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將范景的嫂子扶起來,問范景這個戴著小秋帽的人是誰。
范景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兩只腳還像踩著棉花一樣。有人拿來熱水給他灌了幾口,他終于安定心神,細述整個經過。
眾人一聽,立即有年老的人說這是縊鬼,俗稱吊死鬼。
縊鬼是上吊自殺而死的鬼,它死后會勾引別人也上吊自殺,其情形類似于水鬼溺死后要拖別人下水。不過水鬼拖人下水是要做替身,縊鬼則沒有做不做替身的說法,它純粹是要引導別人犯下它曾經犯過的錯,讓別人也變成它。這跟人做壞事一樣,有的人做壞事是為了自己得到益處,有的人做壞事就是因為自己想害人,不管是不是對自己有益。
有人問道,為什么我們都能看見它,但是你嫂子偏偏看不見呢?
范景搖頭不知。
說這是縊鬼的老人又解釋道,可能是只有被害的人才看不到,不被害的人能看到吧。老人自己沒有經歷過這種事,不知道具體原因,只能憑著多年的生活經驗猜測。
老人的猜測是對的,縊鬼這種鬼一般時候不會出現,只會在活人對生活沒有眷戀的時候偷偷出現。縊鬼會引導那個絕望的人更加絕望,將那人的負面情緒引發,從而讓那人不知不覺地走上不歸路。很多自尋短見的人或多或少是受了這類鬼的影響。
外公跟我解釋這些的時候,還說有的人甚至是自己被自己害死的,即使沒有縊鬼這類壞心眼的鬼引導,有的人體內惡性的魄會分離出來,扮演縊鬼之類的角色,親手殺死自己。
眾人得知這是縊鬼之后,急忙遠離它,生怕它撲過來。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那縊鬼有什么動作,依舊保持僵硬的狀態。
一個膽子稍大的人拿起掃帚在縊鬼的眼前晃了晃。那縊鬼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人膽子更大,用掃帚捅了捅縊鬼。掃帚從縊鬼的身體里穿過。
眾人見它沒有任何反抗動作,便拿起木棍紛紛亂打,可是木棍如同打在煙霧上一樣。縊鬼也沒有任何損傷。
這縊鬼就如凝結成形的煙霧,無法傷及毫分,不能消散。
老人又道,這縊鬼恐怕是被突然跳出來又大喊大叫的范景嚇傻了。有句話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有的鬼膽子比人還小,見到突然出現又是怪模怪樣的人會被嚇到。范景被它嚇了三分,它被范景嚇了七分。
眾人問老人這該怎么辦。
老人也不知道如何辦才好。
眾人拿它沒有辦法,只好讓它繼續呆在這里。過了幾天,人們發現這縊鬼的面容變得有點模糊了,好像浸了水的人物畫一樣。它站的位置越來越靠近墻壁,好像要逃走。
范景的嫂子醒來,知道了一切。她知道范景來偷了她最后四塊大洋,并且是她丈夫教唆他來偷的。她跟丈夫大吵了一架,決意離開這個沒有良心的男人。她也知道那晚上吊是上了縊鬼的道,不再自尋短見。于是,她回了娘家,再也不來這里。
范景的表哥見事情敗露,無臉見人,便將這房子交予范景,要他將房子賣掉,換來的錢送到嫂子娘家去,然后消失不見了。
可是這房間里有一個縊鬼,誰也不敢買這個房子,范景只好自己搬了過來,一是怕房子漏雨被盜,二是想辦法將這房子出售換
錢。
在隨后的時間里,那縊鬼越來越靠近墻,終于有一天挨著墻了。
范景心想,這下你該溜走了吧。
可是那縊鬼沒有順著墻溜走,卻漸漸融入墻壁。
又過了一段時間,那縊鬼完全進入了墻壁,只留了一個人影在墻壁上,仿佛是某個有繪畫功底的人畫上去的。
范景見縊鬼到了墻上,便欺瞞想要買房的人說這是一幅畫在墻上的畫。
果然有買家買了這個房子。
赫連天打斷范景的話,問道:“既然這房子賣了,為什么還是只有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呢?”
范景道:“買家住了一天就要退掉。”
原來買家住進來之后晚上睡覺時感覺脖子被什么東西勒住,喘不過氣來。憋醒之后一看那墻上的人影,居然異常清晰,完全不是白天那種模糊的樣子。
買家受了驚嚇,立即找范景要退錢。
范景沒辦法,只好重新尋找買家。
“原來這樣。”赫連天說道。
范景滿懷期待地說道:“很多不是這個街道的人看到這縊鬼的影子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您是高人,一眼就認了出來,不知道您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把這鬼影去掉?”
赫連天無可奈何地感嘆道:“這我幫不了你啊,兄弟!縊鬼的怨氣非常大,基本都是生前受了莫大的打擊或者羞辱才走上這條路,不是尋常的小鬼。它之所以能在這屋里不消不滅,就是怨氣太重,沒有辦法散去。”
后來赫連天跟姥爹說起這段事情的時候承認,他當時并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幫范景驅逐縊鬼,他是不想干涉這種棘手的事情。縊鬼不同于一般的鬼,有的鬼是遭遇意外去世,有的鬼是他人謀殺而死。但總的來說,有怨氣的鬼比沒怨氣的鬼要強大,自殺的鬼比不是自殺的鬼要難纏。即使水鬼,也大多是失足落水,怨氣僅限于悔恨而已。而一個人走到上吊自殺的地步,必定生前的怨氣已經過于濃厚,過于難以消散,其悔意超過常人,其恨意炙烤人心。這種怨氣將他自己帶入死亡,也會將被他感染的人帶入死亡。
而這縊鬼怨氣強大到如煙霧而不消散,甚至融入墻壁中,可見其恐怖程度!
赫連天不想在與自己并不相干的事情上耗費心力。他心里也想過了,即使自己打算出手相助,恐怕也要耗費九牛二虎之力。哪怕讓白先生和夜先生來,這怨氣恐怕也會讓白先生和夜先生累得半死。
范景見他說沒有辦法,連連嘆氣,說這房子恐怕是賣不出去了。
他們喝完茶水便告辭。
范景送他們到門外。
赫連天和小米走出了一段距離。赫連天低頭一看,白夜不在這里。
赫連天問小米:“白夜呢?”
小米露出一個不知深淺的笑,說道:“待會兒就來了。”
“它干什么去了?”赫連天問道。
小米道:“不告訴你!”
赫連天便沒有再問,帶著小米先回到了狗肉館。
他回到狗肉館后喝了一杯茶,才看到白夜從外面回來。回來的時候,白夜渾身圓鼓鼓的,仿佛一個毛線球。
小米見了白夜,高興地將白夜抱起來。
赫連天見白夜不太對勁,問小米道:“白夜怎么
變這么胖啦?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貓鬼裝了魂魄是會變胖的,這個他很清楚。但是變成一個毛線球那么滾圓滾圓,還是讓人有些擔心。白先生和夜先生到了姥姥級別,裝魂魄的時候尚且要悠著點,何況白夜這種初出茅廬的小貓鬼?
小米將手蓋在白夜的肚子上,感受到了里面踢打的力量。她跟馬秀才收集怨念的時候,白夜曾當著她的面吃掉過一個游魂,吃完之后肚子里也是有這樣踢打的力量,但是這股力量很快被白夜消化了。
所以這一刻小米并不擔心,她對赫連天說道:“師父,沒事的,一會兒白夜的肚子就會恢復原狀了。”
赫連天見小米這么說,猜到她以前遇到過類似情況,便沒再多問。
可是,很快小米就發現白夜有點不對勁了。它無精打采的,病怏怏的,跟小米玩耍的時候蹦也蹦不動,跳也跳不起。
小米以為它累了,便放下它休息。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白夜沒有跑到飯桌下來。自從小米被馬秀才留在狗肉館之后,她每次吃飯的時候白夜都要在她的腳下鉆來鉆去,不時發出喵喵叫聲。
小米見白夜沒來,飯吃到一半就扔了筷子,去找白夜。
赫連天見小米飯沒吃完就跑了,便跟在她后面。
小米在狗肉館的門檻旁找到了躺在地上的白夜。此時的白夜看起來更懶了,眼睛微瞇著,前腳后腳耷拉,尾巴只有末端一翹一翹,肚子還是圓鼓鼓的。它橫躺在地上,這樣顯得肚子更大,大得像一張攤開的餅。
“白夜!”小米預感不妙,叫了它一聲。
平時白夜只要聽到小米的呼喚便會生龍活虎一般奔跑到小米的腳下。這次它聽到了小米的呼喚,卻只扭頭看了看她,四只腳抖了抖,別說跑到小米面前了,連站都沒有站起來。
赫連天緊接著打了一個響指。
白夜看都沒看赫連天一眼。
赫連天心中暗叫不妙。
小米驚慌地跪倒在門檻邊,焦急地撫摸白夜,問白夜道:“白夜,白夜,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赫連天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站在小米后面干著急。
白先生夜先生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走到白夜身邊,用舌頭舔舐白夜的毛。
赫連天從白先生和夜先生的動作中看出一些跡象,說道:“白夜恐怕是病了!”
小米的手停在白夜的肚子上,然后眼眶濕潤地抬頭對赫連天說道:“師父,它肚子里的東西還沒有消化!那東西還在踢打白夜的肚子!”
赫連天急忙蹲了下來,摸了摸白夜的肚子,果然感覺到里面有一股異常強大的力量,仿佛要破繭而出一般從白夜的肚子里頂撞出來。
赫連天臉色一暗,問小米道:“它肚子里裝了什么東西?”
小米見赫連天臉色變了樣,更加驚慌,臉刷地一下變得蒼白,雙手哆嗦道:“我……我讓它吃了……吃了那個縊鬼……”
“縊鬼?躲進墻壁里的那個?”赫連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米點頭。
“那縊鬼怨氣極大!白先生夜先生裝下都勉為其難,你怎么能讓白夜裝呢?它級別遠遠不夠,這種鬼會把它撐死的!”赫連天也急了,語氣中帶著嚴厲的責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