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黛玉與林瑯起了床,兩人吃過早飯,便一同去賈母處請安了。這回黛玉雖還帶著紫娟,可也帶著如意與如心兩人,林瑯見黛玉帶著的人,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氣。林瑯就怕黛玉不接受新來的,只和紫娟親近。
兩人在去的路上遇到了其他幾位姑娘,于是一起去了賈母處。
賈母見他們是一起來的,心里高興,只道林瑯還是親近賈家的。于是便招呼著林瑯坐下,又是瓜果又是茶水的,林瑯皆領了。
王熙鳳見賈母這般行事,也就夸起了林瑯,道:“都說林丫頭是七竅心思,要我看這林哥兒便是那九竅心,送給我家大姐兒的頭飾,玩意兒,都合了她的心思,昨兒晚上,硬要抱著那只玩偶睡,拿都拿不下來!”
林瑯笑道:“既是大姐兒喜歡,我回頭再送大姐兒幾只,也方便換洗。”
王熙鳳笑道:“哎呦,這感情好,我也不推脫,不拘什么,只要是孩子愛的,你只管送,我也只管收!”
賈母笑罵:“人家客氣,說送幾只,你到好,獅子大開口,也不怕撐著了!”
眾人都笑開了,林瑯眼角含笑道:“嫂子既不嫌我家東西,那我也就只管送了。到時候不合您老人家心意,可別扔了!”
王熙鳳道:“你放心,不管什么,我都是合心意的!”
此時,寶玉也進來了,給賈母請過安,就拉著黛玉說話,“昨兒我去你那,你怎么不給我開門?不是說幫著看東西,怎么還住那了?”
黛玉將手抽開,冷淡道:“你昨兒去的實在晚了,我也睡了,就沒去見你。哥哥來了我自是和哥哥住在一起,這有什么好問的。”
寶玉見狀便急了,道:“這是怎么了,咱們往日里一同吃飯,一床睡覺,如今是要為了旁人生分了不成?”
黛玉也不理會寶玉,只道:“那不是旁人,是我嫡親的哥哥!”
寶玉越發急了,只和黛玉伏低做小,以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是,惹了黛玉。
王夫人見寶玉這般模樣,心里不樂意,將手里的帕子緊握,臉上卻還是原先的神色。
林瑯道:“老祖宗,方才寶兄弟說與玉兒一床睡覺,是怎么回事?”林瑯語氣平平,實在不能讓人看出他的喜怒來。
賈母心知林瑯這是給賈家面子,便道:“小孩子家混說的,雖是表兄妹,哪有一床睡覺的理。”
林瑯見賈母心里明白,也就不抓著這件事了,只起身道:“昨兒到時太晚了些,不曾拜見兩位舅舅,也不知現下兩位舅舅可有空?”
賈母道:“很是,老大家的,你帶著你外甥,去見你家老爺去吧!”
邢夫人應了一聲,帶著林瑯退了出去。
昨日林瑯送與邢夫人的禮比王夫人貴重,因此邢夫人很是感激林瑯未曾輕視她們大房。
穿過長廊,又穿過幾個院子,邢夫人道:“再走幾步就到了,外甥可有累著?”
林瑯道:“并未累著,勞煩舅母帶路了。”
邢夫人點點頭,也不多言。不一會兒,便到了東院,林瑯見此處雖與馬圈相鄰,但是也算富麗堂皇,與榮禧堂比雖不及,可也別有一番滋味。
邢夫人帶著林瑯進了屋子,又派人去叫賈赦,自己與林瑯在此閑話一二。
不多時,賈赦便來了。林瑯即刻起身,道:“外甥拜見舅舅!”只見賈赦雖才年過四十,但卻面色虛白,一看便知是久溺酒色之人。
賈赦上前幾步,虛扶了林瑯一下,道:“自家骨肉,何須客氣。”
林瑯順勢而起,笑道:“雖是骨肉親情,但禮不可廢。”
賈赦故作矜持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須,道:“是該如此。”
原來賈赦問過賈璉與邢夫人關于林瑯的看法,心下便起了巴結林如海之意。當年黛玉來時,賈赦并不放在心上,只覺是一小姑娘,不能擔什么事,便不理她了。且當初形式不像今日這般荒唐,這般令他束手無策!賈政一家至今未曾有從榮禧堂搬出的念頭,賈家那群勢利眼皆看中二房,將正經襲爵的大房放在一邊!
時至今日,京城中也只將二房視做賈府,他這個赦大老爺,不過是一個紈绔子弟!連兒子與兒媳也都只是二房的管家,管家婆!
因此,這次林瑯的到來被賈赦視為一次機會,不管林瑯聰慧與否,只要林瑯能傳話給林如海便好!
賈赦想到此處,便對林瑯更是熱絡,噓寒問暖的。林瑯面上應答得體,心里卻有了疑惑,昨晚聽黛玉說她當日來時,大舅舅并未見過她,此后更是相見甚少,遠不如二舅舅來的好?現下大舅舅這般作態,怕是有事相求吧?!不過既然他不說,那我就裝不知道好了^0^~
林瑯繼續和賈赦聊天,從書畫談到金石器具,那邢夫人早就離開了,偏賈赦還沉得住氣,只與林瑯閑話家常,不言其他。林瑯此刻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自在的很。
賈赦原只想隨便和林瑯聊聊,然后就把話題扯到賈家上來,誰料林瑯雖年僅十二,然其見識卻不短。不論是什么都可以聊上許久,談天說地的,果然不愧是林如海的兒子,果真厲害。
賈赦喝了口茶水,本想再戰一番,可林瑯卻是有些撐不住了,開口道:“與舅舅聊天甚是有趣可今日還要去拜見二舅舅,故而怕是要先行告退了,還望舅舅恕罪!”
賈赦卻是還想繼續,便道:“這倒是不礙事的,左右今日休沐,你在我這吃過午飯再去他那也是一樣的。”
林瑯推辭道:“本該昨日就來拜見二位舅舅,只因滿身風霜,不好拜見,推到今日已是大錯,又怎可再遲。”
賈赦見林瑯去意已決,不好再留,便道:“既如此,我們改日再約,你可不許推脫。”
林瑯起身告別“這是自然,舅舅若是想找外甥,便只管派人去叫,外甥定不會推辭!”
賈赦聽此,便起身送林瑯,又派了人帶林瑯去賈政處。
林瑯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氣,暗道,原本只以為大舅舅是個紈绔,不料對金石一類卻是這般精通,若是再談下去,我怕是要接不上話了。爹說的果然不錯,姜還是老的辣!
不過,這個大舅舅,似乎一直想把話題往禮儀規矩上引。哦~我說呢,怕是想讓我幫忙解了這尷尬局面吧?!這個賈府還真是亂。
林瑯一路上都在細思賈赦與他的談話內容,故而看起來有些嚴肅,一路上遇到賈府眾人皆是贊嘆林瑯氣度不凡。
合樂在林瑯身側,見到那一個個眼睛里閃著崇拜的賈府奴仆,無奈極了。按照合樂對她家大爺的看法,現在指不定是在發什么呆呢!
主仆二人雖想法不同,可到底都是在神游,這也算是殊途同歸的一種了吧?
“林大爺,過了這個門,便是外院了,再往前走幾步就是二老爺的書房了。”賈赦派來的丫鬟道。
合樂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將一兩銀子放在了她手里,道:“辛苦這位姐姐帶路了,我們爺請你喝杯茶。”
那丫鬟哪見過帶個路便打賞這么多的,連忙道謝,又替林瑯喚了小廝,待出了門,便有人帶路了。
合樂又一次謝過那丫鬟,便和林瑯出了門,那丫頭邊走便樂,原先只想著是一個跑腿的苦差,不料竟還有賞銀!那丫頭暗道‘昨日聽人說這林大爺出手闊綽,送給各處的禮皆是上等,我還不信,現下不過是帶個路便得了一兩賞銀。’
且不管那丫鬟是如何樂得,回去后又是如何顯擺自己得了個好差事。林瑯這邊出了門沒走幾步就到了賈政的書房,林瑯在書房外一邊等著人通報,一邊稍作整理。這一路過來,林瑯又是流了許多汗。
待到賈政喚他進去時,林瑯拱手道:“外甥林瑯,拜見舅舅。”
賈政應了一聲,便叫他起來了。原來賈政這邊不止他一人,他養的那些清客們也都在,那些清客素日里最是會溜須拍馬的,見了林瑯這般模樣,又這般舉止,更是將他夸得‘天下有一,地下無雙’的地步。
林瑯聽他們夸得太過了,便道:“多謝眾位先生抬愛,小生擔不起先生們這邊夸贊。”
賈政原先在寫字,也放下了筆,道:“諸位別把他夸得沒邊了,小孩子家的沒個輕重。還不知他學識如何,就皮相好些罷了。”
林瑯聽此言,也不作任何評價,還是嘴角帶笑的站在一旁,一副世家子弟的氣派。
賈政道:“你如今在讀什么書?”
林瑯道:“回舅舅的話,外甥堪堪讀過四書,不甚精通就是了。”
賈政一聽這話,便道:“你這年歲,讀過四書便已不錯了。我來考較你一番如何?”
林瑯拱手道:“舅舅但考無妨。”
賈政開口問:“何為知本?”
林瑯道:“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孔子言‘審理案件訴訟,不在于結果,而是使案件不再發生’因而,我認為,所謂知本,便是懂得人性罪惡,使人心拜服,不讓罪惡發生。”
賈政所考乃是《大學》,林瑯所答也是原句加上釋義加上自我理解,可謂工整。
賈政又考較了些內容,見林瑯皆能答上,且言之有物,又能引經據典,心下更是滿意。
那些清客見賈政如此滿意林瑯,便更夸耀林瑯才智,賈政與他們謙虛一二后也有些飄飄然。隨后見林瑯年歲小,又舟車勞頓的,便讓那些清客下去了,自己與林瑯說些閑話家常。
賈政問道:“不知你從師何人?如今進京,你父親對你的功課有何安排?舅舅不濟,也能替你思慮一二。”
林瑯道:“我自幼時便是由父親啟蒙,后來父親公務漸忙,就將我帶至凌云子先生處拜師。幸得先生不棄我資質愚笨,便收了我為徒,去歲先生受皇命急詔,入京當了翰林院學士。”
賈政驚嘆道:“原來凌大人是你先生!”
要說當朝大儒,凌云子絕對是天下第一,去歲皇帝下詔,宣了凌云子入宮替眾皇子講課,眾皇子皆以先生之禮待其。故而賈政如此驚訝,雖聽說凌云子是在姑蘇被詔進京的,可也不曾想過林瑯竟可拜其為師!
林瑯道:“的確是我師,先生上京前曾留下功課,時至今日,我的功課已做完了。此次進京,如無意外,應當還是由先生教導我。”
賈政摸了摸他的胡須,道:“是該如此。”
賈政又問:“你現下可曾考過功名?”
林瑯道:“未曾,師傅說我年歲尚小,還得再過幾年去考。”
賈政道:“是,是,是。”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賈政見已是中午,便留林瑯吃了午飯,午飯過后,林瑯方才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