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之地, 無論何時都是歌舞昇平,歡歡喜喜的好地方,今日也依舊如此。林瑯好歹也算是這兒的常客, 老鴇在樓上瞧見林瑯來了, 趕忙拋開正在招呼的客人, 匆匆忙忙的湊上去, 用她早已習慣的聲音, 嬌滴滴道:“誒呦!這不是林大爺嘛,您可有些日子沒來咱這兒消遣了,可是被哪家的小蹄子勾去了魂不成?”
林瑯討饒道:“媽媽快別取笑我了, 這京城裡的大事小情,哪一件瞞得了你去?我近日被瑣事纏身, 哪裡有心思去尋歡作樂?”
那媽媽在京城佔了這麼一個好地界, 又開了這麼一家青樓, 哪裡是個好惹的角色?若說她背後沒個靠山,怕是街邊的乞兒也不會相信。
這奉承話誰不喜歡聽, 更別說這話是林瑯這個俊美小生說的了,媽媽隨即笑得更開懷了,道:“來我這兒的人裡,怕是隻有您說的話纔是最討人歡喜的!來人呀,快讓你們清塵姐姐出來陪著這位爺!”
這清塵自打來了樓裡, 一般情況是不會輕易出門接客的, 雖說她如今年歲大了些, 可比那些青春貌美的小姑娘強太多了, 那些個高官來這兒談事的時候也喜歡清塵在一旁陪著, 不爲別的,單單是她識趣氣質脫俗, 便夠他們垂涎不已,欲罷不能了。因此媽媽往日裡也是由著她去的,這花無百日紅,清塵有本事留住人那可是旁人怎麼也學不來的本事,那些個花魁也只能咬牙切齒的看著清塵一枝獨秀。
林瑯聽媽媽叫清塵出來,便上前一步道:“媽媽別喚她,我今兒並不是爲她來的,原是約了人在這兒一聚,誰知那些個小廝是怎麼辦的事,連約在了哪兒都不曾告知我,這不還得請媽媽給我指條路。”
媽媽用手帕捂住嘴,笑道:“原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爲你真移情別戀了,連清塵的面也不願見!”說著手捏著帕子的一角,輕輕地朝林瑯臉上甩去,香粉氣隨之到了林瑯鼻子裡,林瑯微微動了一下鼻子。媽媽巧笑道:“不過小事一樁罷了,哪裡擔得起一句幫?爺只告訴奴家是來尋誰的便可!”
林瑯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周圍,走近一步,調笑道:“媽媽果真不負當年天下第一美人兒之名,這一顰一笑,果真扣人心絃!”說著牽起了帕子的另一頭,輕輕地放在鼻子上聞了聞,低聲道:“慎親王可在媽媽這兒?”
媽媽眉頭微挑,抽走了林瑯手中的帕子,用手指頭輕輕戳了他的腦袋,輕聲笑道:“爺這麼油嘴滑舌的可得好好罰一罰!依我瞧呀,也不需去尋什麼人了,奴家帶您去一趟極樂之地,好叫您領略一下什麼是風韻猶存!”說著便婀娜多姿的轉身走在了林瑯前面。
林瑯低笑著跟上了,雖是風輕雲淡的模樣,可要是親近之人定能看出林瑯此刻有多著急憂神。
媽媽只將林瑯帶到一個隱蔽的屋子前便離開了,這地方林瑯不是沒來過,一些高官礙於朝廷規章制度不好明明白白的出入煙花之地,但又有應酬不好推脫,這青樓最是體貼入微的,這些偏僻無人會去的地方就這麼變成了高官聚衆玩樂的地方。林瑯雖不是什麼高官,可也是朝廷上風頭最勝的新貴,往日和富家子弟一處玩鬧時也都是來這兒的,只是今日來此的心情有些複雜了。
雖說這裡比不上外面酒池肉林的情景,可好歹也是煙花之地,怎麼會沒有那些靡靡之音?青樓的管絃絲竹和那些自詡風流才子的清高詩句相得益彰,一切看起來都那麼諷刺,杜十孃的故事還在耳邊教導他們,歡場哪有真心?不過都是哄人玩的罷了。
林瑯站在門外,一時之間不敢推開門,卻又按捺不住自己,便悄悄地趴在門口,略微猥瑣的偷聽裡頭的聲音。林瑯覺得聽了許久可是仍然沒有聽見裡面傳出女子的嬌聲細語,卻隱隱約約的有清脆男音和徒毅的聲音交雜在一起。林瑯狠狠地皺了一下眉頭,什麼壞念頭都預料了,可萬萬沒想到徒毅竟然會尋男子!這,這未免也太過荒唐了,他仔細又聽了一會兒,這房子裡頭怕是還不止一個!
好嘛!這就是所謂的本性暴露了吧!哼,還說什麼喜歡我,這才幾天,都找了幾個人了,也是,人家是親王,勾勾手指頭,要多少年輕漂亮的女人或者男孩沒有,哪裡會爲了一個人守著!
原是想不管怎麼樣都是要衝進去與他表露真心的,可現在林瑯只想進去狠狠的踹他一腳,叫他知道自己不是隨意可以招惹的!許是妒火矇蔽了林瑯的大腦,他竟直接推開門衝了進去。
待林瑯闖入房內,只看見徒毅一人安坐在椅子上自飲自酌,而適才在門外聽到的聲音並沒有因爲林瑯的闖入而被打斷,反而因爲林瑯站在屋內聽得更加清楚了,就算傻這下也明白了適才的聲音和徒毅沒有半點關係。
這就有些尷尬了,林瑯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徒毅,彷彿是闖進狼羣的小羔羊一般惹人愛憐,可徒毅似是鐵了心一樣,仍在喝酒,林瑯像是泄氣的氣球一樣,他這樣,讓林瑯之前的雄心萬丈不復存在。林瑯甚至想要索性再做一次縮頭烏龜,這麼想著,便行了禮略微恭敬道:“小臣不知殿下在此,擾了殿下清閒,還望殿下贖罪!”
徒毅聽此便知林瑯又想退一步海闊天空的事,可他只想讓林瑯進一步逼上梁山,於是冷咳了一聲,只見原先在牀上翻滾的兩人立刻下了牀,連衣服也不曾穿戴整齊,就這麼退出去了。林瑯冷眼瞧著他們走路的姿勢,其中一人許是在下方的緣故,走路時還一瘸一拐的,林瑯只是看著,不知怎的他脖子一涼,感覺不妙。
自從戳破事情之後,越是和徒毅獨處,林瑯越是覺得渾身不自在,或許是因爲心存不軌,他一直不敢直視徒毅,此刻又是兩人獨處,林瑯越發不知該如何是好,原本想要質問徒毅的心思也盡數歇了——他是何人,哪來的資格來質疑當朝王爺?
徒毅看林瑯又成了縮頭烏龜,心裡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剛剛闖進來時像是一頭生氣的小牛犢,可現在手足無措的模樣著實讓他心裡有了一點點變態的想法。。。
林瑯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道:“殿下。。。”
徒毅起身,立刻略微冷淡的插嘴道:“有事?”
林瑯聽到徒毅冷冷的聲音,更加不知所措,原先自己盼望兩人能像沒遇上對方一樣,可真到了他冷漠的對待自己的時候,自己卻又承受不起了,心裡只覺得過於壓抑,莫名的委屈,眼底帶著一絲受傷,偏徒毅瞧見了只覺得心疼。或許就是因爲這張臉,從第一次見面起,這輩子也不忍心瞧見他傷心的模樣。
有些人就是這樣,自帶白蓮花的氣質,只要讓特定的人見到了,那麼從今往後,無論對錯是非,反正他就是對的,他就是他的神明,這一輩子都會將他供奉心中。
徒毅走進林瑯,用手擡起他的下巴,看著他眼裡泛著淚光,微微抿嘴,終是繃不住臉,溫柔道:“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了,怎麼反而更加傷心起來了?”
林瑯鬆了一口氣,心裡詭異的舒坦了,這會子他哪裡有心思僞裝自己,一喜一怒都被徒毅看在眼底。徒毅看他情緒變得這般快,便輕笑道:“貪心的小狐貍,不怕日後什麼也得不到嗎?”
都退了這麼多次,要是這次再退,林瑯自己也要瞧不上自己了,堅定道:“都說狐貍勾魂奪魄,若是連一個人的心都留不住,那豈不是太丟人了嗎?”
徒毅將手放到林瑯腰間,輕輕的將他拉近懷裡,似是抱著他一般,道:“這次不躲著了嗎,你不是最怕被人抓著嗎?”
林瑯搖搖頭,道:“既然今天來了,就沒想過全身而退。再說,獵人是你,我爲什麼要繼續躲?孔明七擒七縱孟獲,最後還是將他收於麾下,今日亦然。”智商在線的林瑯自然猜到今日或許是徒毅設的局,可是爲著先前在門外的氣憤,進來後的緊張,他都不會再騙自己了。
什麼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其實都是騙人的,喜歡一個人,心裡便留下了他的痕跡,在衣物上留下墨跡尚且難以除去,更何況是在心頭留下的印記?反正他想放縱自己,讓自己自由自在的選擇一個人,拉他一道下地獄,沿途一起欣賞黃泉八百里曼珠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