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幕低垂，香湯馥郁，少女讓自己舒服地躺在氤氳彌漫的水汽間。不曾想過父親會讓自己去找爺爺，聞言時流露出幾分驚色，然很快，側對一邊的嘴角便 微微翹起。
“爹，你說什么呢？女孩子家還是端莊文靜點好，出遠門找人這種事，好像不太好吧。”
“少在這賣乖，讓你去就去！”林老爺顯然決心已下。
雖然林老爺手下的高手并不少，但心思未必有女子縝密，另外他對幻術略有了解，處靜的推斷也或多或少地傳進他的耳朵，他也無法對這個可能性視而不見。如此一來，惜妍在身手上毫不遜色，且冰雪聰明，又熟習幻術，自然成了絕佳人選。
惜妍仍翠黛低斂，言辭為難，“那……既然爹爹這般要求，女兒也只好應允下了。”言訖吐舌，轉身去。
想到那一刻的情形，她忍俊不禁。
溫水洗褪粉黛，香流漲膩，宛若清潭的明眸倏然開啟，穿過一派煙斜霧橫的迷離。“這下，就全看本小姐的了！”
※※※
梳洗罷，惜妍披著未干的長發，推窗望月，曾幾何時，身畔還留著爺爺那高大的背影，讓她隨時倚靠。
不過這樣的記憶已然淡去許久，不知何時，爺爺自從住入清雨苑，就再也不曾陪她月下傾談，甚至連沒有無言的相見，一年也難覓幾回。
正恁凝眸，扣扉聲起。“妍兒，你還沒睡吧。”
“哦，還沒有。”惜妍草草捆了濕發，開門笑，“爹，是你呀。”
月華暈照，惜妍一張天然雕飾的素顏，林老爺驀地一愣，想起方才女兒那副所謂的端莊文靜，他似乎更習慣于這般帶著朝氣的清雅。“有時間吧，爹還有些事要跟你說。”
“哦……”惜妍有些躊躇，以為爹傍晚所說只是一時頭腦發熱，而今來要收回成命。然見林老爺已沿著走廊而去，她披上外衣跟了上去。
并沒急著說些什么，林老爺走在女兒身旁，頓時有種難得的平靜流過全身，這幾日郁積心底的壓抑感也隨風而去。這才猛地想起，這幾年奔波忙碌，根本不曾陪過女兒，就像這樣并肩無言地走一小段路也沒有。
“爹，你要說些什么呢？”還是惜妍先開的頭。
思緒中回轉，路旁次第后退的花木捧出一座涼亭。“去那個亭子里坐著慢慢說吧。”林老爺本想如此親切地說，可這個念頭在腦際僅停留了片刻便被掐滅，他觸電般地拉起女兒繞開亭子，聲音慌張而急促，“咱們邊走邊說吧。”（那個亭子是林老爺最喜歡的一座）
“咱們現在不是已經邊走邊說了嗎？”
林老爺懶得解釋，搭上女兒的肩膀，“妍兒，你知道爹為什么讓你去找爺爺，而不報官呢？”
聞言，惜妍先是松了口氣，然后靈巧地快走了幾步，躲開爹爹挽來的手，轉身笑道：“能潛進林家把老太爺帶走，而且還不留痕跡，做這種事的組織肯定很厲害，貿然報官只會打草驚蛇。”
林老爺臉色一變，“你敢偷聽我們講話？”惜妍連忙辯解，“哪有偷聽，我只是碰巧路過而已。”（林老爺：“你這路過的時間得多長啊……”）
“不過……”秀麗的眉梢輕輕揚起，惜妍放慢腳步，退回到爹爹身旁，“爹你跟薛叔叔不是很要好嗎？那為什么連他也要隱瞞呢？”
林老爺不解，“你在說些什么？”
“在爺爺失蹤之前，其他各處地方也都有許多起失蹤事件發生，而且介入調查的朝廷至今給不出交待。如果這些事都是所謂的黑羽做的，那么他們對于各方面的追查肯定是做足了準備，其中自然也包括朝廷。也就是說，根本就沒有報官會打草驚蛇這種說法，我想爹你應該不會不清楚這點吧。”
林老爺停住腳步，凝望著女兒含笑的臉，“繼續說下去。”
“既然沒有打草驚蛇的顧慮，本應調集所有可以調集的力量尋找爺爺。但當晚事發到現在，爺爺失蹤的這件事非但沒有告官，而且甚至不讓其泄露到林家以外之人的耳朵里。爹，你要找到爺爺，但又不想讓林家以外的人先找到他。是吧？”惜妍星眸眨動了一下，停頓須臾，續，“女兒想那晚在林家不翼而飛的恐怕不只爺爺，應該還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你擔心那件東西是跟爺爺一起被帶走的，倘若爺爺最終被其他人找到，那件東西也有可能會落入他人之手。
“而林家上下就女兒所知，能讓爹你這么在意的，恐怕也只有林家的傳家之物，”惜妍抬起頭，微笑道，“茜指吧！”
聞言，林老爺忙張目四顧，低聲，“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惜妍凝眉略加思索，最后不以為然地回：“這隨便想想就應該想到的啊，知道這個難道很奇怪么？”
林老爺愕然，心下慶幸，“還好其他人不是像你這樣隨便想想就能想到茜指。”他也并非將東西看得比人重，只是眼下朝綱混亂，各地戰事不斷，朝廷對一些失蹤事件根本無心理會，即使沒有茜指的梗，林老爺也不想將這事寄希望于朝廷。
而另一方面，他手下也正好有現成的調查班子，那是在林遠智掌控生意時就有的。一家的生意若越做越大，自然也免不了出些麻煩，而這些麻煩一經外人之手，就多多少少會泄漏出一些不干凈的事。
為此，林遠智特地組建了一只專屬林家內部的團隊，專門用以解決一些不便對外透露的事情，而后因為林老爺很喜歡劉長卿詩《送靈澈上人》中的“靈澈”二字，便以此作為該團隊的名字。如今要找回茜指與林遠智，自然也就有靈澈的用武之地，林老爺打算使其歸惜妍調用。
“爹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惜妍突然問。
“這個……”林老爺思索再三，卻發現原本想要說的都已經被女兒說完了，便拍著她的肩，“早點回去睡吧，衣服也披披好，當心著涼。”
如此關切的話語竟會從父親嘴中吐露，惜妍驀地怔住，久久才用力地點了點頭，“嗯，爹也早點睡哦。”
林老爺這時才想起來問：“那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始呢？”惜妍閃動著明眸，不假思索地笑道：“已經開始了！”
※※※
惜妍求爺爺教她幻術時，爺爺便問她，你為何要學這個？惜妍便道，幻術能創造出夢境，這樣妍兒就不用等到晚上做夢的時候，才能見到想見的人了。爺爺便笑道，有時候夢里發生的事，比現實還要糟糕。
時至今日，惜妍早已知道自己學幻術的初衷是種虛妄，然正是因為堅信能在夢里看見最美的東西，她才走到了今天。可當初教她幻術的爺爺，卻好似因幻術而蒸發不見了。
天只微明，惜妍便卷起簾幕輕霜，一番梳洗，她挽起長發，戴上絲織的露指手套，從長桌的邊緣走過，抓起一件件器物。
房門推開，就見站在曲廊里的處靜和婉瑛，而一同到來的阿勇已上前行禮，“小姐。”
惜妍走出房間，純白輕裙襲于全身，如染云霞；淡粉挎包落在腰際，若雪斜花。纖纖楚女，耿耿素娥，晨輝相映，更添精神。她微微巧笑，“我們，開始吧！”
第九章 靈澈女② 完
下一章 為相遇創造的夢境 惜妍靈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