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實生活中,一個人在空中毫無借力的情況下,即使是想稍稍轉下身子都會力不從心。而沒了介區,虛己就跟普通人沒啥兩樣,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虛己連忙藉著被樹枝撞到的力向晗玉靠近,然後一把將他拉向自己懷裡。
“呃呀”一聲,虛己身體傾斜地落地,只聽到腳踝傳出清脆的“碦呲”聲,先是感覺在瞬間騰空,緊接著錐心的痛楚就沿著腳傳向全身。
晗玉掙開虛己的懷抱,並沒什麼大礙,眼看村子就在前邊,他連忙拉其虛己,“就是這條路,我還記得!”
虛己躺著還好,一站起來,尤其是右腳一觸到地,就像踩在炭火上往回猛地一縮,“不行,我腳都扭斷了!”晗玉道:“別磨蹭了,我扶著你,前面村子裡就有我爹認識的人了?!?
兩人還沒有完全到山腳,一段小路仍顯陡峭,晗玉畢竟比虛己小很多,才扶了沒兩步,就用不上力氣,兩個人都摔在了路邊上。
晗玉不耐煩地道:“你不是很厲害嗎?這麼點高的地方掉下來,我都沒事,你還摔了個半死!”虛己駁道: “你這人有沒有良心???剛纔我要不是爲了保護你,不讓你摔在地上,我能受傷?”晗玉道:“這還不是怪你自己,本來載著黑雲老老實實地從山上飛下來,什麼事都沒有!你偏偏還想著玩什麼花樣,耍個帥什麼的,怎麼樣,現在給玩死了吧!”虛己抱著腿道:“我耍帥跟我們摔下來沒必然關係吧,再說男人不耍帥,哪來女孩子喜歡啊!”
晗玉又不是女孩子,聽了這話頓時懶得再跟他辯,“你要耍帥討女人喜歡,到村子裡耍去,那裡大媽有的是!”說著,他把水壺丟給虛己,“你在這躺著,我去村裡找人來擡你,真是的,耍帥還耍到讓小孩子來救,難怪平時要戴個面具,原來是沒臉的!”
虛己靠著大樹坐著,喝了口水,轉眼見晗玉跑了回來,向他要回了冷漠之暗的那三張符,然後再往村子裡跑去。
蕭老爺在琴山下村有個朋友,在晗玉的印象中,那是個姓劉的老伯,他在村子裡算是比較闊綽的了,有個很大的院子,裡面蓋了很多房子,有山上流下的清泉,池塘邊上還有城裡很少見的驚鹿,也就是書裡寫的添水,姓宣的兩兄弟就是暫住在劉老伯家裡的。
琴山下村的人家稀稀落落,雖說已找到村子,但要找到劉老伯家,卻還得多走些路。而晗玉也僅來過一次,只記得是眼前這條路走到頭就行。樹影逐漸稀疏,但四周的景緻仍舊靜默在夜的陰影裡,衰草間泛著霜陰的淡霧,還有喧喧的蛩響。不過在這片昏暗裡嗅不到詭異的氣氛,反而帶給人一種曠別已久的安然。
道路突然有了分歧,思索片刻,晗玉向靠近田埂的條路走去。稻田上都鋪著草垛,陌上是泛黃的枯草,路旁離他近的地方有個落差,下邊是潺湲細流的溪水,夜還不算深,還有些未歸的孩子在水邊嬉戲。
晗玉不由地停下腳步,看著玩耍的孩子,彷彿像看另一個世界的人。在杭州城裡的小巷裡,總是有成羣的小孩子跳街上的格子,在蕭家的院子裡,也總有兄弟姐妹們捉迷藏的身影,但不管在哪裡,玩的是什麼,他永遠都是個局外人,甚至連旁觀者都不是。每當大家在院子裡嬉笑,只要晗玉一走近,笑聲就都會戛然而止,那些人面無表情、如若質問般的目光,晗玉都已習慣了。
“無聊!”晗玉自言道,不僅是對眼前這些孩子說,也是對從前訴說著不屑。
突然有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戲水的孩子們頓時停住了笑聲——跟以往一樣。他們轉身看見面色微白的晗玉站在小坡上,乍一看以爲是鬼,待到緩過神來,都帶著敵意質問道:“你是誰,你好像不是我們村子裡的人!”
晗玉懶得理他們,只丟下一記不耐的側眼,他給同齡人的目光,從來都是如此陌生。孩子們愈加驚疑了,見他繼續往村子裡走去,全都嚷了起來,“看啊,壞人要進村子了,大家別讓他進去,別讓他去害人!”說著,七八個小孩就撿起水裡的鵝卵石,向晗玉丟去。
石子跟蝗蟲似的,正好有一顆砸在晗玉的後腦勺上,晗玉立馬就火了。他以前跟著娘時被那些地痞無賴欺負,到了蕭家又被兄弟們欺負,而今這些臭屁孩算什麼東西,也配來惹自己!
感覺幾年來堆積的怨氣突然有了宣泄的理由,晗玉轉身瞪得那些孩子們怔在原地,二話不說,他扯出祈靈銅錢,介區落成,連帶虛己那兩張符,還有從道卒手裡奪到的陷落,一共七道符光便浮現在身外。
小孩子們哪裡見過這場面,頓時哭著喊有鬼,沒命地都要跑。晗玉纔不肯就此罷休,非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當即激發了月魂,在一年齡稍大的孩子面前閃現,冷然地道:“剛纔就你用石頭砸我頭的吧!”話音未落,他早就一拳往那孩子臉上掄去,這下他沒借助靈力,完全靠自身的力量,感覺只有這樣拳頭帶肉,才足以泄火。那孩子哼也哼不得一聲,轉眼就飛進了小溪。
接下來就要教訓其他人了,晗玉見人都已散開,便將黑雲激發。整團黑雲被他心意打散,一片片地四下飛馳,雖然沒有攻擊力,但小孩子此時見什麼都怕,更別說是墨水般的東西在天上飛,一看黑雲飛到了眼前,就趕緊調頭跑。
不一會兒,餘下的孩子們就像被趕鴨子似地被趕到了一起,晗玉再丟出第三張顯字的道符“陷落”,在所有孩子腳下化出一片泥潭,使他們哪裡也去不了。
恰在這時,墨魂的符光顯出字跡,晗玉正想激發這個呢!只見他丟出符光,手指在身前畫出一道折線,墨魂劍便衝出手心,灌注大量本靈的劍身瞬間暴漲,化作一把魂浪滾涌,勢可劈山的巨劍!
看著陷落裡的孩子們那恐懼的臉,晗玉心裡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以前被欺負的痛苦滋味,現在終於能讓別人來嚐嚐了。晗玉揮著墨魂要來個橫掃千軍,把這些小孩子一鍋給端了。
可就在墨魂要觸到孩子們時,晗玉猛地感覺周邊的氣流顫了顫,墨魂隨即便在半空渙散開來。符光變回道符,飛回到錦囊裡,晗玉知道介區被人中斷了,而他想也不想也知道中斷介區的人是誰,狠狠地咬了下牙。
果然見虛己倚了跟木棍,墊著左腳半走半跳而來。見孩子們幾乎嚇暈了,他狠狠地推了晗玉一把,沒好氣地喝問道:“你幹嘛啊,跟我學了些道術就懂得去欺負別人嗎?”也不等晗玉說話,他急忙向孩子們走去,本想安撫一下,可孩子們一回過神,見晗玉還站在那兒,全都嚇跑了,摔在小河裡的那個都沒人去拉,只好自己站起來,灰溜溜地跟著跑了。
虛己又轉身瞪向晗玉,“你有沒有點數張,道術不是玩的,是會出人命的!”晗玉毫不退讓地道:“他們死了也活該,我就是這樣,別人要麼別惹我,否則我就要十倍奉還!不僅是他們,還有以前欺負過我的那些人,我也遲早會找他們算賬!”
“你……”頸上冒出青筋,虛己原本想說的那些話,都被急促的呼吸聲給淹沒了。
見到虛己捏緊的拳頭,晗玉非但不怕,反而上前一步,走到虛己的面前,針鋒相對地道:“怎麼,你是不是又想打我了,你打啊!”虛己拳頭立馬就向他揮去,卻是抓住他胸前的錦囊,一把扯了下來,“以後你的道符歸我保管!”
晗玉這下急了,連忙向虛己撲去,要把錦囊奪回來,可他越這樣,虛己就越不依他。
“你快把符還給我!”
“還給你幹什麼,再去害人嗎?”
“我害不害人要你管??!”晗玉怎麼也扳不開虛己的手,一時急火攻心,他什麼也不管,狠狠地往虛己扭傷的腳踝踹去。
“啊——”虛己頓時痛得臉色發青,雙眼都翻白了。晗玉本以爲這樣子虛己就會痛得把手鬆開,豈料他竟把手握得更緊了。
扶持的木棍哐啷落地,虛己也摔在了地上,臉龐因爲痛苦而極度,但他卻仍把錦囊緊緊護在胸前。晗玉看著倒地的他,欲狂的抽搐驀地僵住,臉還有目光也一同僵住,怔怔地一句話也沒有,眉心那點黑色的斑,在這時也顯得尤爲沉默。
“你到底怎麼回事?”虛己問,他知道晗玉性格很孤僻,可現在這模樣,是他從沒見過的!
晗玉咬裂的嘴脣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衝著虛己喊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不要總把你自己當成我爹行不行!”這一喊像是把他嗓子都喊啞了,他沒有再去搶錦囊,而是轉身就往遠處跑去,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聽著晗玉跑遠的腳步聲,一股壓抑在虛己胸中的難過竟蓋過了腳踝處的傷痛,他想去追,卻動不了,只能把後腦勺靠在冰冷的地上,望著如晗玉目光那般的寒星,他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影間,卻有另一雙目光盯著獨自跑開的晗玉。月光從樹縫間漏出,微微照出他略帶褐色的鬍鬚,望著晗玉的背影,他突然舔了下嘴脣。
第五十六章 琴山下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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