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雖說是要離任, 但來接手的官員還沒到,林如海只得再處理幾天鹽道上的政務。那些個鹽商天天宴請林如海父子,但林瑯一向不喜歡應酬, 拿著自己年幼的幌子, 推了一次又一次。至于林如海則念在林家在姑蘇還留有產業, 屆時自己離了姑蘇, 要是出了什么事, 可就鞭長莫及了,因此也不大愿意得罪那些商人。
雖是這么說,但林如海自己的政務都還沒處理干凈, 怎么有空搭理這些請客的?自然是能推就推,推不了的就全給林瑯了, 自己就是放個消息, 說是等新官上任, 一定帶著他們去拜見新老爺。
林瑯本來還以為自己躲過一劫,不料, 還是被他爹推下火坑了!林如海推給林瑯的帖子都是歸屬林家的鹽商寄來的,這是斷不能辭的,因此他也只能去赴宴,但想著不好多說什么,就帶著賈璉一起去了。那些鹽商見是林瑯出面, 便派自己的兒子出面, 怕林瑯和他們這些老頭子玩不開, 拘束了他。
而且他們這些公子哥經常在一起玩兒, 現在讓他們出面, 才不易被人盯著。至于問路,自家的孩子還不至于連這點事都做不了。
賈璉跟著林瑯去了幾次, 才知道什么叫花錢如流水,和那些富商一比,賈家那算個……
這些姑蘇子弟,雖說是鹽商之子,身份上不能比,但論錢財,真是云泥之別,自己為了幾百兩銀子抓破腦袋,他們一次打賞就有這么多。
還好賈璉是跟著林瑯去的,林瑯一并打賞了的,賈璉這才知道賈母為何要林家的家產,這些日子的花銷,光是打賞就花了幾千兩。林表弟還不以為意,甚至沒有向林姑父要錢!
賈璉看見的都是他們紈绔子弟怎么花天酒地,但其實這些日子,林瑯花的錢根本不算多,而且那些鹽商還送了不少,兩相抵消,林家還是得了不少銀子的。
再者,人家都不是明著送錢,而是送那些書畫古董的。林家此去,是升官,還是直升的,不是直接插手鹽道,卻也還是那些人的頂頭上司,自然要好好巴結,不然去了京里,他們就是有錢想巴結都不能夠了。
因此,這些日子林家門前可謂是車水馬龍,送禮的是一個接一個,這慶賀的禮,林家自是照單全收了。不過,那些過了的,林家還是退回去了的。
過了一個月,新官上任了,林如海交付了政務,就替鹽商宴請了新的巡鹽御史,至此,姑蘇鹽道上的事,就與林家無關了,至于新來的御史大人,是否能壓制住鹽道,更不歸林如海管了。
林家沒在姑蘇過年,處理完事情就立刻出發了,不過半個多月林家就到了京,此時還未過元宵,街上還是一副過年喜慶的樣子。
林家的房子早就修好了,因此沒有和賈璉一同回賈府,與賈璉在碼頭分別了,說是改日再去拜訪。林如海并未回家,而是進宮拜見皇上了,林瑯便帶著人回了林家,又安排人整理了行李等一切事物,然后就自己偷閑去了。
黛玉尋了過來,還端來了一杯茶,給林瑯喝,問道:“爹爹,還沒回來?”
林瑯本在看書,入了迷,沒瞧見黛玉過來,現在才發現,抬頭揉了揉眼睛,道:“還沒呢,許是事情還沒說清楚吧,畢竟這么久沒回來了。”
黛玉扯走林瑯的書,道:“也讓我瞧瞧,是什么好書,竟讓哥哥這么著迷!”
林瑯急了,連忙起身,想要拿回書,道:“好妹妹,這書你不能看,給我吧!”
黛玉一個轉身,林瑯也就沒拿到手,黛玉笑道:“什么書,我竟是不能看的?我倒要瞧瞧!”
這還了得,林瑯伸手要去搶,還道:“別啊,好妹妹,那就是些閑書,沒什么好看的!”
黛玉直接跑開了,笑道:“欸,是《中庸》,這有什么不能看的?”黛玉只看了封面,故而不知其中內容。
林瑯心中竊喜,跑到黛玉跟前,道:“那這下子,可以還給我了嗎?”
黛玉瞧林瑯這么緊張,就猜這書有古怪,又瞧著哥哥嬉皮笑臉的,便翻開書來。林瑯見黛玉打開了,就伸了手,黛玉沒有防備,被他搶了個正著。
雖說是一閃而過,但黛玉還是看見了只言片字,戳著林瑯的肩膀,笑問:“雖說我沒有背過《中庸》,但也是學過些的。這書里哪有什么‘銀槍蠟樣頭’?”
林瑯聽黛玉說出來了,急忙捂住了她的嘴,望身后看了看,緊張道:“我的好妹妹,可別當著爹的面說這個,哥哥我求你了!”
黛玉眼睛往下,示意林瑯把手拿開,林瑯這才后退了一步把手收起來,尷尬的笑了笑。
黛玉松了口氣,道:“這么緊張干嘛?不是說爹還沒回來嗎?”
林瑯低聲道:“妹妹沒聽過,說曹操,曹操到嗎?背后不能說人的!”
林瑯還有半句沒說出來,黛玉卻替他填上了,“尤其不能在背后說爹?”
林瑯笑了笑,道:“這個,我可沒說,咱倆心知就好,別說出來。”
黛玉笑著把林瑯推開了,邊走邊說:“要是不想我告訴爹,你就告訴我,那本到底是什么書。”
林瑯討饒的跟上去,小心翼翼的陪笑著,道:“這真不是什么好書,妹妹就別知道書名了!”
黛玉偏不依不饒,轉身朝著林瑯,道:“一句話,說不說!”
林瑯是拿黛玉沒辦法的,無奈道:“你附耳過來。”
黛玉湊過去,林瑯小聲的說了三個字,黛玉疑惑問:“什么是《西廂記》?”
林瑯又捂住了黛玉的嘴,小聲,急促道:“姑奶奶,別說出來啊!”說罷便離了手。
黛玉瞪了林瑯一眼,道:“能別這么動不動的就捂住我的嘴嗎?”
林瑯討饒,道:“好好好,我下次一定不這樣,不過你可別把今天的事告訴爹,也不許在外邊說這書名還有內容!”
黛玉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轉身道:“我可沒答應你這個。”
林瑯急道:“你剛剛明明說了,我要是告訴你書名,你就不告訴爹的!”
黛玉調皮道:“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以后是以后!”
林瑯正百般求饒呢,林如海就回來了,推門問道:“你們兄妹兩個,在這偷偷說什么悄悄話呢?”
黛玉笑著跑到林如海跟前,道:“爹爹!”
林瑯急忙跟過去,也喊了一聲爹,然后就退到一邊,看著黛玉扶著他爹,然后一個勁兒的給黛玉使眼色。林如海瞧著了,坐下便問:“你干嘛呢?眼睛壞了?”說罷拿去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林瑯剛要制止,又想著自己沒喝,就沒說出口。剛剛看見他爹進來,就把書藏在了袖子里,笑道:“沒什么,就是眼睛有點累,活動活動。”
林如海放下茶杯,黛玉就站在他身后,替他捏肩膀,林如海笑著拍了拍黛玉的手,又道:“那你那袖子里藏了什么?”
林瑯是越怕,它越來什么,道:“是本書,我先回書房把這書放放,再過來?”
林如海點頭,就讓林瑯走了,林瑯走之前還給黛玉使了眼色,黛玉這才理他,點了頭,保證不說。
林如海見林瑯走了,便道:“被玉兒這么捏了,肩膀都不酸了。”將黛玉拉至身前,笑問:“你和你哥哥,打什么謎語?”
黛玉笑著坐下,道:“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不告訴爹!”
林如海佯裝生氣,道:“怎么,長大了,有了秘密都不告訴爹了嗎?”
黛玉心知她爹的脾氣,便道:“我都答應哥哥不說了,難不成爹爹要我做一個失信之人?”
林如海聽此語,便換了一個表情,可憐兮兮的說:“爹又不是外人,你悄悄告訴我,爹保證不告訴你哥哥!”
黛玉這幾個月在姑蘇跟著她爹請回來的教養嬤嬤,學了不少東西,又因是在自己家,有人陪著,事事順心,便越發有了小孩子心性。而且林家父子又是寵又是疼的,在外頭又沒有人敢欺負她,性子也開朗了。
才在姑蘇呆了三個多月,黛玉便結交了一眾世家千金,還有了幾個手帕交。有在外頭走動,也就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哥哥那么攔著不讓她知道那是什么書,一定是不能讓自己知道的那些東西。
故而黛玉打定主意不告訴她爹,不然按照他們父子的相處方式,待會兒一定會動棒子的,到時候叫那些不知道情況的人笑話就不好了。這么想著,便撒嬌似得,求道:“爹爹~真的不能說,你別問了嘛!”
林如海本就是逗著玩兒的,見到女兒撒嬌,也就軟了心,道:“好好好,乖女兒,爹不問了。”
父女兩人在這溫情暖暖的,林瑯那卻是收到了宴請的帖子。
徒毅知道林瑯回來了,但不好明著請他,因此讓弟弟徒漓下帖給林瑯。這是皇子下帖,且這酒席又在三天后,林瑯那時一定拜訪完京中長輩,先生,時間上又充裕,便一口應下了。
林瑯處理了一些宅子里的小事,讓那些管事的按照姑蘇的規矩做事,又許了,等過了這個元宵,便好好打賞他們。之后又叫了人來回話,看看東西都卸下,擺放好了沒,人手都安排好了沒,等一切事務。
最后才去尋他爹,黛玉本就是因為她們整理東西,才躲出來的,估摸著她們弄得差不多了,就要回去看看,林瑯尋來時黛玉已經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林如海見林瑯回來了,便問:“事情都處理好了?”
林瑯笑道:“這是自然。”
林如海嗯了一聲,道:“后天元宵,皇上賜宴,你我一同進宮。”
林瑯驚訝問道:“我也要去?那,妹妹怎么辦,元宵佳節不能留她一個人在家啊!”
林如海道:“你在尚書房念書,當然也要去,至于玉兒,只能先讓她去賈家了。”
林瑯急了,道:“賈家!這怎么行?不行,不行,不如爹給我請個假,就說我舟車勞頓,病了,我在家陪妹妹吧!”
林如海皺眉,道:“呸呸呸!大過年的,別說這個不吉利的話。你必須進宮,沒有你拒絕的余地!”
林瑯聽了這話,便歇了氣,林如海又道:“不用擔心,玉兒現在已經與先前不一樣了,不會被欺負的,再說那些教養嬤嬤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還怎么反對?林瑯只能無奈接受這個事實,所幸他爹請的那些教養嬤嬤都是從宮里退下來的,侍奉過太后,公主,都是衣錦還鄉,榮歸故里的代表,因此賈家是不敢隨意欺負黛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