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好的竹筒上還帶著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跡,那報信的兵士顯然是撐著最后一口氣將這軍情急報送達的。
萬俟啟天趕緊將竹筒拿過來,揭開了封泥,扯出里面染血的布條,不過草草看了幾眼,就勃然大怒:“好一個慕容君炎,寡人信任他,敕封他為一品大將,鎮守一方,他竟敢率部叛逃!來人啊,速去左相府,將慕容家九族全部押入天牢!三日后問斬!”
這竟是直接下了滅殺令!
聽得萬俟啟天的話,鳳九歌亦大為震驚,她微微皺起了眉頭,在心底思忖:萬俟啟天如此緊張,該是青羅國已挑起邊疆戰火,只是她的舅舅慕容君炎,便是脾性有些狂傲,卻絕非奸佞之輩,怎會在戰事初起之時,便舉部叛逃呢?是被人誣陷了嗎?那又是怎樣的鐵證使得萬俟啟天連再查實一下都不想做了便直接定了慕容家九族的重罪呢?
想到此處,她趕緊道:“皇上,這件事恐怕有些誤會,舅舅他忠君愛國,不可能……”
她這話還未說完,萬俟啟天便冷冷的剜了她一眼:“你住嘴!慕容君炎開城獻關,已做了青羅的戰前主將,慕容鶴鳴亦不知所蹤,想是早已叛逃,我朝烈一夜之間,失去了七座城池,慕容家罪不可赦!”
言罷,萬俟啟天便一甩袖袍,氣沖沖的走了!
鳳九歌想要再替慕容家分辨些什么卻也不行了。
而這個時候,萬俟安寧忽然冷笑一聲,抬高了聲音道:“鳳九歌,你竟還想替慕容君炎說話,慕容家九族,父四族,母三族,子孫二族,這其中可是包含了出嫁女兒的孩子,你的親生母親乃是慕容如蓮,你,亦在慕容家九族之列!”
她將眉頭一挑:“你們的耳朵都聾了嗎?沒聽見皇上的口諭?還不快將鳳九歌這叛臣之家人捉拿,送去天牢!”
鳳九歌眸眼一冷,道:“萬俟安寧,你……”
她確沒有想到自己也屬于慕容家九族之列,然而,她剛剛才將萬俟歸涯拖離危險之境,皇室不僅不思感恩,反而以怨報德,不由分說的就要將她送進死牢,簡直太過分了,難道他們竟然忘了,萬俟啟天已允諾墨非離要拜她為朝烈與青羅之戰事的主帥。
想到此處,她又清冷的掃了皇后一眼。
皇后有些猶豫,然而她心里對鳳九歌也有一些不滿,是以她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走進了內殿去查看萬俟歸涯了。殿外進來兩個身形高大的侍衛,也不敢直接上前捉拿鳳九歌。鳳九歌心知事已至此,反抗無意,便再也沒有看一眼萬俟安寧,邁開大步走出了殿外。
陰冷昏暗的天牢中。
鳳九歌安靜淡定的坐在獨立的小牢房中,她來到這里已經有兩日了,剛進入牢房的時候她曾將慕容家的人都打量了一番,發現她并不熟識。想到外公慕容鶴鳴,只有舅舅慕容君炎和母親慕容如蓮兩個孩子,且舅舅多年駐守邊疆,沒有成親,是以慕容家血親單薄,抓來的多是丞相府的一些家臣、府兵、奴才奴婢和下人們。
她倒并不怎么擔心自己的處境,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慕容君炎為何會陣前反戈,她安靜的等待著能給她帶來消息的人,她以為這個人會是千靈久夜或者墨非離,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最先進入天牢來看望她的人竟然是青羅妙香。
青羅妙香穿著一件頗為素凈的長裙,頭上的發飾亦簡單普通,這等低調樸素的模樣與她之前的華麗奢侈大為不同,當她站在鳳九歌的牢門外,臉上并沒有那種鳳九歌想象中的落井下石的表情。
鳳九歌心底有些疑惑,卻并未表現出來,只抬起眼睛看向她:“妙香公主,多日不見,你像是有些不同了呢?!?
青羅妙香微微一笑:“昭平郡主覺得,本公主是變得不好了呢還是好些了呢?”
鳳九歌坦誠道:“眼瞧著倒是好些了?!?
萬俟安寧道:“本公主以前覺得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動聽,如今聽來卻覺得順耳多了,原是你從未改變,只是本公主的心境變了!”
稍微停頓了一會兒,青羅妙香接著道:“不說這些廢話了,我今天來,是帶了些你還不知曉的消息給你——青羅恐朝烈日后壯大,先下手為強,自戰事起后,兩日之內,朝烈已有二十三個城池落入了我太子哥哥之手,朝烈皇越發的惱怒,將慕容家的九族大罪擴大到十族,凡與慕容家有關系的遠親、門徒等悉數被捉拿,就關押在前面的牢房里,朝烈皇還打算明日親自監督斬殺你們!”
她緩了一口氣,又道:“原本你的父親鳳正雄身為慕容家的女婿,鳳右丞相府亦在株連之列,雖不至于與你們一并被斬殺,卻也有遭受重責,然而鳳正雄老奸巨猾,為逃罪責,竟宣布與你鳳九歌斷絕了父女關系,如此一來,鳳家不僅未被株連,反得了個大義滅親的美名,雖有人不齒,卻到底深受朝烈皇歡喜,成為了皇族最信任的重臣!”
說到這里,青羅妙香停了下來,她細細的查看了下鳳九歌的表情,卻見她的臉上始終掛著一絲不辨意味的淺淺笑意,像是早已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一般,便又猶豫了一番,才道:“鳳九歌,說起來,你我的境遇還真有些相似,我被青羅拋棄,雖還能自由行走在這皇城,可誰不知曉我已是實實在在的質女?若是哪日朝烈皇心情不好了,我便是個死字,而你被鳳家拋棄,受慕容家株連,死期已在眼前……”
鳳九歌的眉頭微微一皺,等著青羅妙香說出最終的目的。
果不其然,青羅妙香緊接著便道:“鳳九歌,既然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如便好好合作,共同謀一條活路如何?”
原來是來找她合作的!
鳳九歌想了想,淡淡的道:“妙香公主,如你所說,我鳳九歌的死期已在眼前,倒是幫不了你多少,你找我,又有什么作用呢?”
“那只是膚淺之人的看法!”青羅妙香接口道:“我青羅妙香過去是張狂自得了些,然到底是一國公主,自然比一般人看的更深遠些,縱使我不歡喜你,卻不得不承認,你鳳九歌確是這世界少見的奇女子,你的價值才剛剛顯現,只會越來越大……
你這樣的人,自然是要派上更大的用處的,若然如此草率的被斬殺了,豈不會成為許多人的大憾?!而連我都知曉的事兒,墨閣主,久夜的四皇子,還有你們的皇帝又怎么會不曉得?他們或是還沒有開始采取行動,或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篤定,你,絕不會被斬殺!”
鳳九歌道:“我倒是沒想到,還能得妙香公主說句高話,只是我倒也沒說假話,我確幫不了你什么,若然真如你所說,青羅放棄了你,那么青羅你便回不去了,朝烈視你為敵,你再朝烈亦難以再謀得好處……”
“我已然想通了,什么皇族公主,富貴權利,皆是空的!”青羅妙香打斷了鳳九歌的話,接著如是道:“我沒有那些虛妄的貪戀了,人活百年,不是非得站在巔峰才是幸福的,還不如守著一世安穩!我有錢財,若是能改名換姓,自由自主,便買上些田產山地、奴才家仆,好生享受!”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真摯,倒不像是假的,且說完這幾句,又補充道:“且依著我的性子,便是果真能做了朝烈的太子妃,我亦容不下別的女人,還不如逍遙江湖,看上哪個英俊小生,便招納入門,管別人什么看法?!我自己過的舒坦了便夠了!”
她又道:“自然,這是我如今最想過的生活,現下里卻是還做不到的,我被困在這里,危險重重,能不能活下去還得兩說,是以,我來找你,如若你愿意幫我遠遁,我愿意幫著你去對付青羅,我是青羅的嫡公主,我知道關于青羅皇室太多的秘密!他們待我不仁,我便待他們不義!”
鳳九歌勾了勾嘴角,果然皇室爾虞我詐,那一點淺薄到可憐的親情太經不起打擊!若青羅妙香說的是真的,那她倒是不蠢,知道早早的跳出來!
這么一想,她便道:“青羅妙香,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今日能這般與我說話,倒是讓我意外,姑且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又若我果真能很快走出這天牢,你有誠意,我便有回報!你有陰謀,我亦有算計!你且先回去吧!一切還且待日后瞧看!”
“好!”青羅妙香也不再糾纏,只道:“鳳九歌,我與你,永不可能朋友,但從今日起,我不會再將你當做敵人了,我盼著你早些出去,給我帶來些好消息!我是實是虛,是真是假,有無誠意,我會做給你瞧看的!”
言罷,她便轉了身,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望著青羅妙香遠去的背影,鳳九歌沉下了眼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