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職工都這么做,我一個想進來的人豈敢落后?”薛華鼎心里想。他來不及考慮吳向東這么做是不是有點蠻干,就立即說道:“我跟著你!”說著也開始脫雨靴和襪子。
“哈哈,是條漢子。比我過去手下的兵不差。”吳向東笑道,看來他在部隊當過班長還是排長之類的小官。
得!吳向東的這句話可斷絕了薛華鼎的后退之路,如果退,薛華鼎不就成了一個不是漢子的人?雖然薛華鼎還未想到退。
那個中年人勸道:“我看你們還不如從這里下去,游過這條河再到下游游上來保險些。”
吳向東想都不想,說道:“那樣的話時間太久,不行。”
薛華鼎在心里也否決了這個人的提議:開玩笑,河水又臟又冷,誰敢下?
吳向東交給薛華鼎一卷未開封的皮線,說道:“你拿這個,等下我的那卷放完了你放。”又對身邊剛才說話的中年人道,“張麻……,請你幫我放這卷皮線,不讓它打結就行。等下蔣局長來了你讓他把電纜捆在這皮線上,我們在那邊拖。對,你不用做什么,蔣局長知道怎么做。”那個平時被人稱為張麻子的中年人并不計較吳向東的稱謂,反而很自豪很高興地點頭,嘴里不停地說道:“包給我,你放心!”
薛華鼎光腳踩在沙石上,腳底傳來一陣陣的痛。可以說從來沒有光著腳走路的他實在不習慣這么做。正在皺眉頭時,吳向東已經撕開皮線的塑料包裝牽著線頭出發了,腳在雜石、泥塊、樹木的空隙中前進著。張麻子小心的捧著皮線,還向外扯著,讓皮線抽出的更快。他有點夸張地抓著線揮動著,讓皮線躺在更平的地方,盡心盡力地幫助吳向東,臉上全是興奮,似乎能幫郵電局的人做這點事給了他莫大的榮幸,嘴里不時對周圍看熱鬧的人吆喝道:“讓開!讓開!別擋著我們裝電話!”
薛華鼎聽了輕輕笑了一下,然后咬牙跟上吳向東。
污泥中的石頭、樹枝讓薛華鼎的腳更是苦不堪言。薛華鼎沒有預料到的是僅僅腳板痛還是好的,走到泥土覆蓋的地方更麻煩了,因為你不知道泥土下面是什么,你選的地方一腳踩下去也許是一根樹干,那么泥土的深度可能只到小腿處。如果一腳沒有踩到樹干,泥土的深度可能就到大腿,每次撥腿都要付出很多的體力,折斷的樹枝刮破了腿上的皮。
開始還不覺怎么樣,忍一忍就行了。但走了幾米就感到難受極了:除了腳板痛、腿痛,還有褲子全是泥巴,粘在腿上說不出的討厭,披在身上的薄膜也因為粘了泥和水而沉重不堪。
不說從沒有受過這種苦的薛華鼎痛苦難受,就是軍人出身的吳向東此時也氣喘噓噓,嘴里也喃喃地說道:“這鬼天氣,噓,腳板差點戳穿了,噓,……”
走了幾十米,就在二人上接不接下氣的時候,后面的人突然喊了起來:
“小心!”
“又滑下來了!”
“快躲開!”
……
二人正小心翼翼地探著路,沒有抬頭看右邊的山坡,當聽到別人的喊聲而轉頭發現不妙時,任何動作已經來不及了,一股泥漿撲面而來,帶著從上而下的沖力將兩人連腳拔起卷裹著朝下面沖去……
二人一下什么都來不及想了,腦子一片空白,只是隨著泥漿無法自主地滾動著,拋摔著。緊接著撲通一聲落入了河水中。身后的人群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喊:“啊——!”
接著就亂七八糟地喊開了:
“落水啦!”
“郵電局的人被泥巴沖到河里去啦!”
“二人被泥巴埋掉啦!”
“死人啦!”
……
被沖入河底的人自然聽不到岸上人的喊聲。二人并沒有死,也沒有暈,畢竟滾落的高度不很大,泥土也是稀的,里面并沒有大的石頭撞擊他們,所以也沒有受傷。只是無可避免地喝了幾大口泥巴水,嘴里鼻子里耳朵里甚至眼睛里都有泥巴。身上的衣服更是分不清到底是衣服還是碎枝爛葉。
滾到河里的他們剛浮出水面,僅僅來得及叫聲哎呀,又有一股夾帶大量泥沙的污水鋪天蓋地而來,砸在他們身上。剛喘了一口氣的二人立即被這股沖下來的泥漿水壓到了河底。
埋在水底淤泥中的薛華鼎很快就回過神來,手腳并用地朝外爬去。雖然河水使人失去了可以呼吸的空氣,但水的阻攔也泄出了泥漿的沖力,讓薛華鼎有了能控制自己行動的力量。
從小在河溝里學會了游泳的他一脫離泥漿的束縛就行動自如地游開了,幾下就游到了對岸,伸出頭來大口地呼了幾口氣,一邊喘氣一邊張著煞白的臉四下打望著,頭上的雜草垃圾也來不及除去。
高處的泥漿還在沖下,河面不斷地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
這時岸上有人看到了他,但他只露出了布滿雜草垃圾的腦袋,所以不知道他是誰。不過看到他的腦袋在轉動知道他還活著。一個人大聲喊道:“出來一個了,出來一個了。”
有一人則大喊:“快救小薛!他還在水底下!”
不少的人在一邊脫衣一邊朝河邊沖下來,準備救人。更多的人則是大聲呼叫。
頭腦已經清醒的薛華鼎聽出大喊的人是支局長蔣力。估計他以為出來的是吳向東。
薛華鼎這才想到吳向東沒有出來,眼睛連忙四周搜尋,可除了沖入河里的泥漿和瓢潑的大雨產生的浪花和漣漪外,沒有看見其他東西。剛開始還以為身邊幾米處的一個黑呼呼的東西是人的腦袋,結果仔細一瞧,卻是一只黑色的死貓。
看著不斷沖下的泥漿,喘著粗氣的薛華鼎膽怯了、畏縮了,他不敢再冒險沖入對岸的泥漿底去救人。身體也顫抖起來,嘴唇上下抖動著,牙齒磕碰的聲音傳出好遠。身體顫抖不僅僅是因為害怕和猶豫,主要還是水里的寒冷。雖然這里是南方,但陽歷五月初的河水里還是很冷的,特別是在下雨刮風的早晨。
想到吳向東的樣子,又想起昨晚和今天與他的交談,薛華鼎決定還是試一次。如果試一次不行,那自己就上岸回家,什么工作不工作就讓它見鬼去吧,最好的工作也值不自己去拿命換,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呢?
薛華鼎想到這里幾下就甩掉頭上的雜草垃圾,脫掉礙事的薄膜雨衣,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水底。小心避讓著滾下的泥漿。憑自己模糊的記憶手腳并用在水底下探尋著。但找了好一會兒還是一無所獲,胸口越來越悶,他自己還幾次被泥漿帶起的水流沖到河底,不是他水性好只怕也就此沉底不起了。
無可奈何的薛華鼎只得再次潛到對岸露出水面,大口地呼了幾口氣。按原來的想法準備就此上岸,但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此變為一具尸體,薛華鼎又猶豫了,心一橫又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結果再次無功而返。喘幾口氣再次潛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