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瑞寒收回視線看了眼宋明遠, 見對方低眉順眼,便笑了一聲,“你早就看出了我們的身份, 那個突然出現的男子, 定然也是你買通了的, 你們這一唱一和的, 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宋明遠依舊低著頭, 不過身側的手微微握緊,司瑞寒盯著他看了看,“你覺得, 欺君之罪,該如何判處。”
宋明遠撩起衣擺跪地叩首, “皇上, 君后, 此事乃小人一人所為,與宋家無關。”
“不要急于撇清宋家, 我朝律法,欺君是重罪,即便與他們無關,也要抄家沒族,株連九族的。”司瑞寒冷冷的說著。
宋明遠咬了咬牙, “孫廷剛在豐臺鎮肆意作為, 仗著他父親是朝廷重臣, 深受京中愛戴, 便無人敢去招惹, 小人所為,不過是為民除害。”
“朝廷重臣, 深受愛戴,為民除害。”蕭景苑將這幾個字眼重復了一遍。
拿起茶杯搖晃了一番,“你倒是會見縫插針,給人下眼藥,伶牙俐齒,字字珠心。”
“小人不過是陳述事實。”宋明遠不卑不亢的說到,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對的。
司瑞寒看了他一眼,“如今,孫廷剛受了重傷,孫大人對皇上定然是不敢有所不滿,可他對你們宋家可就不一定了。”
宋明遠垂眸,司瑞寒繼續道,“你所做的,其實就是破釜沉舟,想來也是木漪瀾同你提前說了什么,不然你也不可能算準了我們今日會去宋家,會去見你。”
宋明遠閉了閉眼,“小人與清月樓主也不過是數面之緣,只因小人曾經出手搭救過蕭輕揚,蕭二公子。”
宋明遠沒有選擇隱瞞,于他而言既然司瑞寒說出來了,定然就是知道了,自己在隱瞞他們這層不怎么穩固的關系,才是欲蓋彌彰,讓人懷疑。
“孫忠未必愿意咽下這口氣,朕給你三天時間,若是三天之內你能找到扳倒孫廷剛的證據,他的位置,朕就讓你坐,若是不能,你們宋家如何你都老實的受著。”蕭景苑說道。
宋明遠沉默了片刻,跪地到,“小人,定然不負皇上重托。”
蕭景苑揮了揮手,宋明遠便起身離開了,司瑞寒望著他一點點走遠,就聽到,“你看他看那么久做什么。”
他回過頭,“只是好奇,他的這個膽量是從哪里來的,孫忠是個極其心狠的人,他對他的獨子都可以這般狠厲無情,看來他對自己這個位子十分看重,這個時候橫插一腳,不明智。”
“他披著曹家的虎皮在這里招搖了多年,早就感到了如履薄冰,如今曹家因為鎮南王倒臺,急于在南方腹地發展自己的勢力,必然朝他伸出了手,對于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不傻就該知道如何取舍。”蕭景苑哂笑著說道。
“宋家與孫家本就有私仇,如今孫家不斷發展,又有曹家在背后推動,扶搖直上只是時間問題,一但孫家起勢,那么宋家在南方的生意便會受到阻礙,宋家畢竟算不得百年世家,傾覆也就在一瞬之間。”
“在狠心這一點上,宋明遠和孫忠不相上下,賭上全部身家,不死不消。”蕭景苑微微搖著頭說道。
“曹家,心思未免太多了。”司瑞寒說到。
蕭景苑看了他一眼,“不過是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他們還在盤算著慧貴妃他日誕下皇子,曹家便可一步登天,榮登寶座。”
司瑞寒微微掀著眼皮,青蔥嫩白的手握著茶杯,薄唇輕啟,“慧貴妃現在是宮內唯一的貴妃,身份自然高了許多,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皇上如今尚未有子嗣,誰人誕下皇子,那可就是皇上的長子,他日立皇長子為太子,也算是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可誰說我會讓她誕下皇子了?這不過都是他們的妄想罷了。”蕭景苑瞇著眼說道。
“皇上心里存了除掉曹家的心,可曹家在朝中根基深重,并不好除去,曹大人未必不知道名冊的事情,可他卻仍然對南方腹地有所想法,定然是絲毫不蹭懼怕的。”
“就一本名冊他有何好懼怕的,曹信這個人行事謹慎小心,單單一個名冊,若是拿到他面前,他都有千萬種理由推翻。”蕭景苑哂笑一聲說到。
“慧貴妃,并沒有她父親那般聰慧。”司瑞寒說到。
“你還記得我離宮前,曾說過的話嗎,回宮后,她我是一定不會留的。”蕭景苑沉聲說道。
司瑞寒抬眸看了他一眼,“慧貴妃不光是背靠曹家,更是皇太妃看重的對象,她不聰慧卻能在后宮攪起風浪,這些,不得不考慮。”
“你把她說的如此厲害,可是細細算起來,你我手里的牌似乎更多,萬事開頭難,卻也不是毫無破綻,比如,我身上的毒,那個熏香。”蕭景苑似笑非笑的說著。
司瑞寒微微皺眉,“你心里有思量了?”
蕭景苑微微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茶杯,杯盞里的清茶升騰起層層霧氣,并沒有說什么,司瑞寒看著他靜默的樣子,伸出手附上了他握著杯子的手。
蕭景苑看著自己眼前這雙纖細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不由的眼底微閃,這種被人疼惜的感覺讓他心口堵得慌,他越發感覺自己虧欠司瑞寒了。
適夜
郎中擦了把臉上的汗起身,小心地看了眼身后表情冷凝的孫忠,謹慎的說到,“孫大人,令郎的傷已經處理好了,不過傷的實在過重,需要在床上靜養。”
“多久。”冰冷的話語流轉,不由的讓郎中冷汗直流。
“少則半年,多則一年。”郎中顫顫巍巍的說著。
聽到這話,剛進門的孫夫人立刻哀嚎著撲向了床上昏迷著的孫廷剛,聲淚俱下的訴說著她孩子是多么的命苦。
孫忠聽了一陣,瞇起了眼,“閉嘴。”
他的話讓孫夫人立刻止住了哀嚎,只是不住地啜泣,送走了郎中,孫忠靜默的看著孫廷剛,孫夫人也在丫鬟的攙扶下起了身,她有些畏懼的看著孫忠。
“老爺,你可要為咱們兒子做主啊。”孫夫人自然不知道這里面是什么關竅,只是心疼兒子,便如此說道。
“為他做主,你想怎么為他做主,將他打成這般的便是我,你想如何。”孫忠冷著臉說到。
孫夫人滿眼震驚的看著他,“老爺,你……”
“哼,膽敢污蔑皇上,如果不是皇恩浩蕩,區區五十大板,怎么可能了結此事,要了他的命那都不足為過,讓我們孫家滿門陪葬,也未嘗不可。”孫忠沉聲說道。
孫夫人在一旁早就嚇得禁了聲,她雖然是個婦道人家,可也是聽說了皇上如今在豐臺鎮的事,為此孫忠還特意交代,最近無事便不要出門,在家中靜修。
她怎么也沒想到,今日一時心軟放孫廷剛出門,竟然會招惹到皇上,她手里擰著帕子,“老爺,廷剛是什么樣的孩子,你還不清楚嗎,他怎么會無緣無故招惹皇上呢。”
“他是什么孩子,他是你教養的好孩子,整日帶著一群惡棍,為非作歹,強搶女子,他做的惡事少嗎,如今捅破了天,你到覺得稀奇了。”孫忠怒氣沖天的說到。
“老爺這是埋怨我了。”孫夫人瞪大了眼,淚水似不要錢一般的滑落。
“老爺,廷剛是我懷胎十月拼了命生下來的,我希望他好啊,我有什么錯呢。”孫夫人說著跌倒在地上,孫忠看著他這般不由的有些心軟。
冷著臉不由的松了下來,“這幾日不要在招惹是非了,好好照看他,孫家如今是真的踩在了冰上,是死是活,全憑這一次了。”
孫忠自然不相信蕭景苑會這么算了,他方才接到消息,蕭景苑今日在去城外之前,先去了一趟宋家,之后也是擺明了偏袒宋家,這并不是個好消息。
他需要好好端量一番,想想如何突破眼前的困局,他不是沒想過找曹家,可他知道曹家鞭長莫及,或許還未等曹家來信,他孫家就先敗了。
在這個夜晚,同樣煎熬的還有宋明遠……
此刻他正跪在宋家的祠堂里,他的父親請來了家法,正舉著藤鞭落在他身上,背后已然是數條盤繞的血痕,看起來十分駭人。
“說,你可知錯。”宋世清拿著藤鞭的手微微顫抖,語氣里帶著苦澀。
宋明遠閉了閉眼,“父親,孩兒知錯。”
“錯在何處。”宋世清又落下了一鞭,冷聲問道。
“孩兒所行之事,未曾考慮到宋家,害宋家陷入如此境地,便是孩兒的錯。”宋明遠一字一句的說到。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如此,你可知踏錯一步,便如同墜入萬丈深淵,誰也救不了你啊。”宋世清長嘆一聲,扔下了手里的鞭子。
“既然皇上有皇命與你,今夜你就在這里跪上一夜,剩下的家法等到事成之后,再算。”說完,宋世清便甩著袖子離開了。
后背火辣辣的痛讓宋明遠的思維更加清晰起來,他筆直的跪著,腦中盤算著如何一點點的找到扳倒孫忠的方法,只有短短的三天時間,要想成功必然要一擊制敵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