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說你們把陸聿給救回來了?”虛己說著往身后的飛檐挪了挪,天色將明的淡光照落面具的邊緣。他原本早該離開江山了,但因為記掛被黑羽擄走的陸聿的安危,他只能無措地在此停留,如今聽說陸聿已被魘月的另外兩個同伴解救,他終于能松一口氣了。
虛覺正迎風獨立,衣裳連著皮質的外衣獵獵作響,像軍旗似的,沉默地聽虛己與虛晴說了許久,突然開口道:“你們說話就好了,為什么一定要爬這么高?”虛晴往屋檐下的街道看了眼,指尖觸上了面具,“我們這身打扮,在大街上說話太引人注目了。”虛覺道:“我們這身打扮,在屋頂上說話更引人注目。”
“行了行了,天還沒亮,哪里來的人啊!”虛己趕緊打圓場,隨后又問虛晴,“那陸聿現在在哪兒呢?”
虛覺道:“你不是要找那個叫楚湦的嗎,為何關心起陸聿來了。”
呃,又沒人問他,這人怎么總來得個起勁?虛己都懶得理虛覺了,所幸這邊虛晴便道:“他呀,我們把他帶回了江山小鎮,他那時還昏迷著,所以就把他留在了小巷子里。”虛己驀地站直身子,腳下瓦片顫了顫,引得他打了個趔趄,“你們把他一個人留在小巷子里?你們就不怕那幫刺客再找上陸聿?”虛晴笑,“你放心,黑羽的刺客現在都忙著呢!剛來江山的那個褚光越,都已經帶人去端黑羽的老窩了,現在那幫刺客逃命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去管陸聿。”
虛己還是難以放心,沒能親眼看見陸聿平安無事,這心里就難以踏實。似乎看出他的所慮,虛晴續道:“你若想去找他,應該去陸家的宅子,陸聿回到江山,肯定會先去那兒。不過,”虛晴橫斜的眸波微微一掃,“你好像很在意這個陸二少爺啊,小帥哥。”
虛己忍不住笑,“你可真會說笑,時常能跟你在一起,我還至于絕望到去喜歡男人么?畢竟是魘月注意的人,我只是問問而已。”虛晴道:“那你現在不去找他?”
虛己擺擺手,“急什么,我突然感覺在屋頂上也不錯,能吹吹涼風,真不想急著到地上去了……啊!”他不經意地邁出一腳,竟踩陷了瓦片,掉進人家的屋子里去了。
緊接著便從屋里一個勁兒地傳出“色鬼”、“流氓”等不堪入耳的女子的尖叫聲。虛覺回頭看了眼虛晴,懶懶地道:“這就算‘到地上去了’吧。”
“搞什么啊,現在女人深更半夜都這么有活力嗎?”虛己一邊埋怨著奔跑,一邊隨手抽出塊絲絹擦去臉上殘留的胭脂。留神一看,發現手里擎著的絲絹竟是小雨的,那天河畔分開后就沒機會還給她,兩人也不算認識,就算想還也找不到她人。虛己將絲絹湊在鼻子前微微一嗅,淡淡的香氣中隱隱藏著些熟悉的感覺,好像是最近聞到的,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聞到的。
正想著,一堵熏黑的墻壁橫在眼前,虛己記得巷子拐角處的梧桐樹,那么這墻壁里面的廢墟,就是陸家的宅院了。虛己只翻墻進去過一次,雖比不上蕭家的規模,但也很拿得出手的,然此時,月下所見已不復往日之景。
虛己還是難以相信,當時不過是陸聿暈倒碰倒了燭臺,燭臺上的燃著窗簾,但這樣的火就算再怎么蔓延,最多也只能把個書房燒得精光,哪里能把整個陸家給燒掉啊?這里面是不是有些看不見的力量在驅使這場火災呢?
也不對,除了幻術,虛己想不出其他能催發火勢蔓延的辦法,但幻術就相當于做夢,難道夢里燒掉一所宅子,現實中的那所宅子就真被燒掉了?
真是不靠譜!虛己沿著墻壁往一側走去,浮起的塵埃籠成白茫茫的霧光,而一個瘦削的影子就站在霧中,冷冷望著那片廢墟。虛己緩緩走近,發現那道影子正屬于陸聿,站在凄寒的秋風里,他飄蕩的頭發遮住了側臉,撫在胸口的右手,纏著素白的繃帶。
虛晴果然沒有說錯,陸聿回到江山,肯定會先到自己家。他的父親和哥哥在幾年前就死了,而到了現在,他們留下來的這所宅院也付之一炬,陸聿黯黯地垂下眼睫,捋了下額前垂落的長發,轉身離去,月下的影子,孤長而落魄。
在這一刻,虛己覺得一個太過憂郁和沉悶的人,也并不算討厭,因為他們心中都藏著過往的故事,何況這個故事,虛己也有所了解。
虛己跟上了陸聿,陸聿不知是沒有察覺,還是察覺了卻懶得說什么,只任憑虛己跟在身后,自己則走上街道。街上已泛起幾縷晨光,也有稀疏的人走過,陸聿低著頭與他們一一擦肩而過,雙手握在胸口。
陸聿的安靜一塵不變的,就連偶爾的表情也是無聲的。突然他又轉盡巷子,在虛己的視線中消失,虛己趕緊追上,卻跟個大老粗的漢子撞了滿懷,耽擱了這片刻,虛己再跑進巷子,卻已沒了陸聿的影子。
這陸二少也走得忒快了吧,難道存心躲著自己?虛己看著前邊的小巷,一拐彎就連著三個岔,真不知道江山哪來的這么巷子,走進去就跟迷宮似的。陸聿估計自小在這附近長大的,早就走熟了,可讓虛己這個外地人怎么走啊?
虛己只好先順著直道往前走,當走到岔路口時,四下都不見陸聿停留的影子,正尋思著該往前、往左還是往右,邊上突然幾個鼻青臉腫的混混扶著腰跑來。
大清早就到處打架,而且還是被打的,虛己對這種人沒話好說,然當他們走過身旁時,他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句,“你們這是怎么了?”
“前……前邊,那個死算命在那兒打人,還有那……那狗屁少爺!”
狗屁少爺?陸聿在江山的名聲不好,人們私底下這樣叫他也不奇怪。虛己連忙推開那三兩個混混往前跑去,又是一處巷子的拐角,只看見有好多混混倒在地上,有些還在喊痛打滾,有些則不省人事了。
虛己隨手抓起一個,見那人已被打得鼻血橫飛,一張連親媽都認不出來的嘴臉,真是光看看就讓人來勁,再湊近點看,原來就是先前見過的那楊毅,那他會被人往死里打真是就不奇怪了。
忍住心里要補上一拳的強烈沖動,虛己揪著楊毅衣領用力甩著,“喂,陸聿呢,陸聿扁完你們跑哪兒去了?”楊毅長了半天的嘴,露出剛缺掉兩顆門牙的上排牙齒,“我……我……”虛己附耳過去,聽楊毅無比艱難地道:“我……剛吃過飯……”
虛己只好放開楊毅,往四邊的小巷街道望去。陸聿收拾掉一批看不順眼的小混混,又會跑到哪兒去呢?
等一下,好像有些不對勁!虛己連忙轉身去看那些不省人事的小混混,發現他們身上的傷竟比那些還有意識的人要少。虛己皺起眉頭,鼻翼微微翕動著,隱隱嗅到空氣中一些別樣的味道,難道說……
虛己轉身往楊毅腿上踢了一腳,楊毅趕緊翻身跪在他面前,“我說,我說,我說!我不裝昏了,求公子哥別再打我了!”
“收拾你們的,是不是不止陸聿一個人!”
“對……對!還有個算命先生,叫楚……楚……”
“楚?”虛己驀地像被閃電劈中,眼瞳也伴隨著劇烈一震,“姓楚的算命……楚湦?”
第九十三章 故地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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