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娘這才身子一抖,卻是繼續給槐夢磕頭:“別打了,五夫人,求求您別打了,信兒他還小,他受不住啊!別再打了……”
可任憑桑娘將額頭磕出血來,淚水滾了滿臉,只換來槐夢更加陰毒的尖喊:“踹!給本夫人狠狠地踹,往死裡踹!”
鳳恆信卻咬著牙,不再多哼一聲,更是掙扎著又站了起來,只是他剛剛站起來,便再次被打倒在地,丫鬟婆子們似是想報之前被打的“仇”,更是一腳又一腳的踹在他的身上……他的嘴裡很快溢出鮮紅的血來,最後再也爬不起來,便只能蜷縮了小小的身子,被動的挨受彷彿永不休止的拳打腳踢……直到,他終受不住暈死了過去……
“五夫人,這小賤種暈過去了!”丫鬟婆子們歇了手腳,一個婆子又用腳尖嫌棄的踢了踢鳳恆信的小小身子,纔有些擔憂的回稟了槐夢。
槐夢卻仍覺得不夠解氣,竟道:“拿冷水來,潑醒了,繼續打!”
一個眉眼細長的丫鬟趕緊上前,貼著槐夢的耳朵根子道:“五夫人,怕是不能再打了,這賤種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稚子,禁受不住這般打,他手腳都折了,受內傷亦不清……若是得不到及時的救治,亦是個死字!這……略施手段比直接打死……要好些,您覺得呢?”
槐夢有些猶豫。
那丫鬟便又對她道:“五夫人,若然是以前,這小賤種不過棵野草,踩死了也便踩死了,無人過問,可眼下他已然在相爺面前露了臉子了……”
槐夢這纔有些怕了,是啊,相爺可是親手抱了這賤種的,想是真打算認了他了,若然被她明著打死了,相爺怪罪下來,她可是不好交代!不如暗裡面尋些辦法,將自己撇清點的好!
這麼一想,她遂冷哼了一聲,道:“罷了,桑娘,本夫人這裡的規矩你是知曉的,雖說你這兒子與相爺有些關係,然相爺至今也未曾認了他,讓他上了族譜,那他便是本夫人院裡的奴才,打死一個衝撞主子的奴才乃是家法,算不得什麼,可念及你跟了本夫人多年,本夫人今兒就再饒了這小賤種一命!”
槐夢的話剛落了音,便有惡婆子上前狠踹了桑娘一腳:“賤貨!還不快謝謝五夫人?真不知你是哪輩子積了福澤,遇上五夫人這般好主子!”
“是是是,奴婢謝過五夫人!”桑娘忙不迭的道。
槐夢歪了歪嘴巴:“沒什麼大事兒你們母子這些天就不要出門了!”言罷,她便用香帕子捂著鼻子,嫌棄的道:“這屋子竟也不知曉好生收拾收拾,一股子的酸臭味兒,難受死本夫人了,回!”
“奴婢恭送五夫人!”桑娘又磕了個響頭。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被關上的木門,以及……那無比清晰的落鎖聲!
可直到槐夢等人的腳步聲遠去了,她纔敢爬到鳳恆信的身邊,搖了搖他小小的身子,他卻依然半點反應也無,這懦弱無比的婦人臉上才終於有了驚慌。
“信兒,信兒你快醒醒啊!”桑娘將鳳恆信抱到了牀榻上,掀開他的衣裳,只見得上面青青紫紫的淤青,還有不少的掐痕上滲著血,孩子的腿和手都已經摺了,聾搭著毫無知覺般……
“天,信兒,她們竟……竟下得這般毒手!”桑娘直到這時,竟還有些不敢相信槐夢等人會真的對她的孩子——一個尚不足八歲的稚子下了死手!可那觸目驚心的傷痕,就這樣裸裸的擺在她的面前,卻又叫她不得不信。
她的心裡終於騰起一絲絲的迷茫,逆來順受了這麼些年,茍延殘踹,卑賤求活了這麼些年,鞠躬盡瘁,任勞任怨了這麼些年,果真便是她活該承受這一切嗎?可縱使她活該,她的孩子呢?
再多的恩她願意還給五夫人,再大的罪她願意苦苦受了,可她的孩子,終是無辜的啊!
她跌坐在牀榻邊,哀哀的想了一陣,手往鳳恆信的額頭上探了探,忽然就驚的跳了起來——孩子發燒了!
門被鎖了,屋子裡沒有傷藥,桑娘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拿帕子沾了涼水,給鳳恆信擦擦身子,卻是越擦越糟糕……鳳恆信開始無意識的痛吟起來,那一聲一聲輕微虛弱的喊痛,只逼得桑娘將豆大的淚珠子連成了直線落在鳳恆信的身上,可鳳恆信的氣息卻越來越弱……
桑娘終於扔了帕子,去搖晃那道厚重的木門:“有人在嗎?快開開門啊,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們,快給我開開門……”
安安靜靜的夜,桑孃的聲音頗爲淒涼的傳開,自然也是有人聽見的,可五夫人院子裡的事兒,誰也不願多管,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直到——荷香苑裡,墨非離沐浴完畢,舒舒服服的往鳳九歌的牀榻上一歪,頗爲滿意的掃了一眼已然自覺安置在一旁的軟榻上的鳳九歌,語氣頗爲淡漠的道:“女人,給本尊倒杯茶來!”
“墨閣主大人,這時辰已晚,你卻要喝茶,不欲安歇了?”鳳九歌如是涼涼的回道。
“茶!”墨非離重複了一聲這個字音,又道:“你倒了茶來,本尊便告知你一件好事!”便是命魂受損,他的神識放出去,也知曉這右相府裡發生了覈實,想到在四荒島時鳳九歌對鳳恆信的維護關愛,想來她若是知曉那孩子情況瀕危,這不欲安歇的人怎麼也是她纔對!
聽得墨非離的話,鳳九歌卻有些懷疑,她反問:“你確定是好事不是壞事?”
墨非離隨口接話“一條人命,好與壞,你稍後自行判定!”
鳳九歌有些不情不願的起身給墨非離倒了一盞香茶,便望著他,道:“說吧?”
墨非離乾脆的道:“鳳恆信,你那個幼弟,被人毒打了一頓,快要沒了,你救是不救?”
“什麼?”鳳九歌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誰做的?”
墨非離:“五夫人!許……還有他那個沒用的娘!”由著自家孩子被人毒打卻不敢反抗,與幫兇何異?!
“不行!我得去救他!”鳳九歌轉身就走,走出兩步,卻又轉過頭,目光如炬的盯向墨非離:“這種內院裡的事兒,你是如何知曉的?”
“但凡本尊想,便沒有本尊不知曉的事兒!”墨非離狂妄的道,言罷,又拋了一瓶靈丹給鳳九歌,這瓶子比他給萬俟明玉的要小了些許,卻是用靈玉打造而成的,裡面的丹藥想必更加的金貴!
墨非離淡漠的道:“給你,那小傢伙倒是有福,能得了你這個姐姐,給他用一顆即可,餘下的,你且收著,省得你眼紅別個人的!”
鳳九歌有些尷尬,她知曉墨非離說的“別個人”乃是指萬俟明玉,他竟看出她勸萬俟明玉收著那瓶靈丹是也想蹭上一份了?!
“謝了!”果斷的將這玉瓶收入空間,鳳九歌並未吝嗇向墨非離道聲謝,而後才匆匆出了自己的寢房,喚醒鳳蘭與鳳竹與自己一同出門。
半刻鐘後,鳳九歌帶著風蘭與鳳竹出了蓮香苑,卻沒有直接去往五夫人槐夢的如夢樓,而是直接奔了鳳正雄與老夫人所居住的主院,主院隔著蓮香苑近,且因著老夫人身子不大好了,院子裡是常養著醫師的。
進了院門,卻被侍衛給攔住了,這侍衛乃是被二夫人柳紫月私底下用銀錢養貪了的,少不了狗丈人張的試圖爲難鳳九歌,他將手裡的刀子往鳳九歌面前一橫,面無表情的道:“大小姐,請留步!”
鳳九歌瞪了他一眼:“你既然知曉我乃是這右相府的大小姐,還不讓開!”
侍衛卻又道:“爲人子女,當以孝爲先,天色已晚,相爺和老夫人都安歇了,大小姐有何要事,請明日再來!”這語氣,倒像是在說教般。
鳳九歌冷笑了一聲:“你這條惡狗,倒是挺會咬人!哼!大小姐的身份吵鬧不得相爺與老夫人,那麼昭平郡主呢!君臣亦有尊卑,依了你的說法,本郡主是不是得擡了桌椅端坐於此處,等著相爺與老夫人前來覲見?”
那侍衛的神色大變,似是纔想起來鳳九歌早已今非昔比,忙彎腰行禮:“昭平君主,臣下不敢,郡主,請!”
鳳九歌無心與這侍衛多作糾纏,便也不再多說什麼,直接進了院子,先來到鳳正雄的寢房外面,擡高了聲音:“右相爺,本郡主有事與你商議,請你起榻!”
這單純的一聲,自然是喚不醒睡得正香甜的人的,是以,鳳九歌便一聲又一聲的重複著同一句話,她的聲音清亮陰冷,帶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倔強,連死人都能給她喊醒了,莫說是這些修成了人精的內院活人!
燈亮了,丫鬟婆子們慌亂的爬了起來,鳳正雄亦只披上了一件外袍子便出來了,老夫人倒是裹的很嚴實,那張本就過於刻薄的老臉上明顯浮動著怒火,她一邊走一邊嚷道:“這大晚上的,是哪個不長心眼子的吵吵鬧鬧呢!”
人來了,鳳九歌不卑不亢的道:“九歌見過父親大人,見過老夫人!”
“是你啊!”老夫人神色凌厲的道:“你這又是想做什麼?大小姐,你便是這般沒有教養的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能等到明早再說,非得這半夜的吵醒老身和你的父親?真是太不像話了!”
說完,她便又轉過身,對鳳正雄抱怨道:“雄兒啊,你且瞧瞧你這個女兒,都頑劣放肆到何種程度了?今兒她能仗著郡主的身份闖進這主院逼得娘和你起了榻,明兒還不知曉會做出什麼事兒來呢!你趕緊的多請幾個先生,好生教教她禮法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