
朝著自己的麗華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