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級考察
但讓薛華鼎再次大跌眼鏡的是,學習班里最用功、最守時、最喜歡問問題的就是這些人中年紀最大的黃桂秋和年紀不小、文憑最低的張燦。他們學習的勁頭甚至與高考前的薛華鼎有得一比。每次薛華鼎按時間到小會議室的時候,張燦就已經為他泡好的熱茶,黃桂秋也已經把幾個學員的座位和桌子抹得干干凈凈。
有時晚上張燦還帶盒飯到這里來吃,不知道真的是因為她女兒要考試了很忙還是裝給薛華鼎看的,或者二者都有吧。
薛華鼎沒有對他們二人說什么,還是冷眼旁觀。
辦公室出身的黃桂秋和管資料出身的張燦都把培訓筆記記得工工整整、一絲不茍。有什么不明白的問題就舉手問出來,當薛華鼎提問的時候,他們二個老的都是爭相回答。估計就是現在的高中生在課堂也沒有他們表現好。在他們帶領下,大家的學習慢慢呈現出了不錯的效果。
當然,薛華鼎講的內容都很簡單,也就是計算機的大致組成、主要硬件名稱、如何開機關機、如何插拔磁盤、什么是磁盤保護、怎么輸漢字、如何啟動“電信資源管理系統”、如果輸入數據、如何查詢數據、如何打印數據等等。
培訓內容的整體都是圍繞著這個系統的應用來講的,不涉及其他深奧的知識,所以這些電腦盲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后,大致學會了電腦的開關機、打開電信資源管理系統、在這個系統的相關界面里輸入數據、進行數據查詢等最基本的操作。
不過,在最后考試的時候,他們的成績并沒有名列前茅,前一二名被二個年輕的高中生奪走,張燦得了第三名,黃桂秋得了第五名。參加考試的總共八個人。
但在培訓之后的試用中,張燦和黃桂秋卻是他們中間的佼佼者,主要是二人都有很高的責任心,嚴格按照薛華鼎的要求認真地輸入數據、更新數據。遇到線路設計、建設、改造時,有些單位或個人沒有按流程來的他們堅決拒絕,而有人不按要求提供相關資料時,他們就追著這些單位要,逼著他們按時提供。這樣一來,他們二人管理的資料就很完整,也很有條理,完全能體現這個“電信資源管理系統”所預期的功能,也促使薛華鼎修改了這個系統部分不科學的流程。
可以說在這套系統的試用中,他們二人功不可沒,也為將來在局里全面使用這套軟件打下了基礎。
通過這件事,薛華鼎逐步改變對黃桂秋的看法,他以前準備一直壓著讓黃桂秋就在機線班干幾年直到他退休的,但現在他覺得黃桂秋還是有可用之處,如果能把他的管理經驗利用好,至少對自己推廣這個管理系統的工作有利。
他心里考慮著是不是先把他放到電信建設股當資料員。想到這里的時候,他不由得苦笑了一笑:難道他們真的要這么受點苦才能為自己使用?
五月底,許蕾隨著他們的同事和幾位政府官員到美國進行為期半個月的“考察”去了。在她出發后,薛華鼎心里默默地祈禱她能在美國獲得正在那里進行培訓的黃清明的準確消息。
出發前許蕾說她這次帶了足夠的美元,也跟摩托羅拉公司的人說好了要去尋人,對方也答應提高一定的幫助。她相信能找到那個對他們二人而言等同于失蹤的黃清明,也能夠把她心里的疙瘩解決掉。
六月一到,地處江南的湘湖省就仿佛一天之內熱了起來,人們紛紛穿上單薄、清涼的衣服。農忙季節過去,郵電局的線路工程慢慢復蘇了。薛華鼎又開始忙碌起來,一方面他要審查圖紙、巡視現場、檢查工程質量,一方面督促相關部門在“電信資源管理系統”中輸入、更新線路資料,有點忙得不亦樂呼。
除了這些日常的事情外,薛華鼎還要主持開發區的電信設施建設、全縣bp機發射臺的籌劃。當然,其他應酬就更不必說。
六月中旬,一直得意洋洋的孫威被檢察院帶走了。孫威在檢察院可沒有在郵電局院子里所表現的那么硬氣,進去不到幾個小時就在對方“威逼利誘”和科學地“引導”下吐出了不少內幕。他自己說出的收賄索賄數額就達到二十多萬元。這個數字在長益縣這個貧困的地方來說可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檢察院的人想不到無意中抓到了一條大魚,真是如獲至寶,他們馬上全方位地行動起來,到處調查取證。不過事與愿違的是,很多施工隊和行賄者都矢口否認這些事實,后來檢察院忙了幾個月,也只落實了孫威受賄十二萬元的證據。
孫威直到監獄里也不知道他之所以坐牢就是因為他那張圖一時快活的嘴巴帶來的。幾年的牢獄生涯出來后,孫威的身體也垮了,原來的精神也沒了,只好和老婆一起投奔孩子,在那里飽受著兒媳婦的氣。當然,這是后話,從孫威被檢察院帶走的那一刻起,薛華鼎等人就少了一個煩心的家伙。
孫威被抓進去雖然影響不小,但畢竟他已經是退休人員,除了他老婆急得到處亂轉,到唐康這里求過幾次,請求郵電局出面保孫威出來以外,沒有產生多大的波瀾。
唐康也打電話問過有關部門幾次,但有關部門都以各種借口推脫而沒有任何效果。實際上,唐康也只是應付一下孫威的家屬而已,他知道這種事自己也幫不了什么忙,唯一的就是不給孫威受賄的數字再添加了。唐康心里多少還恨著這個自以為退休就無人敢管他的這個家伙呢。
孫威的事情在局里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局里又發生了一件事,一件讓局里不少人心臟狂跳、思緒萬千的事情:上級組織突然派人下來考察長益縣郵電局的領導班子和中層干部!
大家都知道,考察就意味著有人要升官,而且在這這種多事之秋,升官的人數也許不止一個,升的官也不一定局限于縣郵電局?,F在市郵政局的那個楊副局長不是被雙規了嗎?還有其他幾個縣局的領導不是有人被牽連了嗎?會不會從長益縣郵電局調人去那些縣局當領導?還有趙湘兵被抓以后,長益縣郵電局自己還缺一個中層干部呢!
有心人曲起手指就當眾計算過:“上調一個到市里,我們縣局自己缺一個,還要調其他縣一到二個,那么,我們縣局的人就有三到四個人要升官。”當然,話外音就是自己也有希望,只是不便說出來而已,大家相互心里都有數。
上級部門組織的這次考察組的架勢很大,局里被考察的對象也很多,不但包括唐康、錢海軍、薛華鼎三個局級干部,還有幾乎所有的中層領導。這些上級組織部的人今天找這個談話,明天找那個談話,不斷地撩撥著眾人心頭的希望之火。
局里突然出現了一片安寧的局面:人人——特別是干部和預測自己有可能成為干部的人——都在拼命工作,各項業務指標簡直就是飆升。郵政儲蓄、報刊訂閱、大哥大、bp機、電話機等等都是一個個排在其他縣局的前面。
薛華鼎手下的幾個干部幾乎一下子都變成了勞動模范,不但看不到一個遲到早退的,就是上班時聊天看報的人都沒有了。只要聽到哪里有電信故障,維護部門的人就立即出動,局里沒車,他們自己到外面打車,距離近的干脆騎自己的摩托車爭分奪秒地趕過去。
相對應的是薛華鼎的電話也多了起來,都是來問好的、匯報工作,甚至主動匯報思想動態的。
經過幾次事件后,現在上門到薛華鼎家里送禮是沒有了,哪怕是什么真正的土特產也沒有人送:薛華鼎一個人大部分時間是在辦公室或者工地上,即使有不怕薛華鼎罵而想送禮的人也找不到合適的時間空擋。
局里不少人還自己找出局里存在的問題匯報給薛華鼎聽,然后主動要求去解決這些問題,完成期限比薛華鼎想的還短。他力主推行的那個“電信資源管理系統”也很順利地在局里應用起來。
薛華鼎心里笑道:“有官癮的人真是不少??!就是不知道他們真的當上了這個官后還會不會這么努力?”
薛華鼎現在在干岸上嘲笑別人官癮大,他就忘記了他自己當時在得知李立球嫖娼被抓之后不一樣的官癮特大?不一樣想在唐康面前圖表現?就是現在他自己也在想著:誰會調到市局去,誰當這里的一把手,自己能再進一步嗎?會不會有人向組織部門打自己的小報告讓自己前進不了?
因擔心別人說他的閑話影響進步,他也把全部心思撲在工作上。
其實人的心思都差不多,最后誰升官就看各人的能力和機遇了。
這天下午,薛華鼎正在開發區看電纜的建設施工情況。他手機包里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卻奇怪地發現手機里顯示的號碼是自己家里的電話:“咦,誰在我家里?彭冬梅這么早就下班到我哪里去了?”
“喂,冬梅吧,前天不是幫我打掃過衛生嗎?”薛華鼎打開手機就說道。
“哼!”對方冷哼一聲。
薛華鼎一聽雖然很奇怪,但也聽出這聲音不是彭冬梅的。就問道:“你是誰?怎么在我家里?”
對方又是一聲冷哼。
這下薛華鼎聽出來了,心里一陣激動,大喊道:“蕾蕾,你來了?”
“哼,色鬼!還有多少紅粉知己?”許蕾語氣冰冷地問道。
“沒,沒,我就只有你……,你看這里都是同事……”薛華鼎連忙小聲道,他心里想到了另一件事,也隱隱約約知道許蕾生氣的原因。
許蕾道:“也知道心虛,也知道怕?”然后語氣稍微正常了一點,問道,“什么時候回家?”
薛華鼎連忙說道:“等一下我就回來,忙完手頭的事就可以了?!?
“嗯?!闭f完,她就掛了電話。
性急的薛華鼎匆匆安排完手里的工作,跟幾個手下交待了幾句話之后就坐的士往家里趕。
回到家的時候,許蕾已經不在家里,只在門口的鞋柜上寫了幾個字:“我買菜去了。”
薛華鼎轉身就出門,小跑著進了菜市場,看見許蕾提著一大堆菜正出來,連忙上前接過來。笑問道:“你今天怎么突然過來了?什么時候回國的?”
“我要看看你到底背著我干了一些什么鬼。”許蕾白了薛華鼎一眼。
“你直接從北京飛到這里的?”薛華鼎問道。
“嗯。累死了。”許蕾揉了一下眼睛。
“那肯定的。聽別人說倒時差很累的,白天想睡覺,晚上睡不著?!?
“晚上睡不著你陪我?!?
“好,沒說的?!?
“切!一張油嘴?!痹S蕾總算露出了一點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