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送走崔間毅與殷冥,從鬼門關撿回條命,又何曾料過風波會續得如此之快。待走到先前介區落定的邊緣,阿勇突然出現,叫住了林惜妍,見他一臉焦慮,顯然已等候了良久。
“沒事啦。”雖如此說,惜妍眉關鎖愁的模樣,卻像是有千種萬種的事。楚湦便將茜指落入朝廷之手的事說了。
“那不是跟太老爺一起失蹤的……”阿勇咬了下嘴唇,“小姐,我現在就帶人去把東西要回來!”夕林忙道:“這么急干嘛,事情都沒搞明白呢!”阿勇道:“不行,茜指乃林家傳世之寶,絕不可落入別人之手,而且一定要在朝廷的人知道茜指的意義之前把它弄回來!”
“茜指的意義?”夕林僅隔著幾簇霜樹看過裝有茜指的錦囊,本以為最多只是某種名貴的飾品,然接連聽林惜妍與阿勇談及茜指的意義,使得這對手套的影子頓時在他心中放大了,“這茜指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呢?”
“這個呀!”阿勇緊握的拳頭猛地松開,用力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夕林也不知道再說些什么了。
長夜未央,寒風不止,仿佛沒有盡頭似的,然即使夜盡天明,新的一天也不知還會生起多少事端讓人去面對。
“茜指既是黑羽丟在地牢讓朝廷發現的,顯然就是想把整件事情推到林家頭上,而現在去找朝廷要回茜指,正合了那幫刺客的意。”
聽楚湦如此說,阿勇不由地道:“這嫁禍得如此明顯,朝廷總不會這么糊涂吧!而且剛趕到徽州調查的那個褚光越不也很聰明嗎?”
“難說。”惜妍不知何時折的柳枝,在手中不停地擰,“我們林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富可敵國,朝廷里不知有多少人看不順眼,沒準正好抓這個梗來坑我們!”
所有人的目光俱是一怔,惜妍心煩意亂,將擰碎的柳枝在手心搓成細屑,隨風吹亂,“如果朝廷真懷疑我們的話,肯定很快就會派人去杭州找爹,然后就會知道本小姐被派出去的事。而且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茜指的事,我們靈澈的調查也一直瞞著外頭。這樣一來,朝廷就更有空子可鉆了!”
“那又怎么樣呢?”沉默良久的夕林忽然道。
惜妍清眸含嗔地看向微帶笑意的少年,而他卻突然加快腳步,停在了自己面前。惜妍被他整得停下腳步,蹙起眉頭,“什么怎么樣,你說這話什么意思啊?”
夕林斂起微笑,突然伸手按住惜妍削致的肩,在旁的阿勇雙眼一動。
“我能有什么意思呢?如果不如果又怎么樣,就算朝廷真的中了計,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有用的是快點找到你爺爺。”
楚湦點頭道:“夕林說得沒錯,只要找到林太老爺,就能證明林家的清白。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快點找出真相。不管黑羽和殷冥要搞些什么,都得趕快查個明白。”
“真相……”惜妍自語,望著夕林冷墨般的瞳,輕輕展開眉黛,她推開了少年,“這話本小姐用不著你來提醒。”她輕然一躍,穿林的飛燕釘上一根古松,急劇收縮的繩索便拉著她御風而去。
如此一來,余下三人索性不再追趕。阿勇問楚湦,“楚先生,這么說的話,那我們接下來就是要去歙縣了。”
“差不多。林姑娘說歙縣的覆船山上可能有與林太老爺有關的線索。”
阿勇略想了片刻,“聽說薛廷公子和陸二少爺就在歙縣的師山書院,要是他們還沒走的話,我們也許又可以碰面了。”
夕林的心緒微微一動,陸聿既然在歙縣,自己到時難免就會遇上魘月,而虛晴就是劍殤這件事,又該如何處理呢?不過這個問題沒有在他心中停留太久,他很快又回到眼下的問題上,見楚湦正看著自己,他肩頭一聳,擺出副順其自然的表情。
“既然黑羽已經要用嫁禍這種把戲,也說明他們現在只是不想讓林家與朝廷干擾他們。所以如果能抓緊點時間調查的話,在朝廷針對林家的行動開展之前,我們應該不會再被那幫刺客主動襲擊。”夕林說著繼續往晚林的盡頭行去,手抓住了胸前的佩符:這些符能創造夢,而這些夢不止一次地救過他,也不知這一次,看似飄渺玄虛的夢,是否能給他與惜妍帶來現實中的真相。
夕林的推斷并沒有錯,崔間毅現在根本沒有精力打斷惜妍的調查。關押本靈材料的地牢被朝廷發現,褚光越肯定能從幸存的人口中探得許多情報,再說這么一大批的本靈材料失去,為了完成弒天羽的計劃,再去哪兒收集同樣數量的材料,也足以讓崔間毅煞費一番苦心了。
天色剛泛起隱隱的白,曉星猶未黯淡,崔間毅披著件寬敞的大袍,掩住臉上的傷痕。憑借精妙的走位與敏捷的身手,他不掀分毫風波,便穿過街道官兵的重重把關,最后在一處不起眼的宅院門前停住。
他四顧左右,先在門上短促地敲了兩下,隨后隔了許久,再敲第三下,識得此暗號的人便立刻將門推開。崔間毅脫去大袍,丟與開門之人,隨后快步向庭軒后的屋舍走去。
而晨光黯淡的曲廊涼階畔,卻有個身影正無言獨立。
“小晚?”崔間毅很快認出了她,腳步卻未放緩。
“啊……”小晚身軀一震,回頭看到崔間毅,仿佛受到了驚嚇,唇角翕動不止,良久才吐出幾字,“崔……崔大哥……”
見小晚一臉憔悴若傷,崔間毅略有不解地目光一轉,然很快他又想到,小晚自從在青田知道小雨的事情以后,就顯得愴然有所失,想必幾天不見,心中那份無計消除的悲感又加深了一分。
但正當崔間毅打消這層顧慮,走上臺階時,望著大門敞開,里邊空蕩陰冷的廳堂,一種難言的詭異感覺便襲上心頭。
崔間毅終于停下腳步,突然問:“阿靖他人呢?”
小晚不語,斷續的喘息聲,仿佛是沉默凝結的冰柱刺穿胸肺而發出的。崔間毅沒有再問,看見幽廊的陰影中站著阿豫,那雙略帶閃光的眼如墓地上懸浮的鬼火。
崔間毅繃緊了臉,走入廳堂內側,就看到燭火慘白的光,照著長案上一條帶血的黑色額巾,而其邊上,則是一支同樣帶血的短箭,正是惜妍的星痕。崔間毅就這樣無言地用手指撫過額巾,隨后粘上冰冷的短箭,將其緊握在了手心。
看到這里,崔間毅頓時明白一切了。意欲擊殺夕林的崔田靖反被神月殺了,崔間毅不知道這其間的經過,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陪著自己走到今天的弟弟阿靖死了!
“他是不是擅自去對付魘月了。”崔間毅問得很平靜,可小晚站在門前,一句話也答不上。
崔間毅合上了眼,傷痕的線條在燭火中頓時不再顯得鋒利,“阿靖,你怎么就這么不懂事呢?”
冷冷地說著,崔間毅雙眼猛地張開,緊接著傳來刺耳的破碎聲,沾染他弟弟鮮血的星痕便在手心斷成了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