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嫌麻煩, 王閣老可不嫌,按他看來此案關鍵就在柳絮自殺上。一個在人世間尚有牽掛的4人,怎么會毫無顧忌的死去?都說字如其人, 王閣老翻查過柳絮所寫的一些文章, 雖然功夫不夠深, 但是勉強也是中的了榜的, 而且他還從字里行間看出柳絮是一個知恩圖報, 充滿責任心的書生。這林家小子于他而言有知遇之恩,想當初,若不是林瑯他又怎會這么快來參加春闈?怕還是要熬上許多年才見得曙光。再者, 經歷過考場舞弊的他,怎么會這么天真?送死, 無疑是最愚蠢的做法, 要是覺得本科不公, 他大可以和那些落第士子一樣去衙門面前抗議,擊鼓鳴冤。
再不行, 他還可以和林瑯這個皇帝身邊的大紅人聯系啊!林瑯這孩子他是知道的,待人和氣,從來沒有輕易輕視旁人,柳絮若是個好的,林瑯斷不會與之斷了聯系。
皇上看刑部尚書不語, 便知其中蹊蹺, 嘲諷道:“愛卿莫不是覺得那名女子不甚重要, 所以未曾尋找?”
刑部尚書聽到此言, 立刻跪下, 道:“皇上贖罪!并非臣不愿盡心,只是近幾月刑部事物繁雜, 因此人手空缺,所以才沒能及時尋到人。且那名女子已然癡傻,人海茫茫,實在難以搜查!”
皇上用手指敲打著膝蓋,道:“愛卿這是在和朕訴苦?是了,刑部事物繁雜,既愛卿沒有能力挑起重擔,不如早些告老還鄉,好好修養身子?”
尚書聞言大驚,再不敢找什么借口,連忙磕頭求饒道:“臣,臣定會在一月內尋到人!望圣上贖罪!”
皇上卻是冷哼一聲,道:“哦?這件事都是幾個月前的了,你此刻才要去尋?看來這失察之罪是饒不得你的!”
屋內一偏寂靜,沒有人出列替刑部尚書求情,林瑯見狀,便跪下替尚書求情道:“陛下容秉!此案關鍵是朝中是否有人利用職務之便謀取利益,而非柳絮自殺一事。想來尚書大人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方才將尋人一事暫放一旁,專心調查朝中大臣。”
刑部尚書感激的看了林瑯一眼,心想:圣上向來在小事上都是由著林瑯的,此番有了他的求情,應該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果真,皇上這次原就是為了給林瑯一個刷人情的機會,既得了林瑯的求情便松口道:“好,便依瑯兒所言,既人證不全,那便七天之后再來審理此案!愛卿屆時也別再拿尋不到人來糊弄朕!”
刑部尚書內心叫苦,可面上還是應了,皇上覺著累了,便讓他們都下去了。
尚書特地等著林瑯出來,然后與他一同走。
林瑯看刑部尚書的樣子便知他是為了七天之事來求人,若換了往常,林瑯或許會作怪,不過此刻時間便是生命,作弄人一事還是放在一旁。
不等尚書整理好語言,林瑯便開口道:“大人可是在煩惱尋人的事?”
刑部尚書欣喜道:“老弟果真是個明白人!這女子乃是一癡傻之人,且又是個姿色不錯的女子,身邊沒個親人在,幾個月過去了,這人在不在京城還兩說!”
林瑯淡笑道:“尚書大人客氣了,下官怎敢與您稱兄道弟?”
刑部尚書為了拉進和林瑯的關系,低聲道:“我們各交各的,遵那些規矩作甚?再說了,我與你爹,也不過是同僚,不甚熟悉!”
林瑯輕笑一聲,道:“晚輩不敢越距,若是被父親知道了,怕是逃不了一頓打!”
刑部尚書也不再說,只道:“既如此,我便托個大,你只喚我叔叔便是!”
林瑯自是喚了一聲,刑部尚書見狀,內心既是贊嘆林瑯會做人,又是感嘆林家家教嚴,管教出這樣機靈聰慧的孩子!
刑部尚書也不覺著尷尬,直接開口問道:“既是喚我叔叔,那此刻可否給叔叔指條明路?”
林瑯笑說不敢,道:“晚輩愚見,人應當還是在京城,只是不知道叔叔可敢去王閣老家中一趟?”
刑部尚書茅塞頓開,拱手道:“這有何不敢,多謝賢侄指路!”說罷便急匆匆的去尋王閣老。
林瑯看著尚書遠去的背影,覺著有趣,素日嚴謹的刑部尚書,原是這樣的!難怪爹經常被他氣著,這事要是換了別人做,怕是會被人記恨,不過尚書這般做法,卻惹不到別人記恨,可見有些事還是分人的。
想到這兒,林瑯眼神一變,轉身去了戶部,林瑯站在門外,那些大人瞧見了,皆上前問好,林瑯一一回話,端的是世家公子才有的禮儀,風度翩翩少年郎,不外乎如是而已。
林如海從御書房出去后和王閣老相伴,走得反而比林瑯還晚些到戶部,那些圍著林瑯巴結的小官,見著林如海來了,紛紛拱手道:“尚書大人!”
林瑯轉身,也微微拱手,笑道:“尚書大人,許久不見!”
林如海瞧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忍不住哼了一聲,道:“你們圍著做什么?事情都處理完了?半月前黃河水災的賑災款項,糧食,可都安排好了?”
一時間,那些官員都散了,林如海這才皺眉道:“不回家好好休息,瞎跑來這兒作甚?”
林瑯笑著拉住林如海的手臂,道:“這不是昨兒沒去給爹請安,現下來補償嘛!”說著就這么和林如海走去他的房間。
林如海沒好氣道:“這是在外面,能好好的嗎?這樣太丟人了。”說是這么說,可是手反而拉緊了林瑯。
林瑯詫異的看著林如海牽著自己走,淡笑道:“許久不見,甚是想念!所以,爹多擔待嘛!”
能感受到林瑯的體溫于林如海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禮物,功名利祿,嬌妻美妾,這一輩子都得了,或許是自己做的虧心事太多了,連累自己一雙兒女體弱多病。因此他不想再甩開林瑯的手,這么牽著他,還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記得那時,瑯兒什么都不懂,天真無邪,如今卻成了這樣,說到底,都是他的不是,自己又不是不能再護著他,就讓他再天真幾年也好啊!
林瑯察覺到他爹后悔的情緒,便順著林如海的力度,微微握緊,父子倆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相處了。
林如海望子成龍,希望林瑯能正經些,不要那么嬉皮笑臉,可林瑯對著家里人沒辦法做到溫文爾雅,在外面帶的面具,他不想再帶著回家。可是面對林如海的期望,他也不能忽視,因此兩人之間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松了。
林瑯原是來找林如海說事,可現下的情形不適合說,于是他便陪著林如海好好的喝了茶,等著他爹結束工作,兩人一起結伴回家。
知子莫若父,林如海看林瑯的樣子就知道,他過來尋人定是有事,只是沒說得出口,至于是什么事情,林如海也猜到了一些。什么事他都可以依著林瑯,順著他的意思,可唯獨此事不行!劉家退婚是劉家沒有眼光,這不代表林瑯不能再尋一個高門貴女,何必與那人混在一起!
此事他若是不說,倒也罷了,可要是說出口了,就不能怪自己心狠!他祖父的老路,絕不能叫他再走一次!
其實林如海只猜對了一個方向,林瑯其實沒有那么堅強,也沒有那么勇敢,這條路太黑,未知的東西太多,林瑯不敢拿著全家和那人去賭,他只是想扶持他登基為皇,然后辭官歸鄉,不問世事……
可是這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林瑯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么,明明很簡單的事情,但是,或許他就是那個做不來的人。
黛玉在家等了許久,終是盼到父子倆回家,激動的讓人擺好了飯,一家三口坐在一處吃飯。林瑯笑道:“妹妹早上掉的金豆豆,可一起烹制了嗎?哥哥我也喜歡那道菜的!”
林如海挑眉,道:“怎么?誰惹了你?”
黛玉嬌羞道:“爹別聽哥哥亂說!都怨哥哥,也不知哪里聽來的鄉野村話,說來與我聽,倒把我嚇了好久!”
林如海佯裝生氣道:“做哥哥的,怎么還欺負起妹妹了?今兒晚膳別吃了,去祠堂跪著!”
黛玉知道林如海說的是玩笑話,也不攔著,只在一旁癡癡的笑著。林瑯搖頭嘆氣道:“都說女兒家就像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現在還沒出去呢,就不愿救哥哥了,以后指不定要怎樣呢!”
黛玉輕哼了一聲,道:“哪有人天天和自家妹妹說這些渾話的?也就哥哥你了!”
林如海看著兄妹兩個你來我往的斗嘴,心里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想,想要告老還鄉,然后等瑯兒和玉兒成婚,生子,自己便在家中帶著孩子,整日悠閑的曬曬太陽,過著含飴弄孫的悠閑日子。
三人用過晚飯,喝了杯水,又一處下棋喝茶,等散去時,都已月掛高空。林瑯因為惦記著徒毅的事情,所以送黛玉回去后,自己又去了一趟林如海的院子。
只見院中燈火通明,林如海正坐在屋內等著林瑯過去,林瑯把下人都遣散了出去,自己獨自進了屋子。父子倆面對面,都是嚴肅的模樣,兩人久久沒有說話,一直僵持著。
最終還是林瑯等不及,開了口,道:“爹,兒子有件事想求爹幫忙。”
……
刑部尚書想著雖是七天為限,但為防萬一,便急急忙忙去找王閣老,果真吃了一回閉門羹!可這事兒是皇上親自下令,圣上口諭,他哪敢因為吃了一回閉門羹就退縮?自然要迎難而上,因此一直在那守著,可是王閣老好歹多活了那么些年,哪里那么容易被人動搖?因此刑部尚書空等了一天,卻沒個結果,最后還因為一天沒回衙門,事務堆積,回去熬了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