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知道楚湦與蕭晗玉的所在之處,趕到的也算及時,然卻于事無補,望著空蕩蕩的石椅,易夕林只久久失神,黯然若失。
倒在地上的楚湦突然虛弱地咳嗽起來,夕林回過神,連忙撲在他身旁,將他緊抱著扶起,“死算命,死算命,你還好嗎?”
楚湦被聳得頭左右亂搖,聲音也是斷斷續續地顛顫,只能聽見一陣“嗚嗚嗚”的**。夕林趕緊不再搖晃,見楚湦睜開眼,他欣慰地松了口氣,“唉,還好你沒事。”
恍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楚湦微微一怔,隨后便皺著眉頭看向夕林,“你能不能別在這種情況下抱著我?”
“嗯?”這才發覺楚湦上半身是**的,夕林松開緊抱著楚湦的雙手,把自己外衣脫下來丟給他。
楚湦裹緊外衣,坐回石椅,低著頭道:“你怎么會跑來的?”
“是之箋跟我說的,”夕林躊躇了片刻,回答道:“她也是魘月的人……”
楚湦輕輕一嘆,似乎是無力表露驚訝的情緒,他站起來找到半掩的門,“走吧,繼續待在這兒也于事無補。”
夕林撿起散落滿地的符,跟著楚湦走出石室。穿過狹長的暗道,星辰稀疏的夜幕延續了黯淡,全然沒有走出監禁的豁然,反而讓人覺得走進一個更壓抑且沒有出口的囚室。
周邊草木蕭然,這對楚湦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他不知該往何處,又心力倦乏,索性就地躺在斜坡上。夕林走近問道:“他們又把阿玉帶到哪去了?”楚湦搖頭,“別問了,到了現在,你就算找到蕭晗玉,也沒有用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剛才那一切又是干什么!”
“神月說的對,我離開魘月是因為我發現了些秘密,但其實,我對于整件事情根本不了解。”楚湦將手伸入外衣,按在胸膛上,似是感受著心跳,未幾,他苦笑了一聲,“果然被拿走了。”
夕林不解,“什么被拿走了?”楚湦延滯了片刻,突然反問,“你知道我為什么沒有自己的佩符嗎?”
夕林不知楚湦為何突然提這個,可同樣的問題他的確也想過。楚湦既然作為“魂字輩”的魘月,且擁有極其強大的本靈,倘若能有有自己的佩符,絕對是能讓所有人都為之頭痛的道術師。
夕林此時無心多想這問題,只草草地推測,“全天下就那么幾張道符,像這么稀少的東西,你沒有也很正常。”
楚湦當即否認道:“不是這樣的。我不僅沒有道符,且就算給我道符,我也沒辦法激發。”他看著夕林,聲音變得沉重,“你之前以為我具有的強大本靈,其實并不是我自身的靈魂。”
“那不是本靈?這怎么可能!”
楚湦站了起來,像是為一個秘密而醞釀著,良久才說:“我跟陸聿一樣,除了本靈以外,血液里面藏著另一個靈魂。”
“另一個靈魂?”夕林瞪大了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而這時,腦海中閃過一張血霧彌漫的畫面,他皺眉道,“你說你跟陸聿一樣,那在遺跡的時候,陸聿他……”
“是的!”楚湦重重地點了點頭,“那時的陸聿,就是因為激發了血液里的另一個靈魂,才會變成那樣的,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夕林這才發覺,陸聿和楚湦身外散發的血色魂霧與嬰啼的聲音,是一模一樣的。他不由地問:“那這是什么靈魂?跟阿玉又有什么關系?”
寒樹影下,楚湦抬頭仰望稀星數點,然浩瀚的夜空,卻似穿越著時空,到達任何久遠的時候。
“甄理卿斬蛇的事情你肯定知道。當時九頭蛇是千年怨靈積聚而成,其強大的靈力足以突破虛實,為害人間,而被后世稱為道圣的甄理卿將其斬殺,拯救了世人,自己卻也付出性命。其師弟葛洪擔心九頭蛇‘虺’有朝一日會再次降臨,故將甄理卿死后所遺留的靈魂固定起來,留給后世之人用來對付虺。”
“這事我當然知道,那些固定甄理卿之魂的符就是道符。”
“不錯。但其實有些靈魂,葛仙師并沒能在有生之年固定。”
“這我也知道啊。甄理卿遺留的道魂很多,葛洪沒法將所有道魂固定,所以來不及固定的靈魂就裝在了心鎮壺里,留給后人去固定。”
楚湦卻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靈魂,不是葛仙師有沒有時間固定的問題,而是他能不能固定的問題。”
“……你說什么。”夕林的心突然有種莫名的微顫,“道魂由弱至強分為下中上三階,而個葛洪連月光都能固定,還有什么道魂不能固定?”
“那就是有比上階道魂還要高階的道魂!”似乎說出埋藏心底多時的秘密,楚湦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可很快又低沉下去,“世人只知八道上階靈魂是世上最強的靈魂,卻不知道還有三道靈魂的力量遠遠高于它們。因為這三道靈魂不僅屬于甄理卿,更是融入了九頭蛇血液里的怨靈,所以比其他所有靈魂都難以控制,且具備難以想象的力量。那到底有多強呢?我只知道它們強到完全不能用道符來固定,而只能用人。”
“用人……來固定靈魂?”夕林抖動著嘴唇,已漸漸聽出了些端倪。
果然,楚湦緊接著便說:“我就是其中一個靈魂的容器,所以魘月想要抓住我的理由,你能理解了吧。不過,雖然我是符合條件的容器,可神月將那個靈魂固定到我身上時出現了偏差。原本當那個靈魂未被激發時,會被本靈壓制住,就像陸聿那樣,而那個靈魂移入我體內以后,本靈卻無法完全克制它。所以每當介區落下時,我的本靈就要與那個靈魂抗衡,從而使我無法和其他靈魂建立聯系,這也就是為什么我不能激發道符。”
夕林接道:“所以說魘月就把阿玉作為取代你的容器。”
“是。其實這一年里,魘月一直在找合適的容器,那些擁有強大本靈的少年都是他們的目標。這事本該由我來做的,但我感到這事背后潛藏著很可怕的秘密,所以逃離了魘月,然后這事就交給了你,還讓你來找我,把我抓回去。雖然不愿意,但我知道自己肯定逃不出魘月的手掌心,所以找到你后,會不會被帶回魘月我也無所謂了,而且若沒有比我還合適的容器,這整件事也就沒辦法進行下去,但要找這樣的容器,根本就是大海撈針。”說到這,楚湦苦笑地搖了搖頭,“可我真沒想到魘月真找到了合適的容器,而這個容器就是蕭晗玉。”
“阿玉他是容器……”夕林目光猛顫, “那天我在三衢山沒有看到阿玉,其實他不是被放走了,而是因為他就是魘月要找的人,所以就被帶到了徽州。”說到這,他驀然失神,眼瞳渙散到沒了焦距,“我還跟他說會沒事的,但……但卻是我親手讓他承受這些的!”
楚湦抓住他的肩,安慰道:“這事不能怪你的。”
“阿妍說得沒錯,”夕林突然冷笑了一聲,推開楚湦,猛地將頭磕在樹上,“她沒說錯,我就是騙子,我把誰都騙了,連我自己都騙了!”他發瘋般地用頭捶著樹,隨后又換成拳頭去砸,可幾下以后,被磕出鮮血的手卻又停在半空。他閉上眼,無力地蹲在地上。
楚湦沒有辦法阻止他的發泄,只能默默看著他沉重的背影,想替他分擔一些痛苦,忘了自己的傷也是因他而起。
“楚湦。”夕林突然道,打斷了氣喘的**。
“怎么了?”
血跡斑斑的手再次緊握成了拳,夕林睜開眼,“你說有三道靈魂需要用人來固定,那其余兩道又是什么……”