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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聊官場上的事,也不知誰先開的口,突然說起京裡趣事。一個道:“哎呀,張大人,聽說京裡出事了,皇上最寵幸的太監死了。”
張明長“哼”一聲,很給李淺面子道:“那個人,死不足惜。”
李淺遠遠聽到,不由氣得直磨牙。這會兒要不是有這麼多人在,她真想往他頭上套個麻袋,然後揍腫了他。這丫的就這麼巴不得她死嗎?
她也是烏鴉只看見豬黑,也不想想當初怎麼整的人家,無論是誰從御書房被一路拖出宮,都不會有什麼好脾氣吧?
幾人哈哈一笑,都道,“張大人真風趣。”
笑罷,那人又道:“聽說皇上爲此傷心不已,大病了一場,到現在身體也是時好時壞,竟也不怎麼上朝了。”
提起皇上的深情,衆人都唏噓不已。也就因爲他這個愛好,惹得京都城男風大盛,好些貴族爲了效仿皇上,還讓男寵穿上土黃衣衫,一個個打扮的好似太監。你要在小倌館轉轉,若是看到裡面全是太監,那也請不要太吃驚,因爲那並不是進了宮,而是剛巧很多人好上了這一口而已。甚至有那些實在不好男色的,就讓家中小妾披上監服,挑著蘭花指,扮成小監娛樂身心。弄到後來,造成京都一時布貴,尤其土黃色布料都要花高價,還不見得買到。
爲此有人作詩紀念,詩曰:“嘗聞傾國與傾城,翻使黃布受重名。”
所以斷袖斷到皇上這地步,也算奇葩了。
說起李淺。有人忽想起一事,道:“好像聽說各地的官員中有心的,都在蒐羅相貌與李總管相似的美女或兒郎進獻,都把這當成是個升官發財的好機會。”
話音一落。贊成者有之,也有的嗤之以鼻。
張明長冷冷一笑,“長得像個太監有什麼好。就算她重活一次站到我面前,我也不害怕,閹人就是閹人。”
他這話懷著無限怨憤,想他多麼大好的一個青年,就因爲遇上她,弄得名聲盡毀,今生不得進京都不說。還染上了一見雌性動物就發憷的壞毛病。尤其見到那不雄不雌的二椅子貨,更是雙腳發軟。那些自攻自受的(某些蚯蚓和蝸牛)、互爲攻受的(蚯蚓)、誰被攻了誰就成了受的(海渦蟲)、環攻環受的(陸生渦蟲),無論哪一樣都要不得,要不得啊。
李淺——乃是他一輩子的噩夢!
不過幸好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見到她,甚至是和她相似的人……
正慶幸著。一轉頭突然看見一個人影從眼前走過,綠衣綠裙,走路輕飄飄的,一張美如芙蓉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那笑正是對著他……
張明長哆嗦了一下,瞬間喊出自出生以來最高的嗓門,“鬼啊~~。”叫完,原地蹦了三蹦腳都沒停下來。
青天白日的怎麼會有鬼?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哪見半個人影?都不由安慰道:“大人,您眼花看錯了吧。”
張明長揉揉眼。看了半天都沒找到剛纔那個綠裙女子。心想難道他真是看錯了?
李淺自然不會出現的,更不可能穿著女人衣服出現。由此看來某些人的閒話真的不能說,哪怕是在心裡罵人,也會遭鬼惦記的。
莫名的打了個冷顫,忽覺今天這魯府真他媽來錯了,看來得跟魯老爺建議請個道士來闢辟邪。
夢娘疑惑的看著張郡守嚇得臉色發白。那魂不守舍的樣子真是儀態盡失。
她問,“妹妹,你剛纔做了什麼?”
“沒有啊。”李淺笑得滿臉無辜。她最多隻是露了個臉而已。
夢娘皺了皺眉,忽然覺得心目中的人也不過爾爾,傾城妹妹只不過從他眼前走過,至於反應這麼大嗎?
張明長腿都嚇軟了,幾乎是被人架出去的。前廳的賓客沒多久就知道出了事,都過來撫慰詢問,畢竟郡守可是涼州城最大的官兒,慢待了總是不好。
後堂的女眷也出來了不少,一時間鶯聲燕語圍著郡守大人喳喳叫個不休。
而拜這次事件所賜,李淺終於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沈致。他看起來清減了不少,一身白色衣袍穿著略顯咣噹,臉色也不如往常紅潤,有一種大病初癒的蒼白感。
李淺看得心裡發堵,想必自己的死對他打擊很大吧。都怪自己那時只想著齊曦炎,臨走連個招呼也沒和他打,他應該會很怪自己吧……
盼著能和沈致有單獨說話的機會,可等到張明長被架出去,賓客們逐漸散去,也沒等到沈致掛單。她心裡著急,便覺下腹也有脹脹,不由對夢娘小聲道:“我想去更衣。”
夢娘也道:“我也想去。”
兩人問過府裡的丫鬟,在如廁裡發泄一通,等通體舒暢了才走了出來。
茅廁在府裡的後花園,正好可以在這兒走走疏散心情,兩人正走著,突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一個女子道:“沈大人聽說令尊是江南有名的鉅商,此事可真嗎?”
一個男子道:“這倒是真的,不過娘子又是聽誰說的呢?”
李淺一拉夢娘,兩人躲在假山後,看著遠遠的兩人走近。那個女子一身紫色衣裙,也就十六七歲年紀,每邁一步身子就會貼近男子一點,幾乎把他擠到對面牆上去。
而男子正是沈致,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就連躲避也很體貼的不著痕跡。
這就是沈致,最紳士不過的沈致,他從來不給女人難堪,就算不樂意也不會明明白白的表達出來。
李淺忽覺眼睛一熱,能再見到他,真好。
夢娘怕她不識,爲她解釋,“這個男子是華陰縣令沈致,娘子是涼州陳家的女兒,名叫善娘,涼州最大的飯館洞蜜源就是她家的。”
善娘?看她這樣子有哪點善的意思,或者要說,她也就勉強不是個“善茬”而已。尤其這種狀似表白的行爲實在令人無語,無論是誰都能聽出,她其實更在乎的是人家的財產吧。
“哎呀,陳妹妹也在這兒,剛纔你說胸口悶,這會兒可好點了嗎?”突然一個紅衣女子走出來,就好像早埋伏在那兒等著似地,他們一走到,她剛好出現。
李淺認得這一身紅,正是譏諷夢娘掃把星的華瑥娘,她雖對著善娘說話,帶鉤媚眼卻時而瞟向沈致。那似嗔似怪,似情似愛的眼神當真惑人。
善娘猜到她的心思,順勢往沈致身前一擋,淺笑道:“多謝華姐姐關心,這裡風大,您還是先回屋吧。”
華瑥娘哪肯就走,側頭對沈致一笑,“這位大人是誰,妹妹怎麼也不介紹一下?”
善娘不語,倒是沈致很懂禮節,對她一拱到地,“下官沈致見過娘子。”
華瑥娘驚叫道:“原來您就是沈大人,家父總是提起您,說您是難得一見的才俊。”
沈致微微一笑,口中說著“不敢”,卻並沒從善如流的詢問她父親是誰。
李淺暗自感慨北地女子性子豪放,這樣追著男人的行爲,若放在京都多半被當成不守婦道的蕩婦。
她心裡瞧著彆扭,突然生出一計,對夢娘道:“想不想湊個熱鬧?”
夢娘搖頭,“那兩個女人都不好惹,還是躲著點好。”
李淺冷笑,她倒要叫人知道最不好惹的是誰,敢打她的人的主意,也得看看有沒有長兩個腦袋?
她自顧牽著夢娘走出來,如華瑥娘一樣突然叫一聲,“哎呀,原來善娘、瑥娘在這兒,咱們都找你們許久了。”
說完也不待她們回答,便眼望向沈致,羞答答地聲音道:“這位大人是誰?兩位娘子怎麼也不介紹一下?”
華瑥娘聞聽不由嗤笑一聲,要不是有沈致在這兒,她多半已經對這李淺臉上揮過去了。從這女人一出現,她就有一種很強的危機感,以爲自己長得漂亮,就能跟她搶男人嗎?
李淺本以爲沈致看見她定會反應巨大,張明長只看見她一個人影就被嚇成那樣,更何況對她用情至深的沈致。可她料錯了,沈致只是微笑,就像看著的是一個陌生女人,與他無半分干係。
“大人,這位大人……。”她叫一聲,故意在他眼前走來走去。可他的表情依舊淡然,眼神也沒任何起伏。
這是怎麼回事?正滿心疑惑,華瑥娘已在她身上猛的一推。要是往常她絕不會被推動,可這會兒心神一亂,竟被她推的一踉蹌。
華瑥娘一個搶步已站在沈致身邊,輕笑道:“沈大人,小女也是這府裡常客,不如帶大人遊遊這園子。”
沈致微笑頷首,竟從李淺眼前走了過去。
李淺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懵了。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不理過她,即使小時候她偷了他最好的褲子做成糞球炮彈去扔對面劉黑子家的門,他也只是氣了她一會兒。何曾像現在,仿若根本沒看見她一樣。
心裡不敢相信他變了心,就算變心,打個招呼也總行吧?那麼是假裝不識,還是根本不認得她了?心裡微微有些發苦,她實在不能想象,若有一天他不願意見她了,會怎樣?
“妹妹,還是走吧。”夢娘催了一聲。
她木然的跟著她回後堂,不時的回頭一望,只瞧見百花叢中他笑得陽光撫身般溫暖。只是那笑卻不是對她。心裡一團亂麻,又疑惑,又難受,還有一絲淡淡的悲涼,她好怕,隱隱有了一種預感,他們已越離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