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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看了看,冷笑道:“這樣也好,你們就等在那里,不許過來。”
“夫人……”小云喚一聲,提著裙擺跑過來,“夫人,萬萬不可,如果皇上知道了會責怪奴婢失職。”
她輕輕拉著我的衣袖,我冷冷得甩開她,“你怕皇上怪你失職,難道就不怕本宮怪你多管閑事嗎?”
我語聲冷若冰霜,眼底閃著細碎得峰茫。
覷得我眸中寒茫,她猝然低了頭,怯懦的道:“求娘娘不要為難奴婢,奴婢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負責夫人飲食起居,如果夫人對奴婢不滿意,可以退掉奴婢,但奴婢在一日就一定會遵從皇上的意思,所以……還請夫人回去罷?”
她說著,便屈身跪到我面前,擋住我去路。
我冷冷笑一聲,無比諷刺的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本宮嗎?你以為?本宮能做的就只是把你退回去那么簡單嗎?”
我不知道是我看錯了,還是她真得如此。
我總覺得這個女子身上有一抹熟悉的影子,猶其是她剛才說那翻話時的表情,似曾相識,卻怎么都想不起來是哪里?
她低著頭,什么話都沒說,只是用行動來表示自己的堅決。
她不受威脅,我緊緊握住雙拳,站在原地無計可施。
碧煙居就在前面,我甚至已經覺得自己聽見了君顏的哭聲,可是卻偏偏走不過去,內心極至的怨念慢慢浮出心底,不斷升騰,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要被怒火點燃了。
“讓開。”我自唇齒間吐出兩個字,冰冷沒有起伏。
她搖搖頭,仍是不說話。
“讓開……”我大吼一聲,抬腳將她跺翻在地上,紋珠繡履踏過她的身子,快速向碧煙居去。
她被踹倒,顧不上喊疼,一翻身起來便抱住了我的腿,“夫人,您不能過去,小公主很好,她真得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夫人還是跟奴婢回去罷。”
我拖著她,用力想要抽出腿,卻怎么都撼不動她分毫,“放手,快放手……”
我厲聲喝道,看著地上的她,掙扎了半天實在是不知道從何下手,最后把心一橫,我死死抓住她的頭發往上提,“放手……”
“啊……”她尖叫一聲,撲到地上,卻仍是死死抱住我不放手,寧愿被我扯著頭發,忍受那撕心裂肺的痛。
我與她拉扯著,頭上釵環紛紛落地,垂下鬢邊幾縷發絲。
她不還手,咬著牙忍住痛,遠遠站著的幾個宮人,看著這一幕也都愣在當場,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此時,日已斜西,有淡淡的陽光揮灑過來,映著我的凌亂身影,妖冶、顛狂……
嫣一回眸,看到地上影子,我的手漸漸變得無力,松開了她,不再動彈,就那么站在那里。
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像個瘋子。
小云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夫人,我們回去罷!”
我不語,怔怔得看著不遠處那扇緊閉的木門,良久良久,才終于低下頭去,落漠得往回走去。我輸了,在他們的沉默與冷眼旁觀下輸了。
不是小云,而是輸給了易子昭。
他曾說過,如果我膽敢不“聽話”就永遠也見不到君顏,直到此時,再看小云,我竟有些感激她,謝謝她攔住我,才沒有讓我做出傻事。
這一次,沒有人能保護我,我……真的成了孤身一人,不可莽撞。
君顏……等著娘,娘很快會接你回去。
我在心里暗暗發誓,離去的步伐越來越堅定,我怕稍一猶豫,自己就會忍不住重新撲過去。
……
當日,我平靜得回到廣濪宮,再沒有任何事發生。
翌日,冊封在即,內務府送來明天大典上要穿的朝服與鳳履,我從鸞榻上睜開眸,看了一眼那些被宮人高舉過頭的吉服、瑯玉珠翠,只見神色淡淡,并沒有露出多少欣喜之色,冷冷的道:“擱著罷。”
我態度冷淡,內務府總管跪在地上,臉上笑容一僵,即而深深低下頭頭,“夫人還有什么需要,可以盡管吩咐,奴才定當盡力去辦。”
“免了,你退下罷。”我冷聲拒絕他的好意,復又閉上眸。
碧珠跪在榻側,輕輕為我捶著腿。
這一次,內務府總管臉上已經十分掛不住了,只得小聲應是,尷尬得起身退下。
小云看我一眼,小聲稟道:“夫人,奴婢過去送送。”
我未睜眸,冷冷的嗯了一聲。
她向我福了福,快步跟出去。
“夫人……”她走后,碧珠遲疑的叫了我一聲,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我閉著眸道。
她停了捶腿的動作,傾身過來小聲說道:“這位內務府總管大人,在宮中的地位也是屈指可數的,娘娘以后少不得要麻煩她,還是不得罪的好。”
徒然,我腦中靈光一閃,睜開眼來,那日,我與小云在碧煙居門外爭執之時,曾經覺得她像某人,現在,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出去,卻是在碧珠身上,而我,也終于想起了她們像誰?
是香墨。
聰明伶俐的香墨,忠心的香墨,在我大難臨頭之前拼命喂我吃飯的香墨,她現在好嗎?還活著嗎?
我平靜的心里再次起了風浪,坐起身來,“你覺得本宮得罪了他嗎?”
碧珠下了榻,低頭站在一旁,“奴婢只是覺得多個幫手總比多個敵人強些。”
眸底笑意越來越深,我仰身一笑,長長嘆了一聲,她說“幫手”,而不是“忠心的奴才”。
“那你……是本宮的幫手嗎?”我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微微一笑,重新低下頭去,“只要娘夫人想要,奴婢可以為夫人上天入地,再所不惜。”
我用贊許的目光看著她,滿意的點點頭,“很好。”
她再一笑,臉上已微紅,雙手捧起一旁擱著的繡履送到我面前,“夫人看,這雙繡履做工好精細啊!夫人您要不要試試?”
那雙繡履乃今秋新出的款式,又是用宮廷御用繡娘用了整整二十天的時間不眠不休繡出來的,做工當然精細些,可是這些在我眼里卻遠不及娘做的鞋漂亮。
“不要。”我語聲清冷的道,并不對它多做評價。
碧珠顯得有些失望,落漠的將鞋放回去,強裝笑顏道:“奴婢從前家里很窮,從來沒有買過新鞋,穿的鞋都是娘親手做的,那時候奴婢真得好想穿一雙買的鞋,后來,宮中選秀,奴婢被選入宮,經過三個月的訓練被選入廣濪宮做事,第一次發了新鞋,是宮里的款式,可是……有了新鞋后,奴婢又發現,還是娘做的鞋好。”
她沒頭沒尾的,突然跟我說起家里的事,我有些聽不明白,只靜靜的聽著,直到后來她說起喜歡她娘做的鞋子時,我才開始認真聽。
她說完了,低著頭,顯得有些難過,我對她漸漸產生了好感。
“你想家了嗎?”我問,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她對我搖搖頭,“奴婢的家人都死了。”
我一陣語塞,說不出話來,招手讓她過來,輕輕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算做安慰。
她感激得看著我,眼中已有淚水,“夫人……”
我無言得笑笑,苦澀無比,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么多跟我一樣的苦命的,我們都是孤孤單單的。
……
天微亮,更漏聲止,廣濪宮上下已開始忙了起來,我早早得被人叫起來,沐浴熏香,梳妝更衣,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才終于一切妥當。
宮人過來稟說諸事已備,只等吉時一到就可以動身上朝了。
吉時,吉利之時辰。
不知是巧合,還是他有意,我的冊封吉時被定在卯時(相當于現在5到7點),寓指除舊布新。
“夫人,吉時已到,該動身了。”小云從外進來,福身在我面前稟道。
我由妝鏡前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境中化著鮮艷妝容的女子,朝服加身,點金綴珠,莊重的衣身上繡著象征富貴的牡丹花,裙袂染紅,一抹亮色增加喜意,連同我的披帛,都是紅色。
我凝眸,淡淡煙愁浮于眉目之間,不見半點喜意。
殿外,吉樂聲已經奏起,無比歡暢的音樂聲中更襯出了一種別樣的沉悶來,殿內,無人說話,只偶爾有女子的輕聲軟語傳入耳中。
“夫人,走罷!”小云過來摻扶。
我收了回目光,由她摻扶著往外走。
一條紅毯從殿門,穿過回廊,曲橋,森森樹蔭……直鋪到宮門,兩旁宮人跪地候著,待我出來,便齊聲高呼:“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夫人萬福金安,長樂無極……”
內庭命婦沿途灑下細金碎紙,一眼望去,紅毯上金光熠熠,落櫻之中,我微微垂了眸,漠然往前走去。
還是這個凰宮,還是嫁給天子,這一次,橫鋪在我腳下的,仍是一條不歸之路,我毅然走上去,閉著眼睛前行,只為了不負那人在天之靈,他的愛,他的抱負,他的遺憾……統統都覆加到我身上
他將沉沉的擔子壓到我身上,然后離去。
或許,他當初選易子昭教我藝伎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我與易子昭的風風雨雨,他都知道,只是一昧忍著;又或許,他壓根就不知道,無意,一切只是無意,到最后,含恨離去……
現在說什么都遲了,終是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