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昊澤覺得,在夢里快樂,也是一種快樂,在夢里幸福,也是一種幸福。
現實中的馨雅,已經給了司空擎,他可以守著夢里的馨雅,茍安地守著他期望了二十多年的幸福。
所以,盡管知道秦悅每天都做了大量的工作,希望喚醒他,但他就是強迫自己沉睡,他的意志本就強大,曾經高強度的訓練,他嘗試過抵抗各種意志類藥物,所以秦悅的努力,在他強大的潛意識催眠下,根本不起作用。
短短十天,他在睡夢中回憶了二十余年的歲月。
第十天的時候,他居然看到了馥雅和雨澤,夢里的他們,也長大了,與他和馨雅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容,只是他們身后都有一對金色的翅膀。
“昊澤。”雨澤輕聲地呼喚他,英俊的面龐帶著點點溫暖的笑意。
一直守在穆昊澤病床邊的秦悅,突然發現穆昊澤的眉心微微地蹙了起來,表情有些激動,但經過仔細觀察后,發現他并沒有醒來的跡象,她作為有多年經驗的醫生,也感到深深的困惑。
是的,精神世界里的穆昊澤,在見到馥雅和雨澤的時候,非常激動,心酸得厲害,從來都是錚錚鐵漢的他,突然很想流淚。
馥雅和雨澤牽著手站在他的面前,都是幸福的模樣,他們還好好地在一起,可是他和馨雅,仿佛再也不能回到從前。
所以,夢里他很委屈,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告訴雨澤和馥雅,“馨雅不再愛我了,對不起,我沒守住我們的約定。”
相較于雨澤的溫暖和心疼,馥雅的表情則是顯得有一點慍怒,“昊澤,你怎么還不醒悟,世上的愛有很多種,不是只有愛情才可以兌現一個約定,你傷害了馨雅,還有什么資格說愛?”
本來很委屈的穆昊澤,心里突然激起了漣漪,他抬頭看著馥雅,看到了她眼底的失望與指責。
馥雅繼續說,“我們當初的約定,是要四個人永遠相親相愛,不是要你一定要與她成就婚姻,也不是一定要有愛情,你用約定之名,困住馨雅的愛情自由,這是不道德的,這等于斬斷了她追求幸福的權利。”
馥雅明亮的眼睛,籠著淡淡的金色光暈,炯炯地看著穆昊澤,她似乎要用盡一切力氣,敲碎罩在他靈魂外的枷鎖,“我和雨澤,一直都相親相愛,可我們也不是戀人啊,我們沒理由用婚姻或戀情來困住對方,昊澤,你明白了嗎?”
穆昊澤還是覺得委屈,“可我愛馨雅啊,我要守住自己的愛情,有錯嗎?”
馥雅很生氣,但雨澤相對和善,他拉了拉馥雅的手,笑著對穆昊澤說,“昊澤,你要什么時候才會明白,你若真愛馨雅,就要成全她的幸福,永不做傷害她的事,可是你,顯然沒有做好,竟然狠心拿掉她的孩子,你知道這對她的傷害有多大嗎?日后她若知道了,你們連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
馥雅忍不住再次開口,“以愛之名,做了傷害馨雅的事,我對你很失望,不要再期望什么來天堂團聚,馨雅若不肯原諒你,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說完,馥雅非常生氣地轉身,展開金色的翅膀,飛向了遙遠的天際,雨澤對著昊澤嘆了口氣,也轉身飛離,追著馥雅而去,很快他們便消失在金色的陽光里。
站在天高地闊的空間里,天光云影襯著穆昊澤高大的身軀,演繹了一場孤獨。
穆昊澤久久地呆望著馥雅和雨澤離去的方向,內心百感交集,最終流下了兩行熱淚。
正在為穆昊澤擦手的秦悅,無意間抬頭,發現了穆昊澤臉上的淚水,激動地傾身向前,“昊澤,昊澤,你醒了嗎?”
穆昊澤緩緩睜開雙眼,沒有看秦悅,而是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天光,馥雅和雨澤的話時刻回響在耳邊,他的眼淚傾泄不止。
這是秦悅第一次見穆昊澤哭,在她的印象里,他從來都是錚錚鐵漢,哪怕子彈打入身體,他咬牙流血,也決不會掉一滴淚,可是此刻,他哭得如此洶涌,讓她束手無策,百感交集。
是的,百感交集,劫后再醒來,他的表情訴說著他承受了多么重多么繁復的情感,他的每一滴淚都飽含著痛苦和悔恨。
是的,此刻的穆昊澤,痛苦極了,悔恨極了,在見到馥雅和雨澤之前,他還可以自我安慰地說,他傷害馨雅是為了守住愛情,不算太錯,以后他會給她更好的愛,可是這點可憐的自我催眠的理由,被馥雅和雨澤碾得粉碎,他再也沒有什么,可以安慰自己都覺得罪惡累累的心。
他以愛之名,傷害了他最愛的人。
是的,那個約定,是要他們終生相親相愛,而不是要他困住她一生的工具。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這一刻的穆昊澤,恨不能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倘若流光淚以后,他的罪惡也跟著流干,他還可以重新去愛馨雅,去祝福她,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和她相親相愛,哭瞎眼睛也可以。
是的,馥雅說的沒錯,世上的愛有很多種,不是只有愛情才可以兌現一個約定,馨雅不愛他,他應該放她去幸福的,然后他可以繼續愛她,她也會像從前一樣對他好,與他親密無間,分享所有的快樂。
可惜,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他做了不可饒恕的錯事,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他親手扼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一定永不原諒,甚至看他一眼都會覺得厭恨。
是他親手撕毀了一份美好的感情。
曾經縱橫軍營,叱咤風云的穆少將,此刻,脆弱得像一個孩子,眼淚將耳畔的枕巾都染濕了一大片。
看到這樣的穆昊澤,秦悅心痛得厲害,可是又不知從何勸說,她看得到他的情感在像江河一樣洶涌著。
她顫抖著聲音低喚他的名字,“昊澤……”
許久之后,穆昊澤眨動了一下眼睛,抖落了最后一波眼淚,緩緩抬眸看著秦悅,“秦悅,你告訴我,馨雅流產以后,有什么后遺癥嗎?”
倘若真如秦悅所說,馨雅可能永遠也做不了母親,他要怎么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