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豐英笑了：“老趙啊老趙，我也太簡單、太天真了！別人為爭一個正處級，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10萬塊錢在領導們的眼里屁都不是，你這就心疼了？我給你說吧，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你這一輩子，也就這么一次機會了。咱還是沖一沖，成不成，不落遺憾！”

趙懷中說：“是送現金呢還是送卡呢？”

李豐英說：“咱還是送現金，你下一次看李華章，就提一個衣服袋子，說是你從外地給他捎回來了一套衣服。以你平時的為人，別人也不會想到你是去給李華章送禮的。”

趙懷中說：“唉，好吧，成不成，我也就施張這一回了。”

李豐英說：“老趙，這就對了。我支持你，夫貴妻榮嘛！”

第二天，李豐英就給趙懷中拿回來了10萬塊錢。

趙懷中有些吃驚：“豐英啊，你哪來的這么多錢？”

李豐英說：“你就別問了，這是我的私房錢。為你的事，我可是把啥都拿出來了，你就好自為知吧。”

趙懷中想，老婆不就是一個市委機關幼兒園的出納嘛，一個小小的出納也喝著社會主義的水了？成了先富起來的人？

不過，趙懷中想想自己的單位的情況，也就有些明白了。在他們黨史辦，除了一把手老錢，第二個最自在的并不在他們三個副主任之間，而是那個會計兼出納小陳。小陳是一位中年婦女，整天打扮得就像是新媳婦，有私家車，有兩套房子，還有門面房。平時只要工作不忙，她不是收拾頭發去了，就是做香熏、做按摩去了。日子滋潤的很。

趙懷中又想，會計出納這些管帳管錢的人，單位一把手的開支可以背著別人，卻背不著他們。領導們花了大頭，他們就能跟著花上小頭。有時候，就是他們在賬務上就是有些不檢點，領導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是一個繩子上拴的螞蚱，是一個利益共同體，一把手富了，財務也跟著發了。

趙懷中手里提著10萬塊錢，心里沉得很。社會風氣真的是變了，自己的老婆原來在縣里教學的時候，老實得很。一心撲在教學上，一心撲在學生上，年年都是優秀教師。似乎每一年的教師節都是表彰的對象。后來到市直幼兒園后，好像只得過一次先進。記得趙懷中還曾經問過李豐英：“怎么，你這個老模范現在一進城，變成一般同志了？！”

李豐英說：“懷中啊，不是我不想爭先進，可先進不當吃不當喝，沒有用。咱以既得低頭拉車，還得抬頭看路。再不能悶著頭死干了。還有，你們科里的孟凡勛、白明遠、吳天然，咱也得學學人家，看人家現在都跑到你前面去了。”

趙懷中說：“是啊，他們原來都是我的手下。現在，吳天然當上了縣委書記，孟凡勛當上了縣委副書記，就連白明遠也是縣委宣傳部長了。只有我，還是市委辦的副處調。老婆啊，比比他們，我的心里也不平衡啊！可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種投機鉆營的人，這是我的秉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這些話是幾年前說的了，那時候，吳天然還是東陽縣的縣委書記。后來不久，吳天然就被提拔為山陽市的組織部長，現在早又是中組部的一名司長了。而孟凡勛，當初寫材料根本不入路的糊涂茄，現在也當了幾年的東陽縣縣長了。白明遠，雖說現在不是很牛，但人家也是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是意識形態領域的領導啊！

想到了當年市委辦的伙計們，趙懷中的心里真的是五味雜陳。不過，他又靈機一動，要不要給吳天然打個電話呢？

吳天然和別的當官的不太一樣，沒有官架子。他當年在山陽當組織部長的時候，趙懷中也曾去看過他。吳天然那時候可不像李華章這樣忙，整天門外擠滿了人。當年，趙懷中并沒有提出自己的想法，人家吳天然就把他從市委辦這個苦海里救了出來，讓他出任了黨史辦的副主任。看來，吳天然還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

如果吳天然能夠答應幫忙，他手里這10萬塊錢就可以省下來了。說實在話，他真的不愿為自己的晉升去送禮。他總覺得，送禮說情，都是對一個人人格上的極大損傷。

可能是自己太落伍了吧，就連老婆李豐英也說他的思想太過時了。李豐英說他的思想還停留在**時代，一個一切靠組織安排的時代。現在是啥時代？是一個靠個人奮斗的時代，是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時代。你個人不努力向組織上靠攏，那么多人，組織上能考慮得過來？現在所謂的組織，就是組織的負責人，就是領導。你得向領導靠攏才行，你總不能讓領導向你靠攏吧！

李豐英說：“老趙啊，道理就這么簡單，你咋就轉不過彎來呢？”

趙懷中提著錢袋子直接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坐下來，抽了兩根煙，捊了捊思路，這才撥通了吳天然的電話。

不像其他那些領導，電話總是占線。他一撥，電話就通了。

吳天然在電話那頭說：“是老科長啊，稀客啊，你可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吳天然偶然和趙懷中見面，開口仍叫他在市委辦時的官銜。這讓趙懷中聽起來很親切。

趙懷中說：“天然啊，你還在北京？這一段沒回來？”

吳天然說：“老科長，這一段沒回去。我只要回去，肯定會去看你的。今年年初，我被抽調到中央巡視組了，有幾個省得跑一跑。咱們K省也是其中一站，不過，目前還沒有輪到咱們K省。”

趙懷中聽說，王聰聰也到北京學習去了，看來，吳天然以后回山陽的機會是更少了。作為中央巡視組，他們了巡視的是省一級，就是到了K省，大概也不會到山陽來。想想吳天然的成功之路，趙懷中心里沒有一絲的嫉妒。吳天然的成功，雖然在起步階段得了王國慶的力，但吳天然成功的主要因素還是人家個人的勤勉和人格上的魅力。這樣的人，做多大的官都是應該的。他趙懷中心服口服。

兩個人在電話中聊了一會兒，趙懷中總算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顯得很是難為情。

聽了趙懷中的話，吳天然說：“老科長，看來你是要和文字打一輩子的交待了。人家都想著找一個肥缺，你還留戀這個清水衙門？”

趙懷中笑了笑說：“天然啊，你就別取笑我了。我的性格和脾氣你能不清楚，有權有勢的地方能讓我去？就是讓我去了，我還適應不了呢！”

吳天然說：“老科長，人的一生能從事自己最熟悉、最喜歡的工作，那就是一種最大的幸福！”

趙懷中想，鱉孫才會喜歡這個文字工作。自己在這里想解決一個正處級的職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趙懷中說：“是啊，現在想想，我這一輩子可能只能吃這碗飯了。”

吳天然說：“老科長，你放心。別人給我交待的事情，我不會多隨便插手。但你說的事，我一定會上心。再說了，黨史辦主任這個位置，還是很適合你的。”

趙懷中就在電話里說了一些感謝的話。

吳天然呵呵一笑說：“老科長，你別謝，你一說謝謝就不像是你了。”

趙懷中真想對吳天然說說，前兩天見到的那個阿強，也就是阿雪的大哥，本來就是一個地道的農民，現在開口閉口地說著多多關照、女士優先、請多指教！可笑之極、悲哀之極！

掛斷了電話，趙懷中一個人愣愣地坐在辦公室里。他想，現在這個世道，無論風云怎樣變幻，還是會有一些像吳天然這樣的好人、好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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